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他們進來開始,就沒有正眼看過蘇無邪。

“我擔心你。”他的聲音是軟的。

“我很好,無需要你擔心。”她冷笑。

“我關心你。”

“我有很多人關心,不缺你一個。”她的語氣越來越冷,就連吐出來的字都好像是冰做的一樣。

“我想你,我想見你。”這話實在不象是蘇無邪會說的話,但他確確實實是說了,而且溫柔至極。

慕晨愣了一下。

他是因為想念自己才跟來鬼城的,她是否該感到開心?

這麽多天來,她沒有停止過想念,他的身影總是在眼前浮現,不斷在腦海打轉,她努力的想讓自己平靜處之,不斷告訴自己,恩斷義絕了,即使再見也是徒然。

在市集遇上的時候,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他來了,到底是為什麽?心裏漣漪不斷。

她還有期盼,不該有的期盼。

他已經拒絕了自己,狠狠的拒絕,而自己也終於接受了,隻是等待時間慢慢癒合傷口。

偏偏這個時候,她死心之後,他卻又來給她希望。

她真是不想再有第三次,接受希望之後再承受絕望的打擊。

她已經承受不起。

隻要她不再接受開始的甜蜜,就不需要再承受最終的傷害了。

她苦笑,她自嘲:“你我已恩斷義絕,你沒必要再說這樣的話,你的想或不想,我都無福消受。”

慕晨的冷言漠語像冰錐般刺向蘇無邪,心很痛。

他傷她,太深了,無法補救了嗎?

他自責:“對不起……”

話還沒開始,“對不起”三個字已經挑起了慕晨最心底的壓抑。

“閉嘴。”慕晨忽然怒斥一聲,抬起蓄滿淚水的雙眸,玄寒冷澀的看著蘇無邪,“別再跟我說這三個字了,再說,我……我砍了你。”

她站了起身,隨手拔出長劍,劍尖直指蘇無邪,隻差距毫厘,便能刺到他的喉嚨。

她一定是瘋了,但隻有冷酷的偽裝,她才能讓自己更加狠心一點,把自己保護起來。

蘇無邪沒有退縮,隻是這劍,雖靜靜凝在空中,卻已像真的砍了下去,把他的心都砍碎了一地,痛得麻痹。

這是他活該承受的,他知道。

慕晨不過是怒斥了他一句,他便已心中大痛,仿若被處以極刑,而他給了她那麽多心傷,又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心痛?

他感同身受。

如果可以,所有的痛就讓他一個人承受吧,他已經不忍再看到她備受折磨的樣子。

蘇無邪眉心一緊,很想伸手擁著眼前幾近崩潰的女子,給予微不足道的溫柔和安慰,但那一柄長劍,就像千重冰山,死死的隔在他們之間。

“晨兒,我知道,如今說什麽都無法挽回你的心,但我不想再因為其他人和其他事而隱藏自己的心意,我隻想讓你知道,我愛你。”蘇無邪漆黑的深眸隱隱泛動著光波,閃著哀傷難過,遮掩不住男子的懦弱。

“夠了,你的愛很殘忍,你知道嗎?”慕晨緊繃已久的情緒越發不能抑製,“第一次,你抱我吻我,說愛我,我好不容易認清了自己的心意,我要把我的愛放進了親手做的風箏裏,你卻說你不需要。好吧,你讓我知道了,你不要我的愛,我放你走。”

她握著劍的手在抖,和內心一樣,無法平靜:“第二次,你已經把我抱到床-上了,我也很樂意不是嗎?我以為你還是愛我的,可是結果呢?你把我推開了,你記得嗎?你把我推開了。就算我求你,卑微的求著你,求你要我,可是你還是把我推開了。好吧,你又讓我知道了,你不僅不要我的愛,還不要我的身體,對於你來說,我一無是處,我認輸了,我徹底的放你走。”

她越來越激動,眼淚已經決堤般滾滾而下,內心猶如驚濤駭浪,血氣不斷翻湧,就連呼吸都急速起來:“我真的徹底認輸了,我已經接受了你不愛我的事實了,為什麽你還要出現在我眼前?為什麽還要對我說愛我?玩弄我真的讓你很高興嗎?我已經再沒有什麽可以讓你唾棄的了,你到底還想我怎樣?”

說到最後,她已經竭斯底裏。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失控,反正就是徹底失控了,這種失控,無法停歇,心髒因為情緒的猛烈爆發而抽痛起來,這種不正常的抽痛,幾乎要了她的命。

疼痛蔓延全身,放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架,她的手一軟,“咚”的一聲,長劍跌落在腳邊,腿一軟,整個人都癱軟無力的坐在地上。

蘇無邪雙瞳一緊,連忙上前蹲下身去攙扶。

他的雙手已經馬上要扶住她的雙臂,卻被慕晨大聲喝止:“別碰我。”

一雙長臂像被瞬間冰封一樣,僵在了半空。

明明心愛的女子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但他的心,卻像被擋在了千裏之外,無法前進半步。

看著崩潰的她,蘇無邪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能,什麽都做不了。

她對自己,已經是抗拒、抵觸,甚至是厭惡。

他心酸難過,像吃了大口的黃連一樣,苦澀如斯,心頭被一塊巨石壓得緊緊的,喘不過氣。

淚光閃爍,兩行清淚終於忍不住從眼眶無聲落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真的後悔了,但還來得及嗎?

他傷了她的心,傷了她的自尊,傷了她的傲氣,他已經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原來自己給予她的傷,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厲害千百倍。

他已經把她逼得無路可走。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卑劣,我們的愛,已經被我徹底毀了。我不會再讓你不高興的,但我不會離開。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會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護你。”蘇無邪忍痛站了起身。

他很想擁她入懷,安撫她的傷口,給她最貼心的親吻,但他知道,他已經失了資格。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當初的不珍惜,到了想珍惜的時候,已經被拒之門外,連修補的機會都沒有了,真是咎由自取。

他本以為,他們的愛還能挽救,就像那對金步搖,雖然外盒破損,但步搖仍在,隻要把外盒修補,就能重新完美,但原來,他太天真了,他們的愛,已經被他親手毀得粉碎,屍骨全無,化成灰燼,無法補救。

如今,他的出現隻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他隻有選擇默默的守護。

蘇無邪黯然神傷,聲音沙啞哽咽,一雙黑眸已經失去了往昔的風采:“縱然你可能不會再接受我的愛,但在我心裏,你永遠無法被任何人取代。我說的永遠,絕對不是衝動,因為我終於明白,我的誕生就是為你而存在。我愛你,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蘇無邪深深的看了慕晨一眼,無比深情:“晨兒,我愛你。”

最後,在極不情願之下,他才忍痛閉上了雙眼,握緊拳頭,毅然轉身大步離開。

慕晨的情緒無法得到控製,聽了蘇無邪的話,她更加無所適從。

他愛她嗎?他真的愛她嗎?

她還能相信嗎?

她笑了,笑得很大聲,但天知道,這樣的笑比哭還難看。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滾的掉落地上。

她的心,好痛好痛,那種心痛,像心髒被擺到砧板上,用生鏽的鈍刀狠狠的磨來磨去,比一刀剁開還要痛。

血氣在胸口一陣陣翻滾,陣陣血腥的味道通過喉嚨湧了上來,她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她捂著胸口,聽到了自己極快的心跳聲,心髒猛烈的撞擊著胸口的皮肉,像要迫切的跳離這個身體一般。

她感覺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

是不是要死了呢?

她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想法,隻是忽然覺得死亡離自己很近。

如果就這樣死了,好像也還不錯,反正自己不過是一個穿越過來的人,死了就能回到天界,徹底斷了這一切。

沒有愛情的時候,生活多麽無憂無慮啊。

不過,她這算哪門子的愛情?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罷了。

胡思亂想之間,隻覺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頭暈呼呼的,脹痛得很,身心疲憊不堪。

卡在胸口的那股鮮血,終於如山洪爆發般湧了出來,染紅了嘴唇,噴灑了一地。

她兩眼一翻,便昏倒在地上。

此時已經開始入夜,大家又經過白天的一戰,都早早回到各自的營帳休息了,沒有人知道太子的營帳內發生過爭吵,更不知道太子昏倒在裏麵。

月亮已經掛起,任少天還在附近的河邊嬉水。

他離開慕晨的營帳後,獨個兒衝到河邊,脫下上衣便撲通的跳到河中去。

唯有全身濕透,才不會被人發現眼眶中流出的是眼淚。

他泡在水裏久久不願起來,手指的皮都泡得皺皺巴巴了。

他在想象著,如今的太子營帳內,蘇無邪應該正在向慕晨表白,說出自己多日以來的思念,還有真正的心意吧。

而慕晨,也是愛著蘇無邪的,聽到蘇無邪的表白,應該高興得沒天沒地了吧。

他們彼此相愛,有幸福完滿的結果,是好事啊。

他應該要替他們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