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裏是沒幾個人了,就連白燕的同黨都有點被這裏恐怖氣氛嚇著,紛紛逃離。
轉眼,隻剩下人。
每一下閃電的瞬間,刺白的光投射而下,突兀的映照出白燕那猙獰的臉,還有蘇無邪的剛毅傲氣和慕晨的悲痛欲絕。
慕晨的失控似乎喚醒了某些東西。
就在白燕要把蘇無邪的心髒挖出來的時候,原本荒涼的營地,居然頃刻間冒出了數以計的綠色蔓藤,充斥著整個空間。
蔓藤迅速向白燕蜿蜒而去,有的在地上攀爬,有的在空中飛舞。它們很漂亮,蔓藤上的綠葉茂密豐潤,夾雜在綠葉中還開著星星點點黃色的小花;它們也很凶猛,像餓了很久的毒蛇被一下放出來覓食,隻往它們的食物衝去。
白燕還沒來得及被眼前的景象震懾,身邊便已經被這些蔓藤饒了數圈,那隻擒著蘇無邪的惡手自然也被揪了出來。
他掙紮,但越是掙紮,蔓藤就繞得越緊。
慕晨呆了,她還沒意識到這是她絕望之下所爆發的力量。
已經是強弩之末,一身血衣斑駁的男終於僵直著身往後倒。
慕晨才回過神來,看到蘇無邪就要倒下,她來不及起身了,跪著走了兩步,伸手接著馬上便要倒在地上的蘇無邪。
她抱著他的身體,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淚水胸湧翻滾,奔流不息,嘴巴硬是要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無邪,沒事的,我現在就叫人來救你。”
“不用了,就這樣,讓我多看你一眼。”蘇無邪虛弱的聲音幾近讓人聽不見,他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回天乏術。
他心髒的位置已經血肉模糊,那暗色的**依舊不斷流著,慕晨又怎麽可能不清楚眼下的狀況,隻是她不想去相信罷了。
她用手堵住那心髒處不斷湧出的鮮血,但那暗色的**卻不顧她的反對,從她白皙的指縫間溢出,紅與白,分外醒目。
“傻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天地還在動搖,雷電還沒停息,烏雲奔湧,把此情此景映襯得更加悲壯。
蘇無邪微笑著,無力的抬手撫著慕晨的麵額,他手上的鮮血和她臉上的淚水混在一起,淡淡的勻開:“傻瓜,心愛的女人遇到危險,我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說得是那麽的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慕晨不住的搖頭:“你剛剛才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的思念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不會離開,你要好好活下去……”蘇無邪的聲音越發微弱,直至消失殆盡。
他的眼皮緩緩落下,嘴角還掛著一抹笑容。
撫著她麵額的大手,再如何不舍,終究也是驀然垂下。
“不要,不要,你不要死。不,你不會死的,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你快點睜開眼睛,我不跟你玩了,你快醒醒……”慕晨雙唇微顫,帶著難以抑製的悲涼,不停的喃喃。
她雙手抱著蘇無邪,像著了魔一樣瘋狂的搖晃,幻想著下一刻,說不定蘇無邪就會像上次燒傷後那樣,在昏迷中被她搖醒,然後微笑著對她說:“我沒死也快被你搖死了。”
但冰涼的身軀毫無反應,她不得不絕望了。
地動山搖漸漸停息了,雷鳴閃電也漸漸減弱了,但烏雲似乎不肯退去,天空下起了綿綿小雨,陪著他們,似是傷心,似是安慰。
雨水打濕了他們,蘇無邪的鮮血就那樣隨著雨水在地麵上往四處流開。
這個時候,白燕尚在一旁掙紮,蔓藤在他身上越纏越多,越纏越緊,從開初的數圈已經不知不覺增加到十數圈,而且已經把他纏得無法呼吸。
他還不想死,便假意求饒:“殿下,求你放過我吧,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都是華千川的意思。”
他以為把責任推到華千川身上,就能減輕他殺死蘇無邪的罪孽,他以為慕晨是女,就比較容易心軟。
但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簡直是把慕晨心底所有的怒火和恨意都勾了出來,結果就是隻會讓他死得更快。
慕晨的眼神如銳箭一般射向白燕,她已經不想說些什麽,隻想白燕死,而且死無全屍。
她這麽一想,蔓藤便好像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樣,一眨眼的功夫,纏在白燕身上的蔓藤便忽然好像裝上了利刃一樣,硬生生的打橫把白燕的身體切成十數塊,血花飛濺,那十數塊被分割的肉-體散落一地,何其恐怖。
白燕根本沒有慘叫,隻是從他的頭顱部分看到,他張大了嘴巴,應該是想叫的,隻是來不及。
蔓藤似乎是有靈性一樣,殺了人還懂得善後,它們把那些屍體的碎件卷走,然後也漸漸退下得無影無蹤。
白燕,就好像從沒出現過一樣。
慕晨無心關注在這個人身上,她的目光又早已重新落到看似安睡的蘇無邪身上。
他靜靜的躺在那裏,笑容是那麽安逸,那麽滿足。
對,他隻是睡著了。
慕晨緩緩躺在蘇無邪的身邊,就像出兵前一晚,睡在營帳裏的床榻那樣,小腦袋枕在他的肩窩上,纖長的小手圈著他的腰。
唯有實實在在的觸感,才能證
證明他還在。
一切都沒變,唯有不同的是,她聽不到那顆心熱烈跳動的聲音。
雨水打在他們的身上,慕晨已經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回憶一**襲來,蘇無邪活生生的樣,還有他說過的話,言猶在耳。
“縱然你可能不會再接受我的愛,但在我心裏,你永遠無法被任何人取代。”
“我的誕生就是為你而存在。”
“我愛你,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就算你把我踹開,我也會想盡辦法爬回你身邊的。”
“你聽,這個心跳聲就是因你而存在的。”
……
“傻瓜,心愛的女人遇到危險,我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的思念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不會離開,你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到最後,我就隻剩下你的思念嗎?
轉千回,她很疲累,在微涼的雨下,身體的溫也漸漸流逝,四肢越發冰涼,但這樣,她和蘇無邪的體溫越來越接近,便覺得蘇無邪的身體也沒那麽冰冷了。
她依偎著他,雨水和淚水迷蒙了雙眼,她嘴裏開始含糊不清的嘀咕:“嗨,你別睡久了,等你醒來,我們就回京城,回東宮,打火鍋,燒烤,放風箏,下棋……對了,你記得要幫我把魚裏麵的骨頭挑掉,不然啃到真的很痛……”
“好,你說什麽我都照做。”溫軟磁性的聲音落在耳根處,如一汪秋水,把她的骨頭都融化了。
她側頭一看,那張放大了的俊臉正朝她淺笑,大手正撫過她的額發。
她就知道,他不會死的,不會離開她的。
她沒有興奮和詫異,因為一切都好像是理所當然的,她隻是莞爾:“你醒了?”
“你醒了?”重複相同的話,卻是另一個聲音。
眼前驀然一亮,慕晨半開的雙眼左右看了看,自己已經回到了某個營帳,而在身邊問自己醒了沒的人是堯。
她睡著了……她睡著了嗎?蘇無邪呢?
她猛然清醒,一個勁的做了起身,環顧四周,床榻上隻有自己,身邊沒有任何人,床邊也隻坐著堯。
她剛剛不是還在蘇無邪懷裏嗎?
她不敢想白燕來襲所發生的事,更不敢想蘇無邪的死,她隻想著她抱著他,在他懷裏,不曾離開。
“蘇無邪呢?”慕晨彷徨的睜著滾圓的雙眼,看著堯,眸已經布滿了血絲。
堯隔著黑紗看她,幾輕啟薄唇,卻始終如石雕般,良久不語。
他的心底很清楚,她是知道的,蘇無邪已經死了。
為何她還要再問呢?
是的,慕晨是知道的,她卻固執的搖著堯的肩膀,再次問著:“蘇無邪呢?他在哪裏?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她越發激動,好像是堯把她的蘇無邪藏起來了一樣。
“你冷靜點。”堯按住了她的雙手,隔著黑紗,看不到堯的表情,但從他的聲音仍能聽出,他是故作平靜:“蘇無邪,死了。”
慕晨愣在了原地,靜默。
片刻,她勾起了嘴角,搖著頭:“不會的,你騙我,他怎麽會死呢?他沒死,他剛剛還在跟我說話。他沒死,他沒死……”
從質疑,到激動,再到悲傷,她就那麽呢喃著那個字——他沒死。
“你發夢了。”堯明知道她此刻傷心欲絕,要逃避現實,但他偏要把她扯回現實,要她麵對現實,他不願她因此而迷失了自己。
方才慕晨昏迷的時候就已經一直喊著蘇無邪的名字,還迷迷糊糊的說了一些傻話,堯便知道,她一定是發夢了,而且還是夢到蘇無邪。
果不其然,隻是他沒料到,她竟傷心到明知是做夢,也寧願沉醉夢中,寧願相信夢到的是事實,相信蘇無邪沒死。
堯是想慕晨清醒,可慕晨卻敏感的抗拒著堯的話,怒視著反駁:“做夢的是你,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