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慕晨的瘋狂,好像變了一個人,堯心痛不已。

他多少也有自責,如果自己能早點出現,蘇無邪是不用死的。

往常的每一天,紅菱都會在一個特定時間到指定地點向他匯報與慕晨有關的情況,他不是想監視慕晨,隻是怕她有什麽危險。

這天,紅菱遲遲沒出現,他早該知道出事的了,但他以為是因為大軍出征,軍營有什麽特別事情要打理,所以紅菱才會不準時,可是等了許久,紅菱依然沒出現,他才暗暗感覺到事情可能很大條。

他趕到的時候,軍營已經一片寂寥,士兵的屍骸零零落落。

剛好也是那個時候,高遠和高逸率著浩浩蕩蕩的大軍凱旋而歸。

本來一眾將士都沉浸在大戰告捷的喜悅中,但看到軍營被破壞,守軍死了不少數,他們的笑容便一點一點的剝落。

當看見慕晨和蘇無邪滿身鮮血,躺在血泊之中,所有人都的表情都僵硬了。

堯、高遠和高逸三人同時衝了過去。

高家兄弟和堯之前並不相識,高逸一度質問過堯到底是敵是有,但高遠卻毫不猶豫便相信了堯,因為這個蒼冥神教的教主是紅菱三年前的救命恩人,單憑這一點就應該相信他不是什麽壞人。

況且此時也不是交友談心深入了解的時候。

一開始的那片刻,三人都不願去觸碰地上的那對戀人,他們依偎在一起,臉上帶著淡淡的淺笑,那種至死不渝的淒美,讓人不忍褻瀆。

三人相望了一眼,結果還是堯先去探了兩人的氣息,得知是一死一傷,三人心裏悲喜交雜。

死了人當然是悲,但尚有生還者也算是喜。

高遠立刻命人重新支帳篷,高逸也分配人手去處理現在殘骸。

堯細心的想到,高遠和高逸應該不知道慕晨的女兒身,所以便以自己也略懂醫術為由,負責照看慕晨的傷勢。

高遠和高逸打仗就厲害,說起療傷也隻是略懂基本的,一下子也不知道隨軍的大夫是被殺了還是逃了,所以他們二話不說便接受了堯的提議。

至於堯、高遠和高逸三人是怎樣得知遇襲的經過,那便要多謝幾位貪生怕死卻又好奇心旺盛的士兵了。

這幾名小士兵,一看到有人來襲,便逃得遠遠的,找個障礙物躲一躲,隻探出一雙眼睛,即使被發現了,龍傲天和白燕都不會在意他們的,所以他們就把整個來龍去脈都看在眼裏了。

本來他們還想偷偷摸摸裝作不知道的,可幾個小鬼又怎麽瞞得過高逸的法眼,被試探幾句便無所遁形了。

如今高遠和高逸安頓好軍營的事,便去了紅菱和任少天那邊,一個照顧未婚妻,一個照顧臭味相投的好兄弟。

堯看著精神恍惚的慕晨,心裏就像被劍攪拌著的絞痛。

他曾私心的想過,如果蘇無邪消失了,或許他就能在她心上圈出一個自己的位置,但這種邪念,隻是在寂寞孤獨的夜裏,偶爾一閃而過。

然而,這個邪念居然成真了,他卻沒有一絲喜悅。

他終究不是幸災樂禍的人。

慕晨的情緒仍高高低低,和著淚水,時而激動,時而低落。

她顫抖著雙手,扣著堯的胳膊,不停的問:“蘇無邪在哪裏?我沒有發夢,他真沒死,你快告訴我,他在哪裏……”

堯不忍她這樣下去,在這樣無法自拔,她真是會瘋的。

他冷不防一掌給了她後脖子一劈,一個麻痹,她又沉沉昏去,一頭栽倒在堯的肩膀上。

雖然這種方法治標不治本,但這是此刻唯一能讓她靜下來的方法。

堯把她放好在床榻上,憐惜地為她蓋上被子:“好好睡一覺吧。”

任少天和紅菱兩人暫時仍在同一個營帳,主要是營地被破壞,所剩的營帳並不多,要支新營帳需要時間,其他士兵都是好多人擠一個地方睡,所以高遠、高逸幹脆就和任少天、紅菱住一起,四個人是擠了點,但方便照顧。

此時任少天和紅菱都已經醒過來,紅菱經過一番休息,雖然元氣大傷,但站站走走這等基本活動還是可以的,但任少天就可憐了一點,因為肋骨斷了好幾根,五髒六腑也受了損傷,右手腕骨也碎骨,要是沒有人攙扶,真是完全起不來。

他心下唯一慶幸的是,下半身沒有受傷。

沒錯,重點是……男xing功能還在。

任少天躺在**,紅菱坐著,聽著高遠和高逸說著蘇無邪的死訊和當時的情況,內心自然都很不好受。

尤其是任少天,他和蘇無邪的關係,比一般家庭的親兄弟還要親,他不敢相信,在自己昏迷的時候,蘇無邪就這樣死去了。

但高逸也許會開玩笑,可高遠不會,而且就算高逸開玩笑,也不會拿生死開玩笑的,所以他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

平常的他很能言善辯,此刻也默默無語,他隻是很安靜的聽完高遠和高逸的話,然後把頭扭向一邊,讓眼淚肆意落下,右手隨受傷而無力,但左手仍不禁攥得緊緊的,手指陷進肉縫中,幾乎能捏出血了。

但他滴血的心,早已被失去至親的痛占滿,沒有空間容納那手心傳來的一點痛。

良久,他擦過眼淚,才強裝鎮定的問:“小矮子呢?她還好

吧?”

高逸回答:“嗯,你放心吧,堯在照顧她,你在這邊就先養好自己身子吧。”

慕晨再次醒來的時候,依然是堯在身邊。

她竟然沒有再激動的胡鬧,而是很冷靜的把自己梳洗幹淨,整理好妝容,換上一身幹淨的青袍,把桌麵上為她準備的食物通通吃光。

這個過程,她一句話都沒說,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很正常。

隻是,太過冷靜反而讓人覺得可怕。

堯本是幾度想開口說些安慰的話,但始終沒有說出口,她冷靜總比激動要好,還是別亂說話,免得刺激到她。

她撥開營帳的門簾,現在是早上,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空氣中能嗅到雨過天晴的清新味道。

她粉唇輕啟,淡淡的問:“堯,已經幾天了?”

“已經三天了。”堯知道她問的是,蘇無邪已經死了幾天。

已經三天了,原來她已經昏睡三天,是時候麵對現實了吧。

“蘇無邪,他在哪裏?”她問得風輕雲淡,心情好像真的平複了。

堯以為她仍然不肯相信蘇無邪已經死了的事實:“慕晨,你還是麵對現實吧,蘇無邪已經死了,真的死了。”

“我知道。我是問,他的墓。”意外的平靜,連慕晨自己都覺得意外,居然能波瀾不驚的說著“他的墓”三個字。

她清楚蘇無邪的死相,心髒的位置被白燕摧毀得潰爛,屍首無法保持很久,雖然樣貌沒有被破壞,但潰爛的地方讓人看到也是極其恐怖,既然是無法帶回京城了,還不如盡早下葬為好。

堯他們必定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三天之久,應該早就把他給葬了。

堯是萬萬想不到慕晨會主動問蘇無邪的墓在哪裏,眼裏閃過詫異的眸光,一閃即逝:“我帶你去。”

那個地方離慕晨很喜歡去的山頭不遠,背山麵河,算是不錯。

墳頭上的石碑簡單的刻著“蘇無邪之墓”幾個字,還有日期。

慕晨盯著石碑看了很久,一點反應都沒有。

堯在一旁,本不想打擾,但有一件事卻必須說:“我和高家兄弟商量過,立碑人的姓名還是刻你的比較合適,但我們不知道你是否想親手刻,所以打算征求過你的意見再去完成。”

“我知道了。”慕晨站在墓前,一動不動,一身清冷,也沒有正眼看堯,“你可以離開一陣子,讓我一個人靜靜嗎?”

堯點頭,轉身離去。

慕晨似是思索著些什麽,良久,堯都已經走遠很久了,她才把帶來的祭品和冥錢放下,拔出佩劍,揮舞了起來。

從劍尖與石碑摩擦的聲音能聽出,速度之快,力度之強,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慕晨的劍便垂於身旁。

光亮的劍身恰好映出了石碑右下角的一排小字:立碑人慕晨。

她擺好了祭品,散過冥錢,然後緩緩坐到石碑旁,倚靠著。

“嘿,傻瓜,我來了,三天不見,有想我嗎?”她柔聲的說著,“我可想死你了。你現在,是上了天界,還是落到冥界呢?不管你去到哪裏,我都會去找你的。你還不知道,其實我是天界神女穿越而來的吧,雖然我沒有起死回生的法術,但我可以一死,便可魂回天界,這樣我就可以去找你了,如果你不在天界,我就去冥界找閻王要人,如果你已經再度投胎人界了,我大不了求瑤池聖母讓我再穿越一次。”

難怪她今天醒來之後這麽冷靜,原來是想到了一死以回天界這招。

蘇無邪有沒有聽到她的話尚且不知道,但瑤池聖母在天界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了。

本來聖母隻是閑來沒事便施點小法,看看慕晨在人界過得怎樣,誰知道就剛好看到這一幕,實在氣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