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天集團”的人也必須與蘇眉同行。

因為蘇眉比誰都更清楚孫青霞的動向——她畢竟跟他有一段時間是生活在一起的。

越了解這個人,越是能對付這個人,一個女人的本性好不好,就看她有沒有利用這一點,以及是不是利用到絕。

了解一個男人,可以幫他,可以害他,就看她要成為風景,還是要走上絕路。

這一路上,有風有霜。

她看到冬雪滿山,殘柯斷枝,她就想起他使她雪封千年為冰,斷木萬年成炭。

那不是一種溫柔。而是一遍槁灰。

她恨他。

她見到紅葉滿樹,春花吐豔,她就想起了他:是他使她又空度一年又一年的春花如錦,隻有她漸消瘦的顱骨上平添一采。

那不是豔,而是病變。

她憎他。

她遇上瀑布的掛落,想起她曾對他的毫無保留。她看見明月,起到他是她陰暗的那一麵,且愈漸擴增。她飲茶,含了口茶葉渣,想起他:是他把她的青春美麗一泡泡成了渣滓。

恨煞了。

——恨不得殺了他碎屍萬段!

斷冰、切雪、斬金、碎玉,她都要報仇,她一定要殺了他!

“我聽說這幾一帶有人賣一種酒,叫‘崩大碗’,聽人的形容。賣灑的人有可能是溫八無,”蘇眉當然不會說出她心裏的事。隻告訴鐵手這些話,“我記得那yin魔跟那八無先生原是有深厚交情的,便跟了上人、菩薩和尚、陳路路、耶耶渣、煩惱大師、馬軍師、仇清天一起先上‘殺手澗’去探個虛實——“哦!”鐵手大感驚訝,他最有興趣的,還是蘇盾最後提及的那名稱:“仇清天?”他不禁脫口間道:“仇小街也來了!?”

蘇眉點點頭,道:“便是‘笑神捕’仇小街。”

這一說,老烏、何孤單、陳風塵盡皆動容:“一笑神捕仇小街?”

“他,”鐵手道:“他也來了!?”

“來了。”

這次是少年“查叫天”的回答。

何孤單忍不住感歎:“驚動他可真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背向少年道:“但仇小街也是我的朋友。”

他還補加了一句:“好朋友。”

陳風塵也有感慨:“連他也來了,看來,孫青霞這回是插翅難飛了。”

詹通通隻冷笑道,“就算他不來,你們不到,孫青霞也一樣逃不了。”

老烏歎道:“叫天王、鐵手名捕、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一笑神捕……還都全為了一個孫青霞,齊集三陽縣了!”

馬龍冷冷地接道:“當然還不少了你們這一帶州府具裏教出色的三位六扇門的好手:‘風塵刑捕’陳老大、‘脫尾虎捕’何副總,以及閣下‘旋風公差’老烏!”

鐵手一時倒沒有說話。

他負手背著山頭,此際看風和日麗,他心中卻不無感慨。

山上斷枝處處,就像一隻隻鹿彎著頸到地洞裏飲水。

藍天自雲,像一隻隻白色的蜘蛛迅速編織著巨大的網,這世問的人和事,本就無地可逃、無隙可容、無處可匿,盡在網中。

——盡管,不是所有的名捕都齊集這裏:至少,四大名捕就有三人沒來,單耳神僧、霍木楞登、大膽捕夫李代、細心公差陶薑、鬼捕爺、一怒神捕溫某人、捕王李玄衣、鴛鴦神捕、小四大名捕、捕神劉獨峰、新四大名捕、金花女、神捕白拈銀都沒來,但這一回,畢竟連“一笑神捕”仇小街也出動了。

然而,孫青霞是一個人。

一把劍。

——他在哪裏?

可有冤情?

——他是有口難言?

還是罪不容誅?

鐵手畢竟與孫青霞相交接觸過,那時他還是大脾氣的小夥計:小欠,難免有感觸。

然而,一笑神捕居然也來了,卻使他嘴角微微笑開了。

原因無他。

除了仇捕頭是他的好友之外,還因為仇小街的人很好玩。

——人喚他“仇清天”,除了他辦案如同“撥開雲霧見青天”以及如同“包青天”包拯大人一樣公正嚴明之外,不用“青”天而用“清”天,是因為有他在。就會讓人眼前一亮,心懷清朗。

仇小街是個捕頭。

一個好玩的人,也是一好玩的捕頭。

——好玩的人多,好玩的捕頭公差,則少之又少。

蓋因衙捕差很多是嚴肅的:不嚴肅又如何威武執法,令罪犯不敢放肆、膽戰心驚?

好玩的愉快其實不多,天下聞名的也許就隻有這兩個。

——這四大名捕中的“笑語追命”崔略商,以及這位“一笑神捕”仇小街!

仇小街來了。

他的笑聲還會遠麽!

鐵手問:“就你們八位上山?其他的呢?”

蘇眉道:“對。當時,聞說‘金瓜店’那兒有個叫王飛的,是孫yin魔的舊識,叫天王先去那幾看看究竟,”

鐵手:“王飛?”

蘇眉不再說這個人,隻還自說不去,“我們上得一文溪,就遇上了決堤泛洪,我們還要上不文山來暫避,馬軍師卻發現有一個人正勿勿下山;他覺得可疑,便與菩薩和尚、陳路路、耶耶渣以及仇小街追蹤了過去——”

陳風至此不禁問,“他是誰?”

蘇眉答:“溫八無。”

洪鞋而聽了倒是一震:“他也在這兒!?”

鐵手道:“他是在這兒一帶。”

蘇眉道:“所以,便剩下我和一惱上人、煩惱大師先上‘殺手澗’……陳風道,“結果你們在這裏遇上青霞?”

蘇眉恨恨的道:“他那時候,正大肆屠殺鄉民,並要追殺麻老三,還要奸汙龍舌蘭——”

麻三斤見她已恨得一時說不下去,便接道:“於是,一惱和煩惱連忙喝止那yin魔的獸行。”

陳風道:“孫青霞當然下會聽從。”

麻三斤道:“他是瘋狂了。但目前可怕的是他並沒有即時向上人和大師發動狠命的攻擊,”

鐵手聽得有些意外,不禁看了看地上那煩惱大師的顱著。

蘇眉狠狠的道:“我原已叫他們防範,那家夥是瘋的,他們就是沒把我的話記心裏,開始的時候,他反而向上人和大師俯首認鍺,表示悔過……”

鐵手詫道:“表示悔意!?”

蘇眉怒猶未消:“……所以上人和大師都相信了,才給他一個冷不防,一劍刺殺了一個。”

聽到這裏,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氣。

涼氣。

陳風道:“上人和大師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也是武林中身經於戰的好手,就算他們再信任那yin魔,也不致於一照麵就跟孫色魔靠得大近,麵且全無防備吧?”

陳風正問出鐵手、老烏、何孤單心裏的疑點。

蘇眉道,“不錯。上人和大師當時也是保持了距離、當時,他們在這兒——”

她用鐵枝指了一指一塊桔木處,又以手遙指一處,說:“他在那裏。”

陳風瞄了一瞄,眉心又豎起了一支刀:“這距離約真也有十二尺吧?”

然後他眯著眼,像那裏邊各藏了一支精光熠熠的刀子:“這麽長的距離,你是說:孫青霞一出劍就殺了煩惱大師——連避也來不及!?”

蘇眉神色不變:“是。”

陳風笑了。

他一笑,刀紋立即“長得”一臉都是:“我倒是想不明白,煩惱大師的‘三百六十五顆沙門七煞’稱絕江湖,更以‘佛門生滅垢淨增減**’名成武林,為何卻連個閃躲、還手的餘地也無!”

蘇眉眼也不眨:“那是因為孫青霞一出手——嗖的一聲,劍還在他手中,但劍尖忽爾出一點銀線,已打著大師的背心。他哎喲一聲,倒下、死了、沒有了。什麽沙門珠、佛門法一樣也來不及使,又有何用?”

陳風聽了,呀了一聲:“劍氣!?”

鐵手也震驚地問:“你是說,他人在那兒,手中的劍已化作一縷急勁,刺殺了煩惱大師!?”

蘇眉談然道:“便是。不然:我看大師也不至於如此不濟事。”

鐵手和陳風麵麵相覷:“孫青霞已練成了‘劍氣飛縱’了。”

“這兩百七十年來,已無人修練成‘飛縱劍氣’之術——難怪孫yin魔是可以一劍淩空刺殺煩惱大師!”

煩惱大師死了。

他留下來的煩惱卻剛開始。

何孤單不禁追問道:“煩惱大師死了、孫色魔會放過你和上人麽!”

蘇眉忿忿的道:“當然下會。他要連我也殺了,一惱上人便和他力拚。”

麻三斤嘻嘻笑道:“就是他們互拚之下,我才沒給孫人魔格殺當堂。”

陳風審慎地道:“一惱上人,以‘二十四味’神拳稱絕江湖,但武功也隻與煩惱大師不相上下——孫縱劍殺得了大師,會不殺上人麽!?”

他還差一句沒直接問下去:“——他殺得了上人,會放過你麽!”

——的確,連蘇眉的母親“大紅娘”鐵秀男都給孫青霞一劍砍下了頭,這次他還會放過蘇眉?

蘇眉冷冷地道:“他是不想放過我。”

麻三斤接道:“隻是因為馬軍師來了。”

馬龍不是一個人來的。

同行的還有菩薩和尚,耶耶渣、陳路路、仇小街。

“我們跟蹤溫絲卷,可是為他發現了,交手幾招,他一路布下了毒,我們趕他不上。”馬龍接下去轉述經過:“我們決定不追,原因為三:一、八無先生不是我們追捕的對象,二、‘老字號’溫家不到必要關頭,最好別惹。三、我怕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故而立即趕上‘殺手澗’。”

“軍師神機妙算,”麻三斤奉承的剛好合拍,“這次您又算準了。”

陳風卻問:“難道說,以仇小街之力,加上大狼箭陳路路、天狼劍耶耶渣還有馬軍師您,還製不住孫縱劍麽!?”

蘇眉兩頰掠上了怒絲,忿然道:“非也。那yin賊隻會擇軟的啃,一見硬的紮手的來了,他就沒命的逃,”

鐵手動容道:“逃!?”

陳風反問:“你們就眼白白的讓他給逃了!?”

“不。我當然沒打算讓他活著離開不文山,可是,”馬龍道:“可是,他脅持了舌蘭——我們總不能為了要立即逮誅此人而犧牲龍姑娘吧?龍舌蘭是聖上禦封第一紫衣女神捕,家裏的大多都當了官,經商的都賺了錢;我想準都沒意思去跟龍家結怨!”

“可是,”鐵手始終念念不忘,“那個麒叔的小姑娘呢?”

馬龍答:“她也給押走了。”

這次何孤單也覺有異:“你是說——孫青霞在你們這……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大高手寰伺下,仍以一人一劍,押走了龍捕頭和小姑娘兩個女子!?”

“不錯,”馬龍說的居然一點也沒講錯,“他用劍脅迫小姑娘背著龍舌蘭在前走,龍捕頭仍昏迷不醒……不知道誰對她下了重藥。——你難道要我們不顧兩位無辜女子的生死,一哄而上,格殺這個人魔?”

“可是……”何孤單急得直跺腳,“你們就讓兩個清白女子任由這yin賊押走了!?”

馬龍雙手一攤道:“不然,我們又能如何?”

麻三斤涎著笑道:“這倒不止,馬軍師隨後即授意耶耶渣、陳路路和菩薩和尚一惱上人立即去追蹤孫yin魔,而仇小街也緊跟其後,伺機下手殺賊救人。”

馬龍則道:“隻恨他們也不易追緝成功。我們之所以沒立即救人得手,懷疑是暗裏有老字號溫家的人多番阻撓,布毒誤事。”

那背向“少年”查叫天於此加了一句:“何況,馬軍師要跟蘇眉、麻三廳留在這裏,隨我們大隊會合,並得向我報告詳情。”

鐵手也加了句:“況且,你們還要等我們來。”

少年道,“這等大捕緝行動,怎可少了名捕鐵手?”

鐵手道:“謝謝關照,也謝謝你們相候,隻是,我們該當如何進行緝捕孫青霞的行動?”

少年道:“我們有特殊的聯絡方式,追蹤孫青霞的人,自會與我們保持聯係,由於此人不好對付,所以,我們要全力以赴。由於孫魔星的去路最少有二,所以,我們至少也得兵分二路,追擊此廝!”

鐵手道:“兵分二路?”

“對,”背向少年道:“據最近一次的報訊,孫青霞一夥人正自不文山一直翻上十八星山。他上得了十八星山,那麽,大致就是分兩條路,一是往山上跑,愈走愈荒蕪,從一山樹,進入大森林,再過靈壁,渡長氣河,穿過一泥洞,遁入嗟峨山——一旦給他逃人嗟峨山,那幾既非我們勢力範圍,而且,在那兒就算要找一支軍隊、或者用十萬大軍去找他,也沒有用。”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那兒,誰也找不到準:誰到了那兒,隻怕連自己也找不著。”

鐵手當然聽過那麽一個地方。

以及傳說。

——聽說,一代神州大俠蕭秋水最後就遁跡在那兒,而白花大俠方振眉也是那兒現蹤江湖的。

一旦到了那兒,就是天涯,是海角,生死契闊,再也找不到,再也找不著了。

那是個終點。

也是個絕路。

——雖然危機就是轉機,絕境後有生路,但本來是風景的。誰也不願去走上絕路。

所以,鐵手就問了下去:“你是說,假若他往高處,就是自不丈山登上十八星山,經一山樹、大森林、靈壁、長氣河入一泥洞,然後遁人嗟峨山——他一定沿這條路線走?”

“一定會。”少年查叫天說:“困為除此以外,都是絕地。”

陳風熟遺這一帶的地形,憂形於色,“這一路上山,都有奇險,路實在不好走,便難以追蹤……”

詹通通登對不服:“我們這麽一大班人還追不了那麽一個活賊!?”

陳風冷笑道:“這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哪怕你請天王多派九千人,也不能把昨天的太陽追回來。”

馬龍道,“那一路上雖然荒涼、但天王勢力無遠弗屆,仍是有人手接應的。”

陳風道:“哦?那可真難得。——該不會是‘銅鑼坳’那一帶的‘流氓軍’呀?那可是一股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流寇強盜!”

馬龍聽了,厲目盯了陳風一眼。

連詹通通、巴巴子、回家家眾人,都各形怒魚。

鐵手隻要問下去:“那麽,如果孫青霞下選擇往上爬,而是往下走呢?”

“少年查叫天”道:“那麽,就是往大都走?越走,就愈近鬧市。”

馬龍接道:“如果從下文山轉入州府,上有兩條路,一是從這兒往回走——但不可能,因為路已給我們在這兒截斷了。另一條路則是從不文山轉十一寡婦山,進入‘大深林’,然後轉‘胃園’、‘肚院’、‘肝苑’、‘腸圃’.然後混入定定鎮,再在西北走,即就直人州府,誰也攔他不住了。”

鐵手正在心裏暗自震佩:“這“老張飛”一夥的人,對這麽一個荒蕪之地和鄰近的繁華州郡之地形,都能瞭如指掌,功夫做足,難怪這個組織,集團的人能在這短短十數年間,聲望飛騰,勢力強大如此之甚,這般之速了!”

陳風卻冷笑的道:“如此看來,就算孫色魔在下走,直驅鬧市,隻怕要渡‘阿牛溪’之際,也有天王的徒子徒孫‘出室子弟’來攔截他們的了!”

這一下,連馬龍也為之變色。

——看來,這名“風塵公差”不但老以驗,老世故,且對“叫天王”的黨羽勢力,也掌握行十分老練。

那“巨無霸查叫天”頓時鼻孔冒煙,正待發作,“少年查叫天”卻悠悠自若的道:“對,咱們總算有幾分郵處靠朋友的情麵,到哪兒都有人願出力費心,但問題尚有:孫青霞會往哪一條路走;一了這才是正事,也是要害!”

鐵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