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菱的話觸動了慕晨的心弦。

感情的事,真是說不準,當初她在寫給任少天的信上,就寫到了自己“不會再愛上任何人”這樣的話,事隔這麽久,卻從紅菱的口中聽到了同樣的話。

或者,紅菱也有過傷痛,她和高遠之間的感情,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也不一定會想對別人揭開這傷疤。

正如她和蘇無邪之間的一切,已經塵封,像烙下了封印,若被揭開,痛苦必定蔓延全身,深入骨髓。

想到這裏,慕晨忽然就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不想再去挖紅菱的過往,免得勾起她的傷心事,若她想說便說,不想說便罷了。

她隻要確定,紅菱並沒有害她之心便好。

雖然與高遠在營帳內見麵的時候,紅菱的反應確實很惹人懷疑,但方才一聽,既然感情已經結束,若無其事也是正常的,不管是裝的還是真情流露,至少不會讓高遠再抱有希望。

紅菱既然敢坦白與高遠之間曾有的感情,也坦言已經終結,就應該不會利用這份感情去做些什麽。

之前的顧慮,是多心了。

應該相信紅菱的。

慕晨把話題轉到蒼冥神教上:“既然你和白燕都是僅次於教主的護法,手下一定很多人,這次出現在鬼城,就隻有你們兩人嗎?”

紅菱回答:“不是,我們兩邊的人,早在你離開京城的那天開始,便開始周旋到現在。你救我的那天,其實我們兩幫人在鬼城城郊打了起來,白燕設了陷阱,想把我們困在那邊,然後趁亂自己趕往軍營來殺你,但我們也有所防範,並未如他所願,他被我苦苦追著,便追到了樹林,沒想到這麽巧,你沒有留在軍營,也出現在樹林,還救了我,真是天意。”

“那現在你的人呢?”

“他們都在暗處保護你,因為教主吩咐過,不能驚動太子你,所以他們不會明目張膽出現的。”

難怪慕晨一路上,偶爾便會感覺到,除了士兵外,還有一股不平凡的氣息,如今看來,那些感覺不是錯覺,那些氣息應該就是屬於躲在暗處的蒼冥神教的人。

他們練就的武功比一般士兵要高強得多,所以散發出來的氣息自然也會比一般士兵強,雖然他們躲在暗處肯定會壓製自己的氣息,但慕晨的敏感度比一般人強,甚至在同一武功水平的人當中,她的敏感度也是相對更強的,所以即使對方有意隱藏,也瞞不過她。

就如當初押運布離的時候,蘇無邪和任少天都沒有感覺到有人跟蹤,但她就感覺到了。

或許這就是天生的能力,準確的說,是神女的能力,即使穿越了仍有所保留。

隻是她真的很好奇,為何蒼冥神教的教主會對自己那麽好,其實她死了,對蒼冥教也沒影響的。

慕晨越想便越對教主這個人更加好奇了:“可惜你們教主很神秘,否則我真想當麵謝他。”

慕晨已經把飯吃光光,紅菱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接話道:“其實我也懷疑過,教主是不是和太子你相識的,才會如此緊張,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應該是我想多了,可能隻是教主容不下白燕背叛教規的行為,所以才極力阻止,順便清理門戶。”

紅菱想了一想,又繼續碎碎道:“不過他的武功今非昔比,最近一段時間進步神速,想除去他,估計也要等教主親愛出手了。”

慕晨似乎聽出了點意思:“你們教會也會來鬼城?”

“是的,教主知道白燕不容易對付,以我的能力,最多隻能拖延著白燕,盡量保你的周全,但這樣隻不過暫時的,要一勞永逸的話,就必須把白燕根除。教主說,他處理好一些事就會盡快來處理白燕的了。”

“哦。”慕晨恍然的點頭。

那就是說,隻要白燕沒死,又死盯著自己不放的話,就有機會遇上蒼冥教主。

話說這教主也真上道了,居然親自出馬,不管目的是為保她周全還是除掉白燕,對於她來說都是好事,認識一下總的要的。

“說也奇怪。”紅菱忽然停住手上的動作,若有所思,“這兩天聽我的手下匯報,白燕的人突然沒有了動靜,這實在有點反常。”

慕晨不以為然:“可能知道有你在我身邊,所以不敢輕舉盲動吧。”

“太子,你不知道他這個人有多奸狡,而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我猜他一定又是想出了什麽陰招,所以表麵上才沒有咄咄逼人,總之我們還是小心為上。”說完,紅菱就端著吃光光的碗碟出了營帳。

雖然表麵上不以為然,但實際上,紅菱的話讓慕晨這一晚睡得不是太好。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見到了蘇無邪,還有白燕。

那裏是一個很大很空曠的地方,一片無盡的土地,寥寥幾棵大樹。

隻見蘇無邪已經重傷倚靠在一棵樹邊,身上多處流血,白燕又舉起那隻他擅長的毒鷹爪,向著蘇無邪的胸口襲去。

而她,就在旁邊,很想上前阻止,但她的手腳彷佛被拷上了千斤重的鉛球,無法動彈。

她大聲呐喊,歇斯底裏,呼天搶地,連山河都為之動蕩。

白燕應該是聽到了,他一邊攻擊蘇無邪,一邊扭頭向著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但為何,蘇無邪卻無動於衷?

他聽不到,他聽不到。

她哭喊著,眼巴巴的看著白燕狠毒的一掌落到了蘇無邪的心髒的位置。

隻見那一掌所到之處瞬間噴出了鮮血。

再看蘇無邪一張蒼白的臉,從嘴上溢出的鮮血尤其分明,就像在白紙上忽然湧出了一片鮮紅。

他的眼簾漸漸下垂,直到鳳眸完全合上。

轉眼間,白燕像一股風一般,搜的一下便不見了,那個淒冷蕭蕭的空間,隻剩下蘇無邪一個靜靜的躺在那裏,全身血淋林,鮮血在土黃色的山地上不斷蔓延。

慕晨不斷叫著蘇無邪的名字,叫得聲音都沙啞了,她呐喊,她尖叫,她的手腳不斷掙紮,可是就是無法動彈。

她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阻止不了,什麽都挽救不了。

她隻有無力的看著鮮血慢慢把整個畫麵染紅,蘇無邪就在這片鮮紅中漸漸被掩埋,眼前的一切越發悲壯。

已經再無什麽可以留戀,她彷佛用盡所有的力量,甚至生命,大叫了一聲蘇無邪的名字。

驚醒。

她本能反應的彈坐了起身,喘著大氣,滿頭冷汗。

驚魂未定,她伸手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看了一下外麵的天色,微亮。

是夢,幸好隻是一個夢。

但她很少做夢的。

她的睡眠質量一向不錯,即使淺眠的時候也不至於做夢,更別說噩夢。

這個夢是不是預示了什麽?

若真是如此,蘇無邪豈不是有不測?

不會的,蘇無邪在京城,白燕在鬼城,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說好了恩斷義絕,蘇無邪不會來鬼城找她的,不會的,不會的……千萬別來。

肯定是自己日有所思,想著蘇無邪,擔心蘇無邪,所以晚上才會發惡夢。

一定是這樣。

她隻能不斷這樣說服自己,但就連自己也唾棄這種說法,實在太沒有說服力了。

慕晨越想,心裏越忐忑,思緒越發矛盾,她有太多的不確定,不確定這個夢的意義,更不確定蘇無邪是不是仍留在京城。

雖然,她一直認為,那晚的恩斷義絕之後,他應該會留在京城,但這些都是她一廂情願的猜想和推論,並不能百分之一百保證這就是真的。

那顆心,越懸越高,放不下來。

此刻,她尤其渴望,蘇無邪別來。

一整天她都神不守舍,高遠和高逸來找她談事的時候,她都無法集中精神。

這下真是轉換了角色。

那天她還狠罵了高遠,為了私事無心談軍情,現在輪到她自己,為了一個夢無心談軍情了。

不過高遠和高逸最多也就看在眼裏,無論如何都不敢說些什麽的。

“……青龍軍在占領了鬼城的山嶺之後,便遲遲沒有再往這邊遷移,最多隻是偶爾挑釁一下,而我們中原軍隊每次想搶回領地,都失敗。”高遠一邊在地圖上指點著位置,一邊解釋,“上一次的對陣,青龍軍隻用了五千精兵,便把我們的兩萬軍隊打敗了……”

高遠分析得很細致,但慕晨的眼睛卻一直都沒有落在他指著的地方。

高遠已經說了很多,但慕晨依然一言不發。

可想而知,她的耳朵一定也沒在聽。

高遠仍耐心的解說,但高逸實在有點看不過眼了。

“太子,你是不是累了?若是太累,不如我們改天再說。”其實又沒做什麽,怎麽會累,不過慕晨是太子,高逸總要給個漂亮的台階讓她好下。

他不知道慕晨是真的累,隻是她的累,是心累,不是身體累。

她今天的臉色一直都不是太好,血氣不是太足:“如果可以的話,就先這樣吧,但你們確定,出兵的事不急麽?”

雖然她真心覺得如今的自己也沒法集中精神去想出兵的事,但畢竟大局為重,若真是時候到了,她也必須嚐試盡量逼自己別太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