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仿佛滿臉都插滿了竹筷,而額上卻似嵌了個大鹹蛋。

龍舌蘭跟著蹄聲走:蹄聲走到東就跟到東,蹄聲走到西便跟到西。

林子裏的樹,愈來愈密,連這股甚為熟穩地形的馬隊,也明顯的愈走愈慢,因為路的確是越來越不好走了。

樹愈密,馬匹愈是不易縱控,反而龍舌蘭可以大展輕功。

不過,策騎而馳,累的是馬,施展輕身功夫,疲的是人。

馬隊是緩下來了,龍舌蘭是越迫越近了,可是她的心情,卻是越來越忿懣。

因為她掠過之處,發現了這彪人馬的殘酷和破壞之力:凡馬隊過處,不管有什麽生物經過(哪怕是極微小、無傷害性的),馬隊上的人一律都不放過,一概都加以斬殺。

幾隻小鬆鼠,隻因剛好經過,便死於箭下。

一隻穿山甲給活生生踩死。

兩隻箭豬給長矛貫過,一隻野豬給人搠了一刀,倒在血泊中,還在抽搐中,一時竟未死絕。

甚至密林上還有幾窩鳥,給經過的“獸兵”以長槍搗毀——及不著的,就用箭矢或暗器打在鳥窩上,一隻母鳥死在窩邊,一隻公鳥渾身是血,倒在樹下奄奄一息,一窩雛鳥,仍在樹上窩中,嗷嗷哀鳴。

——這些動物都原與人無傷,心何其忍。

還有一頭糜鹿,大概乍聽馬隊卷至,好奇的自林中探出頭來窺探吧?竟遭人一刀斫去了頭。

那一刀風快。

那麋鹿沒有了頭,卻未斷氣,血仍在斷頸處不住的噴湧出來,它的腳仍在搐動著,而它的頭仍在不遠處望著自己的身子,眼中竟流露出一種淒涼的神色來。

龍舌蘭仿佛還可以聽到出刀的人那張狂得意的笑聲。

他出刀斬殺這頭麋鹿,不是為了要吃它的肉,奪它的角,或有任何目的。

他殺鹿純粹是為了即興取樂。

——對這些人而言,奪取任何生命竟都能使他們高興、快活。

龍舌蘭為此不禁氣白了臉。

她甩出了她的箭。

小箭是從“義薄雲天”客棧老板娘於情那兒提供給她的,雖然那不比她成名小矢來得趁手,但細小銳利,又便於收藏,在行動之際,有極大的方便。

她的箭準確地殺死仍未斷氣的鹿和鳥。

她下殺手是因為不忍心。

不忍心,但是動氣。

她決意要好好教訓這幹“獸兵”。

就在她動念這麽想的時候,馬隊忽然在森林深處遽然停了下來。

馬希聿聿的在嘶鳴,像在上韁喂飼。

龍舌蘭細聆,發現馬上的人已翻身落地,聚於一處。

——看來,他們已到了一個“目的地”,正在聚合商議。

龍舌蘭立即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潛向這近六十名馬隊聚集之處。

她進行得很小心。

她自度不致讓人發現。

因為她畢竟是“京華第一紫衣女神捕”,她也非常明白一旦遭人發現的後果。

若憑她一人,對付六十幾名馬賊獸兵,的確不是件單憑勇氣膽色就可以承擔得來的事。

何況,擒賊擒王,她的目標誌在抓“賊頭匪首”,而不必作多餘無謂混戰。

所以她的行動就愈發小心。

她一麵環顧四麵八方一動一靜,一麵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迫近潛進馬隊止歇的地方,離得愈近,她就越發小心。

逐漸,在這鬱森的密林裏,離得愈近,她就愈看見。

光。

愈來愈光。

越來越亮。

——大森林裏,怎會有如此耀眼的天光!?

有。

因為那兒方圓十幾畝地,全給斫劃一空,空出了一大塊地方。

而且,那兒也不止六十幾人和騎。

龍舌蘭潛近去的時候已發現:那兒本來就有百來人,加上這六十幾人,聚集成至少有兩百人的陣容。

兩百人,都是會家子。

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武功還相當高。

這五十名高手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還是極難對付的、黑道上的一流好手。

這些人都聚合在這裏。

陣容鼎盛。

群魔亂舞。

如果龍舌蘭夠聰明,她就不該再深入虎穴。

因為她隻有一個人。

而且她是個女子。

她應該知道適可為止。

這幹人全是如狼似虎的流匪、強盜。

她現在已發現這幹“獸兵”暫時的巢穴。

她大可以先回“義薄雲吞”,會集孫青霞和其他人手,再圖一舉殲滅這幹受蔡京、朱勵、王黼等利用無所不為、無惡不作的盜寇。

可是龍舌蘭並沒有及時離開。

她不走。

不退反進。

且愈走愈近。

因為她不怕。

她急於求功。

其中有四個使她不離、不去、不肯放棄的原因:一,她好不容易才跟蹤到了這所在,沒有重大發現(例如“東方蜘蛛”或“洞房之珠”的行蹤),她還真不願空手而返。

二,她好奇——他們不是一向都在“長氣河”、“靈壁”那一帶活動的嗎?怎麽全都調集到了“大森林”來了?是發生了什麽重大的事?還是他們另有企圖?她都想知道個究竟。

三,她自恃藝高人膽大,隻要小心一些,不讓人發現,應該可以自保——這幹馬賊隻怕做夢都沒想到有人會跟在他們的後頭;何況,她想做出些“成績”,好讓那“yin賊”刮目相看。

四,她發現她自己居然、竟然、懵然的不懂得如何走出這“大森林”,回到“義薄雲吞”去。

這可糟透了。

她認路功夫一向不如何。

既然如此,也既來之,則安之,她把心一橫。

——本姑娘與其迷失在“大森林”裏,不如就跟這幫子流匪消遣消遣,抓得個正點子,或殺幾個狠角色,立立威、樹樹風頭也好。

她心雄。

但不見得會不心怯。

可是她也沒退路了。

她隻有拚。

——就當是一個噩夢,她隻好去冒一冒險。

(合當本姑娘我在這山林野地,揚名立萬,威震流匪,力壓群寇。)有夢,是冒險的。

因為夢是不能控製的,誰也不知道它的發展,它的結局。

但若完全沒有夢,那人生就沒有激情,沒有Lang漫,那就太乏味了。

有夢就有理想,為理想而冒險,那是值得的。

但夢想也往往不切實際的。

光是夢中的冒險,那也無傷大雅,至多那隻不過是一場噩夢。

在真實裏冒險可就可怕多了,代價也大多了。

尤其在這樣的荒野、森林中,這麽多與禽獸無異的賊匪,隻這麽一個美麗大膽的女子,在這般極度情境裏,也更險到了極處。

可是龍舌蘭已別無選擇。

她決定冒這個險。

夢冒險。

——行動呢?

因為美麗已是一種危險,所以美麗少女的行動,就更加充滿驚和險。

龍舌蘭偷偷的潛了過去,換了六七種身法,她的輕身功夫極好,當她施展這些身法的時候,比一隻蝴蝶飛入場中所造成的驚動,隻怕大不了多少,而且連她在施展這輕功的過程裏,她自己都為自己的輕、靈、巧、妙而拍案叫絕、歎為觀止。

她已潛近那給人亂拆亂伐所騰出來的一大片空地。

那兒斷柯處處,東倒西歪、橫七豎八的斷枝餘樁,隻剩下十幾棵結有不同果實顏色鮮豔的高大樹木,但不管斷樹餘木,都正好可以讓她不著痕跡地掩飾行藏。

她順利而緩慢的接近空地上的那一座臨時建造的眺望台。

眺望台之後,有三間草織竹編的屋子——編織得都端的是十分粗糙簡陋,但都搭得十分寬敞,精密的卻是外麵的守衛:三間高架房子,相隔大約有十餘丈遠,底層各用樹梁托起離地,但三房前後左右,至少各有十名守衛,拿兵執矛,嚴陣守在四角,如臨大敵。

龍舌蘭一看,發現對方用近三十人守在這三棟屋子四處,猜想個中必有要害,就特別留意了一下附近的情形,卻又發覺一個有趣的現象:盡管這三間茅屋防衛森嚴,但仔細觀察,大約有五六名霞帔鳳巾,濃妝豔抹,長得都頗為標致的婦人女子,出入其間,卻無人攔阻。

三間房子上都懸掛著一麵旗子:中間那麵是繪著一隻黑色的大蜘蛛,猙獰人臉,張牙舞爪,望之生畏。

屋旁,還掛著一匹全無雜色的白馬。

在首那間卻是織繡著一隻蚌,蚌中還嵌著粒瑩瑩欲滴的珍珠。

右邊那間卻是一麵黑旗,反白似繡似繪的形成了個大蛛網的圖形。

那六七名娘姨,多在蜘蛛旗和蚌珠旗的高架屋來回活動,對那反白繪繡蛛網的房子卻全不涉足。

三間房子之前,有一平台,底層也由竹木交疊架起,龍舌蘭看到那兒有兩三張桌子、十幾張椅子,在平台上,居然有些是她認得的人。

“刀笑劍哭”吳中奇“殺千刀”辛不老“獨臂煞星”雷越鼓“馬蚤娘子”呂碧嘉這四個人都曾攻打“義薄雲吞”客棧,所以龍舌蘭記得他們。

這四個人現在並在一道,都站著,都不敢坐下來。

坐下來的隻有一個人。

一個女子。

那兒有兩三張桌子、十幾張椅子,那兒也有四名窮凶極惡“畜牲兵”的當家,卻隻有一個人敢坐,大家都隻敢站著,垂著手,恭聆著她說話、訓示。

這女子不但敢坐著,還一麵喝茶,一麵嗑瓜子,而且,她身後還有兩個娘姨,一個為她搖扇,一個為她捶背。

那女子正背向龍舌蘭而坐,所以龍舌蘭看不清楚她的麵目。

但從背部望過去,龍舌蘭卻生起了一種“奇特”的感覺,那就是。

她有的,我沒有。

這感覺的確有些“奇特”。

——她是女的,對方也是女的,怎會對方有的,她會沒有呢?

可是這種感覺漸近天性,完全是自然反應,而龍舌蘭一向是憑感覺行事的人。

——她甚至一直都忿忿不平,一向都認為:為什麽要當成功的捕頭,非得要推理的精密頭腦不可。

(隻能憑理性嗎?感覺就那麽不重要麽?人人都有推理頭腦,但真正一流的辦案人員,還是應該理智、感覺並施、雙龍出海才能奏功的吧?)——情感、理智本來就是孿生兄弟,一劍雙鋒,少了一項,不管是推理用情,都總會有點缺憾吧?

不過,龍舌蘭卻不明白何以會生出:“她有的我卻沒有”的感覺來。

畢竟,她連對方的正麵還沒看到瞧著。

她隻發現那四名一向如狼似虎的獸兵當家,對這女人畢恭畢敬,而且唯唯諾諾。

她很想聽聽他們對“那個女人”說什麽。

她也很想知道“那個女人”對他們說的又是什麽。

她決定要潛身過去聽一聽。

冒險也得要試一試。

冒險是她的夢想。

她出身於安逸之家,有權且有威名的父親,為她擔當一切,解決一切煩憂,她生下來就不愁一切。

所以她才要冒險。

冒險去抓強盜、捉惡匪、殺壞人。

冒險去幫人。

因為她不喜歡平凡。

不愛平靜。

她愛冒險。

因為冒險Lang漫。

她愛冒險,她連她的愛也是一種冒險。

她用盡方法,接近那平台。

——如果這時候,有人在看著,而且看的人也是一名高手,那就會發現她的輕功有多高,而且用的輕身功夫,既多又雜,且精且深,其中竟包括了多種負有盛名而有些還失傳絕跡多時的輕功提縱術:辰州死人提燕青十八翻梯雲縱燕子三抄水風過群山步登萍渡水一葦過江騰雲駕霧踏雪無痕花落無聲飛流直落三千尺萬古雲霄一羽毛細胸巧雲穿這些極基本的輕功,她卻運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而有些極罕為人知的輕功,她卻能運用得十分嫻熟。

她把這些輕功反複運用、交替使用,就在這黃昏近暮的時刻,再利用守衛交班更替的時際,她成功的“滾”入了平台底下,聽上麵的動靜。

“……所以我們就先回來這兒,跟奶奶報告情勢。”

“我們是到了‘一山樹’那兒,兵分二路,一路由餘三當家和程五當家帶領,趕去‘大深林’走報叫天王;另一路便是由我們先趕來這兒,聽候奶奶調度。”

“我們都得到過奶奶的指示:要我們一旦殲滅‘義薄雲天’,即行回來參與這兒的重大行動——所以我們不敢滯留,馬上回來聽命。”

“‘義薄雲天’那兒既然發現了孫青霞和龍舌蘭,隻怕強取不下,餘老三認為應先把事情報告奶奶和叫天王,了卻奶奶那大事後,再與查叫天的人馬聯結,再一起踩平‘用心良苦社’布在這兒的障礙——!”

這四人都搶著說話。

但不亂。

仿佛,他們搶著說話,隻是要爭著表現給人看;他們不敢打斷對方的話,甚至隻好互為補充,也似為了要讓聽的人高興。

聽的人好像不大高興。

她冷哼。

“好,好,好……”

她講了三個“好”字之後,語音突然一變,語氣也轉得十分淩厲:“你們明明是取‘義薄雲天’失敗,現在卻借遇著姓孫的yin魔和姓龍的魔爪子,轉向我報功來了,這還罷了,你們其實是不敢櫻孫yin魔和龍狗腿子之威,卻一麵趁勢向叫天王邀功,一麵拿姑奶奶我先前的指令當擋箭牌,回來集合候令、參與重大行動就成了你們兵敗退返的最大盾牌了。”

她的語音雖然淩厲,但並不太響。

甚至是故意壓低了語音在說話。

——顯然,說話的人極不欲她說的話會傳出去。

可是,龍舌蘭聽了她的聲音,還是吃了一驚。

還大為意外。

主要的是因為。

這語音沙嘎難聽。

——就像粗魯男人說話一樣,又粗,又破,還帶點沙啞,難道這就是向以“蛇蠍美人”稱著的“洞房之蛛”:九嫁夫人,目前還是“流氓軍”當紅帶頭人物房子珠的嗓子嗎。

龍舌蘭未免有些驚疑不定。

她像壁虎一樣,吸在平台底層的木板下麵,從板隙往上望去,隻看到房子珠的一雙腳,而台麵剛好遮擋住她的下巴。

那也就是說,她仍看不到房子珠的臉,隻發現近在眼前的一雙腳,竟意外的大:簡直是八寸金蓮。

——恐怕還不止八寸:原來房子珠還是個“大腳婆子”。

就在龍舌蘭驚疑之際,房子珠的語氣已在轉變。

“不過,你們還是回來得好,回來得恰是時候,你們既然在攻打‘義薄雲天’吃了虧,想要我姑奶奶不責罰你們,就隻有在這個行動上立功了——要不然,姑奶奶我頂多是另起爐灶,退離義軍,你們呢?惹著了那老結網的怪物,可死無葬身之地!可不是嗎?還關在‘黑房’裏的‘出室子弟’,還有‘感情用事幫’、‘老字號’的俘虜,就是你們的好榜樣!”。

龍舌蘭雖然聽不到辛不老、呂碧嘉、雷越鼓、吳中奇的應聲,但卻深明的感受到。

怕。

雷、吳、呂、李四人都在怕。

他們都恐懼。

說來令人難以置信:這如狼似虎的“流氓軍”中四名心狠手辣的四名當家,居然會對這麽一個粗聲粗氣的女人,那麽的害怕,那麽的恐懼。

但聽房子珠的說法,他們像正在進行一項計劃,一個密謀,而且還是一個影響很大,效果驚人的行動。

——那是個什麽行動呢?

說到這裏,房子珠的語氣又變了。

已變得愈來愈明顯,愈來愈溫和了:“我不怪你們。你們回來得及時,待會兒行動得手,還重重有賞呢!丟!你們都知道我跟叫天王的關係,姑奶奶我遲早都會回到中原武林、江南綠林共爭天下,叫天王就是我的靠山後盾,上有皇親國戚,下有江湖豪傑,誰敢招惹?——這兒的義軍,少不免都會交給你們的了。你們待會兒所出的力,就是為你們日後美好前程鋪路;你們要拚的命,便是為你們的身家性命拚命——你們好自為之吧。”

一聽到房子珠語調轉溫和,顯然的,那四名當家都放了心。

仿佛還很高興。

可是龍舌蘭雖然人在台下,看到的先是房子的背影、後是房子珠的大腳丫子,聽到的也是房子珠粗啞的男人婆聲,但她還是覺得:——對方有的她沒有。

何以會有這種感覺呢?

她也不明白。

既然房子珠是她和白拈銀及四大名捕手上要犯名單中,排行三名之內的人物,而且聽來房子珠正要進行一件秘密大勾當,看來也絕非好事,她不禁有突施暗襲,先把這房子珠一舉擊殺或生擒活抓了再說的想法。

至少,她有這個衝動。

但她又舉棋不定。

因為這是敵方陣營。

對方人多。

她就算一擊得手,是否能殺出重圍,的確困難重重。

何況,她又對房子珠正要進行的陰謀勾當,又十分好奇:——到底,那是什麽行動呢?

此際,房子珠就在她伸手可及之處,若突施暗算,成功的機會是很不小的。

可是,就算能得手,又如何應付其他的人呢?

——畢竟,她隻有一個人。

隻是一個人。

如果放過了這個機會,以後還有沒有更好的機會呢?

對房子珠這種狡獪的女人,要再逮著這種機會,是絕不容易的。

就在那麽一陣猶疑間,就聽房子珠又在說話了。

“至於餘老三、程老五先去走報叫天王,姑奶奶我也絕對可以諒解的。查天王本來跟我姑奶奶是一夥的,本就不分彼此,通知馬龍那幫人去收拾孫龍言於這於麻煩人物,借刀殺人,省時省力,最好不過。”

她說著,已站了起來,踱了幾步,已離開了龍舌蘭可以出手即及的範圍了,她還說著話安撫大家。

“我常常提醒自己:記得要對部下好。姑奶奶可不似老蜘蛛,他是個少記恩義多記仇的人。你們跟著他,可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今天咱們這個行動,就是要免除這個後患,姑奶奶我都是為你們好。”

她這句話一出,登時稱頌道是之聲不絕於耳。

阿諛迎之舉不絕於目。

龍舌蘭看不過眼。

也聽不過耳。

她巴不得現在就出手挫一挫這房子珠的銳氣,哪怕是嚇一嚇她也好。

她雖然還沒真的看到她,但已“看”她不順眼。

可惜這時房子珠已在有意無意之間,轉移了她原來的位置。

——如果現在龍舌蘭要下手,首先得要經過那雷、吳、辛、呂四名當家的阻礙,而且,就算房子珠正確的位置,隻怕也認不準,不好認,因為那兒還有兩名正替她捶骨揉背的娘姨之幹擾。

——既然最好的時機已失,她隻好等。

她隻能忍。

忍耐的過程裏,她仍手腳如“吸盤”一樣,牢牢地“吸”住那平台木板的底層,還看到一隻花斑斑的大蜥蜴,爬過她手心吸住的地方。還停了下來,向她吐了吐舌頭。

舌長。

而尖。

前端還分了岔。

奇的是,像龍舌蘭這麽一位怕蟲的姑娘,居然沒有驚叫,也完全不震動。

她也看著那隻大晰蜴,仿佛一對“密友”在交談。

她怕蟲,卻不怕晰蜴。

這時候,龍舌蘭也觀察到外麵的情況。

這兒“駐紮”的,起碼有上百人,加上剛會合上的六十餘騎,總共大約有近二百人,恐怕,“流氓軍”真的已把“大本營”移師過“大森林”這兒來了。

——房子珠既然在這裏,詹奏文還會遠嗎?

——既然辛、雷、呂、吳這四名當家來了這兒報訊,那程、餘二名當家自然就去叫天王那兒報功。

——聽他們所說的情形,叫天王是在“大深林”那一帶,那麽說,孫青霞敢情是跟蹤程巢皮和餘華月直入“大深林”了。

——叫天王正欲得孫青霞而甘心,那孫yin魔這一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奇怪的是,自己怎麽竟有些為那該死的yin魔擔心起來了。

她隻好安慰自己,為自己開解:她之所以在這時候會想起他,那是因為這情勢若有他在,兩人聯手,要捉拿或活殺房子珠,就大可以放手幹了,用不著那麽多顧忌。

——畢竟,她隻一個人,要麵對那麽多如狼似虎、殺人不眨眼的盜匪,難免有點心悚。

她盤算尋忖到這時際,那四名當家的諛詞也說到差不多了,隻聽房子珠說了一句:“那麽,咱們就依約進行‘吸筍’計劃——你們之間,哪一個行動稍有錯失,隻怕還真不如現在就自殺在這兒好了。”

隻聽那雷、吳、呂、辛四名當家都惶恐不已地保證矢誓:“一定不會有失誤的,怎會呢!”

“姑奶奶的吩咐,我們不敢或忘!”

“今兒老蜘蛛是死定了!今後,我們就隻聽姑奶奶的,隻追隨姑奶奶的,今晚就做出好戲給老蜘蛛那一幫人瞧瞧!”

“姑奶奶有命,咱莫不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誰敢不從,我第一個要他的命!今晚的事,不可有失,我願死盡忠心,以報姑奶奶識重之恩。”

房子珠似也聽慣了這些奉迎的話,而且也愛聽,隻不過反應並不熱烈,隻淡淡地說:“老蜘蛛也不是好惹的。他那幹老死黨,總共約有三十來人,名單早交你們了,動手時,得一網打盡,一個不剩才免後患。”

四大當家都齊聲應道:“是!”

龍舌蘭這時才忽有警覺。

他們的行動,似要對付的是“老蜘蛛”,而且在他們這一夥人裏麵,有很大的勢力,且極難對付,這樣分析下來,莫不是他們要做掉的竟是。

“東方蜘蛛”詹奏文!

——他們為什麽要對付詹奏文?

房子珠為什麽要除去“東方蜘蛛”?有詹奏文在,豈不是正好可以利用“流氓軍”保住她的安全嗎?

——難道“流氓軍”內正在鬧內哄?

就在此際,突然之間,房子珠長身而起,就像燕子一般,靈巧的飛翔到了險窄的簷梁之間,卻依然保持了優美的風姿,也似蝙蝠一樣,順巧的滑翔到了狹隘的洞頂之上,卻仍然保持的幽異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