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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不能引用我的話,”大臣用他悠閑的口氣警告說,“不作記錄,就不會有麻煩。我有選民要對付。你卻沒有。奧立弗·拉康也沒有,奧立弗是不是?”

史邁利想,他也有美國人愛用助動詞的癖好。“好吧,我對這感到很抱歉。”他說。

“如果你有我的選區,你還要感到更加抱歉。”大臣反譏道。

不出所料,為了商定會麵的地方,就引起了一場可笑的爭論。史邁利向拉康指出,在白廳的大臣辦公室見麵是不智的,因為那兒隨時有圓場的人員進出,不管是送文件的傳訊員,還是繞進來談談愛爾蘭問題的阿勒萊恩。而大臣又拒絕到艾萊旅館或貝瓦特街去,硬說那裏不安全。他最近曾在電視上露過麵,自以為容易被人認出來。在來回打了幾次電話以後,他們商定借用孟德爾在米切姆的住宅,那是一幢都鐸式建築,隻有一側與隔壁相連,大臣和他嶄新的汽車在那裏露麵,好像一隻發腫的手指一樣突出。他們三個人,拉康、史邁利、大臣,坐在一間小前廳裏,窗上掛著網狀窗簾,桌上放著新鮮的鮭魚三明治,屋子的主人則在樓上替他們把風。在小巷裏,孩童們在打聽汽車司機是為誰開車的。

大臣的腦袋背後是一列關於養蜂的書。史邁利記起來這是孟德爾的嗜好:凡不是薩裏產的蜜蜂,他都稱為“異國的”。大臣年紀還輕,他的下顎發黑,好像跟人吵架,被揍了一拳似的,很不體麵。他的頭頂已經開始禿,有種未老先衰的樣子,他一口伊頓腔。“好吧,你們作出了什麽決定?”他說話也有點強橫霸道。

“首先,我想,不管最近你和美國人進行了什麽談判,現在都得停止了。我指的是你保險櫃中那份沒有名稱的秘密附件,”史邁利說,“也就是談到進一步利用

巫術資料的那一份。”

“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大臣說。

“當然,我很了解是出於什麽動機,美國那個單位大,好處多,大家都想以巫術作為交換條件,從那裏分到一些好處,這種理由我是可以理解的。”

“那麽為什麽反對?”大臣問道,好像是在和他的股票經紀人說話。

“如果確實有傑拉德這隻地鼠存在。”史邁利開始說道。安恩有一次很得意地說過,她的許多表兄之中隻有邁爾斯·塞康比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史邁利第一次覺得她的話是對的。他不僅覺得可笑,而且覺得荒唐。“如果地鼠確實存在,我假定這是我們的共同基礎。”他等待著,但沒有人否認。他又重複說,“如果地鼠確實存在,那麽和美國人搞交易得到雙倍好處的,不僅有圓場,而且還有莫斯科中心,因為你從美國人那裏買到的東西,經地鼠的手又到他們那裏。”

大臣在孟德爾的桌上絕望地拍了一下,在光澤的油漆桌麵上留下了一個濕手印。

“天曉得,我真不明白,”他宣稱,“那巫術資料是很精彩的!一個月以前它還能為我們從天上摘月亮,如今我們卻怕得碰也不敢碰,還說這是俄國人騙我們上當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我認為,事實上這並不是不合情理的。話得說回來,我們也曾經不止一次指揮過在俄國的諜報網,按我個人的意見來說,我們指揮得還不錯哩。凡是可以拿出來的,我們盡量把最好的資料給他們。火箭、作戰計劃。你也是參與過的,”——這話是對拉康說的,拉康聽了,點點頭表示同意——“我們把不要的情報員扔給他們,我們給他們通訊設備,保護他們的傳輸聯係,清除幹擾,讓他們可以暢通發訊,這樣我們自己也可以清楚收聽。這就是我們指揮

對方——該怎麽說?——‘為了知道他們怎樣向政委匯報’所付的代價。我知道卡拉如果指揮我們的諜報網,也會為我們這樣做的。如果他還考慮到美國市場,他還會做得更多,是不是?”他停了下來,看一眼拉康。“更多,多得多。美國的關係,我是說要是能從美國那裏撈到好處,地鼠傑拉德就能爬到首席上來。當然圓場也因此得到好處。要是我是俄國人,如果……如果我能把美國人也收買過來,我是什麽代價都肯付給英國人的。”

“謝謝你。”拉康很快說。

大臣走了,他拿了一些三明治到車上去吃。忘記跟孟德爾道別,大概是因為孟德爾不是他的選民。

拉康留了下來。

“你叫我注意有沒有普萊多的資料,”他終於說,“我發現,我們確實有一些關於他的文件。”

他解釋說,他正好在查閱關於圓場內部保密問題的一些檔案,“隻是為了要清理辦公桌。”他發現一些審查結果報告。其中一份是關於普萊多的。

“你知道,他是完全審查清楚沒有問題的,一點嫌疑也沒有。不過,”——他的口氣有了一種奇怪的變化,使史邁利看了他一眼——“我覺得你還是會感興趣的。有一些關於他在牛津上學時的描述繪聲繪色。在那個年齡,咱們誰都有點兒左傾。”

“的確是這樣。”

沉默又恢複了,隻有孟德爾在樓上輕輕的踱步聲打破這沉默。

“你知道,普萊多和海頓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拉康承認道,“這我以前可不知道。”

他忽然急著要走。他在皮包中掏出一個很大的窄白信封來,塞在史邁利的手中,就到白廳這個更加高等的世界中去了。巴拉克勞夫先生則回到艾萊旅館去,繼續閱讀他的作證計劃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