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沒拐孩子

我被或憤怒或湊熱鬧的人一窩蜂地推搡著,一路被押進了寶陽派出所。一進門,執勤的民警見人群聲勢浩大,還以為是來鬧事的,順手抓了桌上的對講機就要喊人。

漢子一把將我按在塑料椅上,衝那民警道:“警察同誌,這是個人販子,咱們扭送到派出所來,現在交給你們了!”

民警這才放下對講機,從辦公桌後麵繞出來,一麵問著“怎麽回事”,一麵走到我跟前。我聽這聲音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是誰,本能地抬頭去看。這一對視,我和那民警都愣住了。

“……三貓……”

眼前的民警是個瘦高個,留著倒長不短的頭發,模樣不算差,估計是入伍訓練的時候練了身腱子肉,看著好像迎風倒,其實一身肌肉十分緊實。

這人姓毛,是我的大學舍友。每個男生宿舍都有個傳統,按照年紀分大小,我也不知道是跟二結下了不解之緣還是怎麽的,在家行二,在宿舍論年紀也是老二,這人小我三個月零七天,行三。

因為嚴重抗議我們叫他三毛,又因為是個貓奴,所以最後落了個“三貓”的稱號,一路喊到大學畢業。

畢業之後,我不想再回想大學最後那年的事,也就不愛跟當年的同學聯係,所以根本不清楚這些同學畢業之後有了什麽門路,也更不可能知道三貓竟然進了派出所當民警。

“……我沒拐孩子。”

我用力抹把臉,跟三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包括巷子裏有個瘦削持刀的男人想搶劫我,以及這孩子突然出現在路中間我隻能抱著他一起逃命。

話音剛落,扭送我進派出所的男人就嗬道:“還編謊話?要是真有人持刀搶劫,你的錢怎麽還在,也沒見受傷吧。”

“我不知道,在快出巷子的時候,可能他是害怕巷子口人流嘈雜,轉身就跑了。”

眾人一片噓聲,我無可奈何,當天一個白眼,卻聽三貓道:“你說的那男人是不是一米七零左右的個子,右臉這兒還長了個痦子?”

“那就對了。”

三貓一樂,轉身向烏壓壓的人群道:“大家誤會了,這哥們兒真不是人販子,他說的都是真的,持刀那人我們所裏處理過,是個癮君子,從來不幹正經事,才因為持刀搶劫放出來。大家都誤會了!”

眾人麵麵相覷,似乎還有些不相信,三貓皺了皺眉頭,又道:“哪有人販子大白天拐了孩子還往人堆裏紮的?”

話音剛落,三貓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向我道,“誒,對了,你說你是去銀行取錢回來的路上遇見那癮君子持刀搶劫的,有沒有銀行的交易收據?”

我這才想起收據這事,我這人平時做點什麽都喜歡留個憑證,以便日後有什麽問題方便回顧查找,所以去銀行取錢也會打印交易收據,一個月之後這收據沒有用處,就會集中撕碎扔了。

我從口袋裏摸出收據遞給三貓,三貓看了兩眼,又拿給那漢子和那抱小孩的女人看。

“呐,這是證據了吧,哪個人販子會開一個實名認證的戶頭提款?都知道走現金防追蹤啦。”

見漢子還有些猶豫,三貓轉向抱小孩的女人道:“大姐,這事都是因你而起的,你家孩子還哭沒?沒哭問問他究竟怎麽回事不就好了,整這麽多幺蛾子幹啥。”

一聽三貓這話,眾人齊刷刷將目光轉向那女人,女人一愣,麵露尷尬,將孩子往上一托,問那小孩道:“我的乖兒,那個壞人是不是想拐跑你啊?”

小孩原本趴在女人肩上好奇地左右看,聽媽媽問話才扭過頭來,順著她的手指看向我。我皺眉看著那小孩,見他吮著拇指一臉呆相,心道不好,這孩子該不是弱智兒童吧?要是他胡言亂語,那我可就真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正揪心,那孩子卻忽然把手指從嘴裏拔出來,用力一擤鼻涕,向我伸出了雙手:“大哥哥,抱。”

這一下,烏壓壓一群人,加塑料椅上的我,再加一身民警製服的三貓都愣了。過了一會兒,三貓咳嗽一聲,向那女人道:“你瞧,你孩子喜歡人家呢。

你們不是說孩子被發現的時候一直在哭嗎?真是被那癮君子給嚇著了,不是這哥們兒的鍋,你們誤會人家了。”

一種閑人都顯出尷尬神色,那漢子更是一抓後腦,忙不迭來握我的手道歉。

我也不好說什麽,人畢竟是見義勇為的善心人,隻能擺手說沒事,又讓那女人以後看好孩子,別讓這麽小的孩子離大人身邊太遠,不然下次可能真就碰上人販子給拐跑了。

幾分鍾後,這一夥人才從派出所做鳥獸散,我頹廢地靠在塑料椅上,閉著眼睛道:“命犯太歲。”

“你怎麽也跟生不逢時似的說這些?”三貓一屁股在我旁邊坐下,反手一拍我胸口樂道,“誒,老二,畢業之後咱真是再也沒見過了,怎麽不多跟兄弟聯係聯係?我號碼你應該有啊,從大學到現在也沒換過。”

“手機壞過一次,很多人的號碼都丟了。”

我信口胡謅,坐起身佯裝打開聯係人名單,讓三貓報號碼重新輸入。記下電話,三貓又道:“聽小六說你後來盤了間鋪子做生意?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好門路介紹?”

我無語:“哥們兒,你是人民警察,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還能不能行了?”

“最光輝的是老師,民警?最苦逼的差不多,就今天這事都算好解決了,要真碰上個鄰裏糾葛,從小區一路打進派出所,拷上了都能隔著楚河漢界地吵個不停,你真是沒辦法。”

“看來怨念挺深。小同誌,你這思想很危險啊。”

三貓一樂:“不危險也不會給我升官,你要說我積極向上、手抄D章能加官進爵的,誒那我天天都立正站好、頭頂陽光。可不能升啊是吧。”

如果說馮十是瀟灑,三貓應當算是極端理性主義。

三貓說的挺有道理,我也沒什麽可反駁的,正想問他怎麽會幹上民警,卻猛地想起自己還有事沒辦。

“糟了!”

我一下從塑料椅上彈起來,三貓莫名其妙,問我怎麽了。我胡亂搔一把後腦,跟他說有急事,改天請他吃飯,說完也不等三貓反應,奪門而出。

被拐孩子這事一鬧,又浪費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過了,我還得和陶夢去一趟那車禍死亡的婦女家一趟,看看她的孫子有沒有被女鬼纏上。

如果女鬼真的要對那嬰兒下手,陶夢還得花時間解決鬼魂,如果時間拖完了,入夜陰氣大漲,我雖然不怎麽擔心陶夢,但萬一女鬼借機傷了別人,事情可就麻煩了。

馬不停蹄趕回七海齋,我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見那老板在櫃麵上鋪了副象棋,陶夢正和他下著。我暗道要不是派出所的執勤民警是三貓,我指不定現在就給關起來調查了,這兩人倒是玩得不亦樂乎……

長歎口氣,我走進七海齋,數出一萬一交給那胖老板。老板接了錢數過一遍,確認無誤後將裝著羊皮卷的黑色塑料袋遞給陶夢,向陶夢笑道:“好馬配好鞍,這皮卷在我這兒放了小幾年,今天終於找著合適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