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暑假心情

不知不覺,竟然已是暑假。蟬鳴和梧桐都如我第一次走進西西的大門時一樣的聲嘶力竭和綠綠蔭蔭,而我,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穿著一身長袖連衣裙的土土鄉下女孩。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居然已經在浙大五年了,最精華的時光,最純粹的青春,最明媚的陽光,最甜美的笑容,最苦澀的淚水,都灑在了這樣的校園呢!那個迎新時幫我提衣箱的笑容燦爛的男生,如今竟是在哪裏呢?

隻是,西西一日比一日的安靜而清冷了。

1999年進入浙大西西校區就讀曆史係的時候,校區裏看到的都是年輕的男生女生們青春勃發的麵容。圖書館,自修教室,書院,閱覽室,每盞燈下都是勤奮的身影。每到中午下課或者是晚上自修結束的時候,教學樓的門口總是笑語琅琅,抱著書本的女孩婷婷走著,漲紅了臉的男生借著夜色掩護年輕的衝動。西西的愛情聖地——草坪上,總有情侶不小心地打個照麵,誰讓西西男女比例均勻呢!不像玉泉和之江,男女比例一個是6:1,一個是13:1……

那時候的西西,縱然不是最出色的,卻絕對是最熱鬧的吧?都說玩在玉泉,吃在華家池(華家池前身是農業大學……),愛在西西,死在湖濱(湖濱校區前身是醫科大學^_^),西西的浪漫情懷可是很多男生向往不已的。

因此,我的本科時光,縱然學習得艱苦,卻是充實快樂的。每一幢宿舍樓裏都是滿滿的人,洗漱的時候,水房裏的女生們臉盆挨著臉盆,刷牙聲聊天聲撩水聲響成一片。我就在這些熱熱鬧鬧的聲音裏,一年年的度過我美麗的青春時光。

而如今,西西的林蔭道上,已經看不到那麽一群一群的人了。晚上10:00以後,校區裏就靜得有些怕人。以往那些自修的學生們,都已經搬到了新校區——紫金港,留下來的,是習慣在寢室看書上網查資料熬成老油條的我們。書院和自習室日漸寂寞,往日燈火通明的教學樓也隻有在一樓亮著稀稀拉拉的燈光。閱覽室裏的人稀疏安靜,書頁裏滿滿的是寂靜,寂寥。新造好的藝術樓,如同一個盛裝的女子,卻等不到心愛的人一樣,美麗而孤單地守在校區北邊,木椅子上蒙了一層薄薄風沙——如果在以往,早就被相擁而坐的情侶們在夜晚清理幹淨了吧?

即使痛心疾首,我又能對日漸寂靜的西西如何呢?隻好安慰自己,安靜有利於學習吧?可是,我是多麽盼望有一天,西西裏麵還是到處都是那些美麗年輕的麵孔啊!

如同以往一樣,2004年的這個暑假我隻在家裏待了兩個星期。母親不是一個脆弱的人,總是勸我不用擔心她寂寞,希望我在外麵多多鍛煉自己。本科的四個暑假,我都在打工和看書中度過,碩士的第一個暑假,我不想打工,以往的積蓄夠我安靜地在書堆裏打發時間。已經22歲了,以後還有什麽機會,可以再這麽安安靜靜地看一整天書呢?隻是暑假,西西更加落寞了,雷電交加的時候,竟然有些駭人——是我鬼故事看多了吧……

三之異變橫生

八月份的時候,成鳳和薛景回到了學校,丁沐陽在焦頭爛額的一個月實驗室囚禁生活以後,也有了些些的空閑。我在度過了七月到八月這樣安靜得無聲的一個月以後,開始過上有些正常的生活——差點要成為小龍女第二,天知道我已經多久沒跟人正正經經說過話了……

成鳳回來以後一個星期後的夜晚,敲響了我的寢室小門。我正在風扇的熱風下把汗吹幹,看著豎版繁體的《史記》,希望讓曆史的塵煙撲滅現實的酷熱——心靜自然涼,還有什麽能比曆史更讓人超脫現實的煩惱糾葛呢?看王侯將相功成萬古枯的悲哀,美人遲暮英雄末路的無奈,我在曆史的玩笑中勸解自己對現實的焦慮。縱然青史留名王圖霸業又如何,終究是西風殘照下的一抔黃土罷了。宇宙浩淼如煙,即使你占領了整個地球,也隻不過像細菌占領了一顆灰塵,有什麽好高興的——毀滅,是永恒的宿命。

成鳳進來時,我就是這樣的心態。她人清減了許多,臉色在驕陽肆虐的夏天竟然蒼白了不少。臉上竟然是滿滿焦慮——這於她,實在是不多見的,我知道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怎麽了?”我拿了浸在臉盆裏的半個西瓜,又遞給成鳳一把鋼勺,擔心地看著她的臉,日光燈下,我竟然,竟然在她的眼角處,發現了細細的紋路……

成鳳一言不發地接過來,大口大口地吃了幾口,低垂著眼睛定定地看著地麵。我正想開口詢問,門響了。

“篤篤”,是薛景,她笑吟吟走進來看著我們,“鳳鳳,什麽事情呢?——糯米,我也要麒麟瓜!”一眼看到成鳳的表情,困惑地看向我,“怎麽了?”

我搖搖頭,成鳳還叫了薛景,看來是有什麽事情要跟我們商量了。

薛景找了張凳子坐下,窗外的小樟樹在夜風中搖擺,我和薛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發聲問成鳳。

“我……身體好像不是很對勁。”沉默了五分鍾,成鳳終於開口了。

我還是一頭霧水地看著她,不是很理解她話裏的意思。薛景開口了,“怎麽說?”

“兩個月沒有來了。”

我在三秒鍾後反應過來,“你……你是說……!”

薛景的口氣出奇冷靜,反應也快,我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碰到過同樣的事情,“去醫院確認過沒有?”

成鳳抬起頭看向窗外,眼睛裏眸色閃閃,語氣冷淡:“不用確認,都有嘔吐的反應了。”似乎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我站起來,有些莫名的煩躁,靜下來的心被這件極其意外的事情一攪重新塵煙滾滾,燥熱難當,“路聞知道嗎?”發生這種事情,過錯應該在他吧!

“知道。我確認以後就告訴了他。”成鳳憋了許久的淚水終於衝垮堅強的麵具,“他這麽個男人,居然也沒有主意,要我自己決定,隻是說他會支持,”成鳳接過我遞過去的麵紙,頭慢慢靠在薛景的肩膀,“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辦,如果……不要……,覺得自己好……過分。”

“無論你怎麽決定,他都支持你嗎?即使這樣,也未免太不負責任呢……”我皺著眉。

“現在追究責任於事無補的,”薛景此刻露出了律師冷靜的本色,她轉頭對成鳳:“決定很明顯是不要,難不成你還休學生孩子,生完回來繼續攻讀?明顯耽誤時間,況且”,她放柔語氣,幫成鳳拭著眼淚,“你即使要了他,也沒辦法養。你自己做好當媽媽的心理準備了?你爸媽那裏如何交代……”

“是呢,”我輕輕附和道,“時機太不對了。”

成鳳沉默著不說話,氣氛沉悶得令人不舒服。我看著薛景,此刻,她是主心骨。

“如果不要……”,看薛景沒有開口的意思,我小心翼翼接口,“是不是越早行動,越好?”

“鳳鳳”,薛景輕輕拍著她的背,“什麽時候決定去了,告訴我們一聲,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

“我更加沒問題了,閑人一個隨時待命。”我看著成鳳,想開個玩笑,不知為什麽,往日的貧嘴在此刻無法發揮。

“一起出去散散步吧”,薛景微笑著拉拉成鳳,“外麵風很涼。咱們別像糯米,暑假裏還頭懸梁錐刺大腿的假用功。”

“噗嗤”,成鳳終於忍不住笑了,看著我們,“薛景真是……看不出來呢!”

“狼子野心啊……”我搖著頭,鎖上了門,薛景挽著成鳳,出了宿舍。

薛薛,我看著她夏日裏依舊散落於背的長發,心裏寬慰的笑,“真是……看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