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蘇無邪沉聲吐出這三個字,不知何故,他的目光不敢落在慕晨的俏臉上。

他沒有看到慕晨悲痛至極的表情,也沒有看到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匯成了一團。

最終,你就隻能給我這“對不起”三個字嗎?

聽到這三個字,她頓感不爽,真的很有罵娘的衝動,不,是簡直很想……揍人。

但揍了又有什麽用?

這三個字太傷人了。

她心底湧上了無比的委屈:“你真的不要我?”

這一句話真是問到蘇無邪的心坎裏了,整顆心瞬間軟了下來。

高傲如太子,到底要放下多少驕傲和自尊,才允許自己說出這句話?

蘇無邪心疼至極,卻無語凝咽。

他一度懷疑,是自己多心,錯解了她的情意,否則一個女子,又怎麽會輕易做出如此驚人的舉動,還有說出如此卑微的話?

然而,當他看到仍靜靜躺在地上的那塊手帕,還有那上麵特別惹人生厭的字,又該如何解釋?

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

如果可以,他真想馬上就把那塊手帕撿起來,然後……撕成碎片。

他的不語,在慕晨眼中仿佛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拒絕一個人,有什麽方法比沉默來得更有效?

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真狼狽,這該是她這輩子最狼狽的一次,沒有更狼狽的了。

如果再糾纏下去,就不止是狼狽,而是下-賤了。

自取其辱也是有個度的。

她緩緩起了身,背對著蘇無邪,隨手取了一件袍子往身上一披。

看著那背影,皇者的霸氣似乎又回來了。

“你走吧,以後本王的事,你不用再管了,你再也不是本王的貼身侍衛。”她很少那麽冷漠決絕,比蘇無邪更冷漠,讓人聽得毛骨悚然,“你我從今,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蘇無邪一怔,心中大痛。

其實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隻是沒想到,這一天如此突然,如此快。

他以為可以結束得晚一點。

剛剛他還主動的要告退,而此刻,他卻舍不得,不相信最後的離別會是這樣。

他站在慕晨的身後,想伸手觸碰她的肩,但又生怕一觸到,自己會更舍不得。

“你走。”慕晨再一次下逐客令。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冷箭,銳利得足以刺破心髒,讓身後的男子承受鑽心的痛。

千頭萬緒,剛剛已經想得太多,蘇無邪已經無力再揣測慕晨此刻的心情。

一切都是他的錯,早知道自己要不起,就不應該有開始。

她一定恨極了自己。

但不管她的心情如何,是無奈還是悲痛,是怨還是恨,已經走到這一步,長痛不如短痛,他確實是不應該再糾纏太子的,不應該再介入到太子和二皇子熙之中。

有二皇子熙在太子身邊,太子以後的路會順暢的。

過往曾經的美好,已經是上天給他的恩賜,他應該滿足。

往後的漫漫餘生,這些記憶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他會一直祝福他們,有情人定會終成眷屬。

再見了,太子。

再見了,晨兒。

再也不見。

蘇無邪看著纖瘦的背影,最後落下的唯有一句:“太子,保重。”

這一夜的最後,隻剩下慕晨一個人在冷冰冰的石室。

蘇無邪走了很久,她才終於歇斯底裏的喊出了一個字:“滾。”

然後淚珠頃刻間滾滾而下,身體癱軟在地上。

身體累了,可以休息,但心累了,無法排解,隻能靜待崩潰。

她應該開心的是不是?

一個屢次把自己耍得團團轉的男人,不要也罷。

如今終於解脫了,恩斷義絕,他再沒有機會把她當猴子耍,再沒有機會把她捧到高處再摔下地獄。

不是應該開心嗎?

她應該笑的。

“哈哈……”仰天長笑。

為何如此難聽?比哭還要難聽,難聽得連自己都受不了。

慕晨自己不知道,如今她那張灰敗的臉,掛著兩行苦澀的清淚,卻硬擠出高傲的狂笑,有多難看。

明明應該開心,但她卻如此傷心。

實在尋不著因由。

她都主動反撲了,結果卻如此慘烈。

為什麽他要這樣對她?

沒有愛,也可以有性,但他居然連性都不要,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他不愛她的靈魂,就連身體也不愛。

那對於他來說,她還有什麽價值?

答案太可悲了,沒有。

此刻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隻是一個被遺棄的少女。

她緩緩地爬了上床,拉過被子,蓋著自己的身體,卷縮在一角。

沒有人給她溫暖的懷抱,隻有自己抱緊自己。

她隔著被子抱緊自己的膝蓋,生怕一放開,就連僅存的溫度都要消失不見。

她把臉捂在雙膝之上,試圖用那張仍然有他味道的被子來遮蓋自己淒涼的眼淚。

隻是,眼淚可以遮去,巨大的心痛卻無處可逃,她隻能硬生生的讓這種悲痛割碎自己的心髒。

她把自己困在一塊小小的天地,無法自撥,任由心在滴血,痛苦蔓延骨髓。

而那邊廂的蘇無邪,何嚐不是和慕晨一樣,徹夜未眠。

他洗了個冷水澡,澆熄身上的火,然後靜靜的躺在**,呆呆的看著窗外。

夜靜清清,彎月皎皎,他忽然覺得,這一天的突如其來,讓他措手不及,產生了無限遺憾。

他還沒有機會與太子一起過一個隻屬於兩個人的節日。去年的中秋,兩人剛認識不久,感情仍不算深厚,今年的春節,在他離開東宮的那段時間錯過了,七夕又還沒有那麽快,至於太子的生辰,唉,他實在太大意了,居然沒去了解。

他以為自己之前已經做好了失去的準備,所以在有限的時間內盡量足夠珍惜,但原來當真正失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怎樣珍惜都不夠。

那句錐心的“恩斷義絕”不斷在腦海裏重複回響。

真的結束了,他知道,這次是真的了。

看著月光徐徐落下,太陽漸漸升起,任少天很早就來挖蘇無邪起床了。

任少天時刻記著慕晨的指示,隻要是慕晨的事,他都從不馬虎,不容自己有失。

蘇無邪本來不覺得這次離開有什麽特別,隻不過去辦事數天,但經過昨晚,他知道這離開的含義。

“恩斷義絕。”

慕晨的話言猶在耳。

殿門之前,他拎著包袱站了一會兒,環顧了東宮的四周,下次再來不知是何時了。

任少天隻覺時間差不多了,沒心沒肺的說:“老蘇,不過出去十來八天,有必要這麽感傷麽?”

蘇無邪歎氣道:“記得好好照顧太子。”

任少天白了他一眼:“這還用你說?你也太囉嗦了吧。”

不管蘇無邪在不在,任少天都會把慕晨當上帝般伺候。

說起太子,他發現慕晨今早一直不見蹤影,她不需要出來見見蘇無邪麽?雖然隻是把蘇無邪騙走數天,但她應該知道,這一別離,就不知道何時再相見。

任少天不禁扭頭向太子殿張望,冷冷清清,沒見動靜。

蘇無邪看穿任少天心思:“不用看了,太子不會出現的。”

昨晚鬧成這樣的結果,他早已料到,太子一定恨極自己,又怎麽會再想見到他?

“為什麽?”任少天不由想起昨晚的那點怪事,明明殿內傳來了聲音,卻空無一人,“對了,你們倆昨晚去哪裏了?我再進殿的時候就不見你們了。”

“我們隻是出去透透風。”

“這樣嗎?”任少天半信半疑,他一直在殿外幫小玉她們打掃,然後修剪花草,雖然範圍很大,但空曠的地方即使距離比較遠,太子殿仍在視線範圍,如果有人進出,他沒理由看不到。

就算他們真的剛好在他不留神的時候開溜了,那殿內的聲音又是什麽。

任少天仍想追問,但再想了一下,還是算了,如果蘇無邪沒說謊,他們真的離開了太子殿,那殿內的情形他們也不會知道,如果蘇無邪有意隱瞞,那麽再問,他也不會說實話。

更何況,他早已察覺到慕晨和蘇無邪之間有著別人無法介入的情意,他們之間已經太多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如今不過是再多一件,就別太執著了。

雖然心中早已料到太子不會出現,但蘇無邪的心底仍抱著一絲希望。

他靜靜的、貪婪的看著敞開的殿門,期盼有腳步聲從裏麵傳出,期盼有人影從昏暗中走出來。

有那麽一陣,靜默無聲,連任少天都好像被什麽感染了似的,沒有再催促打擾。

隻是良久,太子仍然沒有出現。

即使是意料之中,但仍然會感到失落。

他是確確實實不會出現了吧。

蘇無邪苦澀一笑:“走吧。”

任少天點頭,送他出宮門。

昏暗的太子殿內,其實慕晨早就倚在殿門後麵,靜靜的,感受著蘇無邪仍在的氣息。

她是不會再見他的了,再見也是尷尬。

聽到蘇無邪和任少天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才從殿門後走出來,看著那張也許她再也沒法看到的背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其實這樣的結局未嚐不可,分離,早已是計劃之中,隻是最後的不愉快,成了遺憾。

這一天,慕晨居然少有的準時上朝。

她不是故作姿態,隻是覺得,要來的終歸是要來,與其無奈接受,不如積極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