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後矗立著,無數奇形怪狀的巨石,一幢幢奇形怪狀的屋子建築在巨石之間,花

木叢生,但顯然都經過修葺,構成一組組美麗而妖異的圖案。

天帝目光所及,拈須微笑道:“這些年來,你們在這個地方顯然花了不少心思,莫

非打算在這裏終老?”

風、雷、雨、電亦步亦趨,一起搖頭,風冷然一笑道:“那都是穀中婦女閑中無事

弄出來的成果。”

雨接道:“她們也都是不適合練武的一群。”

天帝“哦”了一聲,接問道;“其它的人呢?”

雷應道:“在我們四人督促之下,一直在苦練,比起一般的江湖人隻有過之而無不

及。”

“很好。”天帝不住點頭。

雷趨前一步,接道:“方才我們接到少主的飛鴿傳書……”

“怎樣說?”天帝一揚眉。

“掌門一事,成功在即,追到雲飛揚,格殺勿論!”

天帝露出得意的笑容,道:“那你們有沒有發現雲飛揚的下落?”

“還沒有。”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這件事,加派人手,必須盡快將之找出來!”

風、雷、雨、電一起點頭,電沉吟接道:“雲飛揚的外公哪兒倒是要著意一些。”

“不錯。”雨同意道:“我們不是一直都有人留在那附近嗎?”

逍遙穀的人物的確一直沒有撤走,所以雲飛揚才進村口,便已被發覺。

他的畫像早已被給了好多份,分派給逍遙穀的人來辨認,何況他問路時的那座茶寮,

本就是逍遙穀的一個暗卡。

雲飛揚卻一點也瞧不出來,他的江湖經驗實在太少,心思也不夠精細。

離開的時候他雖然不太懂事,但現在看來,周圍的環境仍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有些人看來亦似曾相識,那些人卻都以奇怪的目光望著他。

幾個村女跟在後麵,指指點點,對於這個陌生人,似乎有很大的興趣。

他並沒有理會,思索著向前走去。

──左麵有三株丹桂,右麵有一片竹林。

風吹竹濤一陣又一陣,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彌漫在天地之間!

一株丹桂樹下的一方巨石之上,悠然坐著一個老蒼頭,不住在吸著水煙,偶然望一

眼對麵顫搖的竹林,若有所思。

雲飛揚緩步走來,目光盯著那個老蒼頭,雙眉不覺地輕蹙起來。

老蒼頭沒有在意,雲飛揚在老蒼頭麵前停下腳步,呆盯了一會,蹲下來。

老蒼頭終於在意,側首望一眼,一口煙噴在雲飛揚的臉上。

雲飛揚一陣眼酸,嗆得幹咳幾下,老蒼頭忙道:“對不起──”“不要緊──”雲

飛揚揉了揉眼睛,傻笑了起來。

老蒼頭亦慈祥地一笑道:“外來的?”

雲飛揚搖頭,老蒼頭也搖頭道:“年輕人學得這樣不老實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沒有說謊!”

“那你知道我是哪一個?”

“你……”

雲飛揚才說出一個“你”字,老蒼頭已截住,道:“你當然不知道,可是這個村的

人,又有誰不知道我雲老頭。”

一頓,又道:“這個村的人也沒有一個我不認識,我可是沒有見過你。”

“他們什麽時候改叫你為雲老頭?”雲飛揚反問道。

雲老頭一呆。

“我記得我離開的時候,這個村的人,都跟著桃姐的口氣叫你雲相公。”

雲老頭吃驚地望著雲飛揚,道:“你離開這裏有多久了。”

“十三年多了。”雲飛揚笑笑,道:“我是十三年前的清明離開的。”

“十三年前?清明?”雲老頭沉吟起來。

“你真的認不得小飛了?”

“小飛?”雲老頭突然叫起來,道:“你是小飛?”

雲飛揚歎地跪下,道:“外公!”

這一聲外公叫得雲老頭老淚縱橫,雙手捧著雲飛揚的臉,仔細意地端詳。

雲飛揚亦感覺有些鼻酸,道:“外公,你給我打的那個紅布小包袱我沒有留著,否

則……”

“你真的是小飛,真的是小飛!”雲老頭的一雙手顫抖了起來,語聲亦顫抖,道:

“來!快進來!”拖了雲飛揚就走。

才走進大門,雲老頭又停下,手一探,道:“這麽高了,你離開的時候……”

“隻有這麽高。”雲飛揚手指著門框上的一道刀痕。

雲老頭大笑道:“你還記得外公在你離開時,給你刻下的這道刀痕?”

雲飛揚點頭。

“這就十三年了。”雲老頭感慨至極,一麵走進去,一麵問道:“你武功學好了?”

雲飛揚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有事下山,順道來一探外公的了。”

雲飛揚又搖頭。

“偷走出來的?”

“逃出來的!”雲飛揚垂下頭。

“什麽?逃出來的?”雲老頭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武當發生大變,主持被人暗殺,所有人都冤枉我是凶手,要殺我,我怎能不逃?”

“什麽,他們冤說你殺了主持?”雲老頭用力搖頭道:“你怎麽不跟他們說清楚呢?”

“他們根本不給我分辯。”雲飛揚苦笑道:“外公,我實在不明白。”

“不明白……”

“我是主持親自帶上武當的,可是他始終不肯收我做弟子,又不肯正式授我武功,

隻叫我在山上做擔水、燒飯的工作,一任我怎樣懇求,都無動於衷,反而在深夜,化裝

成一個黑巾蒙麵人,在後山一處沒有其它人到的地方將武當的絕技一一傳授給我,若不

是他死前吩咐我到他的房間拿一方鳳玨,看見了那襲黑衣,到現在我還被蒙在鼓裏。”

雲老頭隻是聽,沒有作聲,神色卻越來越凝重,雲飛揚終於察覺,奇怪地追問道:

“外公,你到底在想什麽?”

雲老頭如夢初醒反問道:“青鬆真的什麽也沒有跟你說?”

“說什麽?”雲飛揚更加奇怪。

雲老頭沒有立即回答,轉走向旁邊的房門,道:“你過來。”

雲飛揚走了過去,道:“這是我娘親的房間。”

“你還記得就好了。”雲老頭將房門推開,走進去。

小小的房間,陳設雖然很簡單,卻令人看來有一種脫俗的感覺。

雲飛揚四下一望道:“跟我離開的時候好象一樣。”

“確實一樣。”雲老頭在左側牆壁之前停下。

牆壁上掛著一幅畫,雖則已褪色,畫著的一男一女仍然是栩栩如生。

男的英俊瀟灑,女的亦是天姿國色,非常對稱。

雲老頭手指那個女的畫像,道:“小飛,你可還記得這個……”

“是娘親。”雲飛揚目光突然凝結在那個男的麵龐上。

“這個呢?”雲老頭接著指那個男的。

“好象是主持!”

“不錯,他就是青鬆──也就是你的父親羽萬裏!”

“我的父親?”雲飛揚瞪大了眼睛。

“十三年父子朝夕相見,卻不能相認,也實在難為他。”雲老頭歎息。

雲飛揚聽得直眨眼。

雲老頭歎息著接道:“你娘是我唯一的女兒,自小我就很疼她,也還算孝順,就在

她十七歲那一年,你爹來探我,住在我家中,你娘跟他是表兄妹,自小就玩在一起,久

別重逢就更親密,當時我也曾勸過你娘,長大了就不能夠再像小孩子那樣,要知道避忌,

可是你娘沒有理會,結果在你爹離開之後不久,我就發覺你娘懷了你,卻又不知道你爹

去了哪兒,你娘於是終日以淚洗臉,終於傷心過度,在你出世之後不久病逝。”

雲飛揚聽得怔在那裏。

雲老頭接下去道:“之後過了六年,你爹終於回來,知道了這件事,非常難過,在

你娘的墳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後他懇求我,讓他帶你上武當山。”

雲飛揚總算完全明白,盯著青鬆的畫像,恨恨地道:“為什麽他總是不肯說出,還

讓我飽受譏諷,被別人笑罵小雜種?”

雲老頭一聲歎息,道:“當時他已是武當派的掌門,為了武當派的存亡,怎能不狠

起心腸?你若是給人笑罵作小雜種,肯定他絕對不會好受。”

雲飛揚垂下頭,在他的記憶中,的確難得見青鬆歡樂過,眉宇終年難得一開。

雲老頭移前兩步,輕撫雲飛揚的頭顱,又一聲歎息道:“不管怎樣,這些事都已經

成為過去,你也就忘記了算了。”

“不!”雲飛揚雙手握拳,道:“我一定要找出凶手,洗刷自己的罪名,替主持─

─替爹報仇!”

他說得很堅定。

“報仇?”雲老頭雙眉不禁又深鎖。

急風──

一條人影隨風一掠數丈,雙袖一振,飛雲一樣卷向天帝的咽喉。

那是風,逍遙穀之中隻有風才能夠這樣隨風飛行,才能夠充分發揮流雲袖的威力。

天帝一閃便避開,身形原勢一拔再一拔,“梯雲縱”連變三式,不但避開流雲袖,

而且還閃開雨的大部分暗器,左手一抄,將其餘的以袖卷下來。

雨第二把暗器緊接著出手。

天帝淩空一翻,雙手各捏了一根百花針,其急變如雨,迅速啄下,竟然將射來的第

二把暗器一一啄起。

這一份眼目之銳利,動作之迅速,判斷之準確,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雨的百花針根本就沒有多長,一把射出就是七七四十九根,要將之避開已經不容易,

何況要淩空將之啄飛。

雨看在眼內,不由得驚歎失聲,雷斬馬刀已向天帝當頭劈下去!

天帝身形斜落,雙掌隱作霹靂聲響,“叭叭叭”三聲,接連三掌,都正擊在刀背之

上。

雷膂力驚人,但仍然被天帝的雙掌將斬馬刀震開,大喝聲中,再一刀剌出!

天帝身形一翻,雙掌疾按在刀身上,倒豎蜻蜒,淩空急滾,“哧”的一聲,電閃電

一劍迅速刺至!

天帝淩空身形再一滾,雙掌一合,竟然就避過來劍,再將來劍夾在雙手中!

他也就雙掌夾劍,倒衝了回去,一腳倒踢電的麵門,電左拳立即擊出。

天帝那一腳,卻隻是虛招,一踢即收,雙掌接著一鬆,雙臂陡振,“呼”地飛上激

流中那方巨石之上。

風、雷、雨、電身形隨即一合,都是一臉駭然之色。

天帝在巨石上盤膝坐下,大笑道:“好,你們的武功果然沒有退步,相反精進了很

多。”

雨嬌笑道:“還是不及你老人家。”

天帝大笑不絕,雷接問道:“我們的武功比起武當的六絕如何?”

“稍遜一籌。”天帝的笑聲一頓,道:“更就難以與天蠶訣相提並論了。”

雷大為氣餒,天帝接著問道:“你們有沒有嚐試過四人聯成一個陣,一起出手攻敵?”

風搖頭道:“沒有,我們所練的武功無一相同,又如何聯成一氣?”

雨接口道:“不錯,尤其是到我的暗器出手,其它人便要讓開了。”

天帝笑道:“你的暗器難道一定要下雨一樣一把撤過去?”

雨頓有所悟,道:“風曾經說過,可以用武當的一手七暗器手法,來補充我的變化

不足。”

天帝道:“他沒有說錯。”

雨一笑,道:“那要看你老人家的了。”

天帝拈須微笑,一臉得色,道:“由明天開始,我就將武當派的六絕斟酌傳授給你

們,一方麵設法令你們組成一個風雷雨電陣,以祈能夠發揮最大的威力。”

風點頭道:“看來你老人家已經胸有成竹,並不是信口開河。”

天帝大笑道:“寒潭二十年,我一直就在想著如何才能夠擊敗武當、無敵,使碧落

賦一門再雄霸江湖。”

雨歎息道:“我們卻是在兩年前才想到讓玉書混進武當派偷學六絕。”

“自信並不是一件壞事。”天帝輕捋胡子,道:“雖然遲一些,但能夠反省知道取

舍,亦需要很大的勇氣。”

“你老人家仍然在武當山上,卻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天帝的麵色立時一沉,道:“若是不將武當派夷為平地,難泄我心頭之忿。”

風笑道:“武當山現在已亡了一半,有玉書裏應外合,要滅武當已不成困難,倒是

無敵門……”

“我們練好了武功,又何懼獨孤無敵?”電不以為然道。

天帝不住點頭。

“一切倚仗你老人家了。”雨補上一句。

天帝又大笑道:“這些年不見,你的嘴巴還是這麽會說話。”

雨嬌笑,風情萬種,天帝一揚眉,接道:“樣子也沒變,看來比十年前還要漂亮。”

“你老人家又說笑了。”

電一掠已斑白的頭發,笑接道:“三姐駐顏有術,卻是秘而不宣。”

“你又不是女人,這麽著重容貌幹什麽。”天帝嗬嗬大笑。

這笑聲未絕,瀑布陡開,一個錦衣女孩子走了進來,竟就是日昨被萬毒仙翁苦苦追

迫,遇上雲飛揚,合力將萬毒仙翁擊殺的那個女孩子。

天帝立即發覺,目光一轉,一亮,道:“怎麽這裏還有一個這樣漂亮的女孩子?”

雨目光亦自轉過去,冷哼一聲。

“是誰的女兒?”天帝接問。

“她不就是香君嘛?”風應道。

“香君?”

“也就是玉書的妹子,你老人家的孫女兒。”而又一聲冷哼道:“她很討厭我們,

一個人孤單到處走,難得有幾天留在穀裏,聽說是尋訪名醫,學如何醫人。”

天帝沒有理會,隻是怔怔地望著傅香君。

傅香君隻是瞟了他們一眼,低著頭,一旁走過去,雷忍不住喝聲:“香君!”

傅香君停下腳步,淡然望了雷一眼。

雨冷冷一笑,接道:“香君,你爺爺回來了。”

“爺爺?”傅香君的目光轉向天帝。

天帝露出了一臉慈祥的笑容,道:“你就是香君?”

傅香君脫口一聲,道:“你是我爺爺?”

“像不像?”天帝分開了披肩長發。

“你跟我爹,倒有些相似。”

“我是你爹的爹,不相似才奇怪。”天帝嗬嗬大笑。

“還不叫爺爺?”雨催促道。

傅香君立叫一聲:“爺爺!”

天帝應聲從石上掠到傅香君的身旁,抓著傅香君的肩膀,道:“好孫女。”

傅香君一點恐懼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

“你從未見過爺爺?”天帝笑著問。

傅香君搖頭,天帝接道:“當然了,你出世之前,爺爺已離開了逍遙穀。”一頓,

又道:“想不到我有一個這樣美的孫女。”

傅香君的臉頰一紅,道:“前些時大哥有信回來,說你被囚在武當山的寒潭……”

天帝沉聲道:“二十多了。”

傅香君接著問道:“爺爺雙腳都好了?”

天帝立時感覺雙腳一陣酸痛,道:“都是武當派的人不好,若不是下山時殺他們一

個痛快,還真咽不下這口氣。”

話還未完,半身不覺一栽。

傅香君急忙扶住,道:“爺爺,你那受傷的腿,有完全痊愈?”

“差不多了。”

“待我替你看看……”

天帝一怔,笑不攏嘴,道:“你到處尋訪名醫,原來就是為了爺爺。”

傅香君沒有分辯,風、雷、雨、電也沒有作聲,對天帝,他們顯然有一種根深蒂固,

強烈至極的敬畏。

天帝對風、雷、雨、電道:“我們明天再談武當派六絕的事,今天我要跟我這個好

孫女聚聚……”

語聲未了,瀑布又開,無麵人飛掠進來,隨即在一方石上跪倒。

天帝語聲一頓,轉而問道:“是不是有什麽消息?”

“是雲飛揚的!”

“這小子去了哪兒?”

“他外公──”“果然不出我們所料。”風冷笑道:“這個人留下來必成大患。”

“必須斬草除根!”雷隨手一晃斬馬刀。

“我去!”雷接上了口,握劍的手一緊。

天帝搖頭道:“這小子是武當派的人,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去收拾他!”

風立即搖手,道:“老祖宗方才回來,又豈能要你老人家再奔波,這種雞毛蒜皮的

小事,還是我們去解決好了。”

電接道:“一個雲飛揚,就是我一個人已應付有餘。”

天帝方待說什麽,雙腳又一陣酸痛,不由一皺眉,終於一揮手,道:“好,這件事

交給你們。”

電搶著道:“交給我就成。”目光轉向風、雨。

雨沒有任何表示,雷尚未說話,風已經點頭,道:“四弟走一趟相信已經可以。”

電向天帝一揖,長笑一聲,道:“我們走!”人與劍合成一道飛虹,射進瀑布內,

無麵人如影隨形。

瀑布剎那間又恢複原狀。

接近黃昏,雲飛揚呆坐在院子的一張竹凳子上,雙手托腮,苦思不已。雲老頭走到

他身旁,他才發覺。

“外公。”他連忙站起來。

“又在想著報仇的事情?”

雲飛揚沒有作聲。

“武林其實是一個最多是非恩怨的地方,置身其中,無日安寧,武功不好,固然短

命,武功太高,求名挑戰的人如蟻附髓,始終亦有被擊倒的一天,正如你爹,若不是身

為武當掌門,又怎會橫死,倒不如與你外公在這裏安居樂業的好。”

雲飛揚不禁一聲歎息。

雲老頭接著一拍雲飛揚肩膀,道:“不要多想了,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惡人自會

有天誅,你就在這裏伴著外公,再說外公也沒有多少年活了。”

雲飛揚看著那蒼蒼白發,心頭一陣愴然,終於點點頭。

雲老頭總算鬆了一口氣,道:“那你在這裏坐坐,外公去燒飯。”

雲飛揚立即一把拉住,道:“外公,讓我來……”

“你燒的飯菜實在比外公燒的好。”雲老頭目光一轉,道:“好,你去燒飯,外公

到紫房那邊拿些幹柴來。”

雲飛揚尚未來得及阻止,雲老頭已舉步走了過去,看著他佝僂的背影,雲飛揚更有

感觸。

柴房的門關著,雲老頭走到門前,方待將門拉開,一柄狹長的劍就穿過門板剌出來,

刺入了雲老頭的心髒!

雲老頭一聲悶哼,當場氣絕,雲飛揚那邊已經轉身舉步應聲回頭,就看見雲老頭後

背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紅,七寸劍尖穿背而出。

“外公!”雲飛揚麵色大變,一聲驚呼,急撲過去!

那道門連帶雲老頭的屍體立時“砰”地飛起來,迎麵向雲飛揚撞來,一個麵白、衣

白、發白的怪人手仗六尺長劍如雷射出,一劍急刺雲飛揚的咽喉。

雲飛揚才將外公的屍體接下,劍已經刺到,偏身急閃,讓開要害,左肩仍被劍劃傷

一道血口。

“誰?”雲飛揚當然不認識電,喝吃聲中,反手已將竹凳抄起來。

電一劍落空,“唰唰”又是幾劍刺過去,雲飛揚將外公的屍體往地上一放,身形翻

滾,連閃幾劍,正要撲上前去,電身形已拔起來,掠上了柴房瓦麵。

雲飛揚手中竹凳立即擲出,但隨即被電的劍刺碎在空中。

電身形一頓,如飛掠出,雲飛揚哪肯罷休,抄過旁邊的一根晾衫竹竿,一縱身,亦

掠上瓦麵。

那片刻之間,電已經飛掠過那一片竹林,雲飛揚竹竿在瓦麵上一點,亦掠上竹林之

上!

實時竹葉一分,無麵人一劍從下疾刺了上來,這一劍出其不意,雲飛揚急怒之中,

實在不容易閃避停開,可是他仍然閃避開了!

裂帛聲中,劍從他的左腰刺過,劃了一道血口,他身形及時一側,斜掠丈外!

無麵人也不追擊,身形一沉,直往竹林下瀉落。

雲飛揚左手掩腰,沒有理會那個無麵人,繼續往前追!

過竹林是一片平地,再前卻是一片懸崖。

電冷然立在平地上,看著雲飛揚掠下來,無麵人同時在竹林中竄出。

雲飛揚背腹受敵,身上又已負傷兩處,但並無半點懼色,瞪著電,喝問道:“我外

公與你們到底有什麽仇恨,你們要下這個毒手。”

電一字一字地道:“我們要殺的不是你外公,而是你!”

雲飛揚又是一怔,道:“我?”

“正是你!”電人劍一長,一道飛虹疾射雲飛揚!

雲飛揚竹竿當槍使用,展開武當鎖喉槍的絕技,刺向電咽喉。

電劍長六尺,雲飛揚竹竿丈八,平地廣闊,正合施展,實在占盡優勢,可惜的就是,

他用的隻是一根竹竿!

利劍與竹竿相交,對折到第十七式,“唰”的一聲,竹竿已經被削斷三尺!

電人劍化成一團光球,迅速地滾向雲飛揚,他的劍法本是以刺削見長,這一變,目

的顯然就是在削斷雲飛揚那竹竿!

雲飛揚一看來勢,已知道對方心意,連退七步,“颼”的一聲,無麵人錐子一樣的

那柄劍已經刺來!

雲飛揚偏身急避,一竿反掃,無麵人劍一挑接下來,人與劍齊被震開。

那根竹竿立即又斷了三尺,電並沒有放過任何的機會,趁機欺上,再一劍,雲飛揚

急收竹竿,但仍被再削斷一尺,他更加驚怒,竹竿一震,彈出了一團竹影,一圈一插直

迫電麵門。

電長劍滾花,雲飛揚沒有理會,竹竿刺到一半又一彈,一插變成了十三插!

電一聲:“好!”劍勢竟被迫得一頓,雲飛揚竹竿直入空門,急插電胸膛。

也就在這一剎那間,無麵人一劍突然橫來,將竹竿截住,電實時人劍迫前,“唰”

的劍直削入竹竿正中,那根竹竿迅速一開為二。

電也就乘這破竹之勢直追向雲飛揚。

雲飛揚眼看著那根竹竿齊中迅速地兩邊分開,劍光一道,直向自己削過來,當機立

斷,立即鬆開竹竿!

那根竹竿剎那間分開了兩邊,電劍勢未變,直迫雲飛揚!

無麵人一劍同時剌出!

雲飛揚深吸了一口氣,身形直往上拔起,右腳尖接著在左腳背上一點,再拔起一丈,

離地竟四丈之高。

他拋肩甩臂,便待向竹林那邊掠回,劍留在屋內,隻要劍在手,他自信就可以應付

得來。

電與無麵人同時拔起身子,無麵人的劍當然傷不到雲飛揚,但電劍長六尺,卻就夠

上分寸!

血光一閃,雲飛揚左小腿就多了一道傷口,身形不由一沉!

無麵人一劍,立即亦削在雲飛揚右臂上!

雲飛揚身形急翻,“霍”地一個風車大翻身,向後倒翻了出去!

電劍緊追,劍光一道匹練似的,淩空追刺雲飛揚!

裂帛聲響,雲飛揚又吃一劍,胸前血如泉湧,身形著地。

電的身形亦落下,大喝一聲,一劍橫揮,疾削過去。

雲飛揚急閃,不知道已置身懸崖邊,一退便失足,一聲驚呼出口,人就跌了下去!

驚呼聲由高而低,而消失。

懸崖萬仞,下臨大海,這樣跌下去,縱然不粉身碎骨,隻怕亦難免命喪大海之中。

電以劍作杖,策杖移步到懸崖邊緣,目光一落,旋即就仰天大笑。

沙啞的笑聲,就像是一隻裂開了大鼓猛被敲擊,一下下驚天動地。

武當山上的大鼓卻是完整無缺,每一聲鼓響都是那麽沉雄,鍾聲也一樣。

在鍾鼓聲中,傅玉書終於出關。

戴上紫金冠,再從燕衝天手上接過鐵符,傅玉書正式成為武當派的掌門人。

那道鐵符,也就是開啟修真閣的鑰匙。

武當的七絕秘籍也就藏在修真閣內。

修真閣說不上銅牆鐵壁,但四麵牆壁都是以巨石砌成,厚逾三尺。

對門的那麵牆壁之前,一排放著七個奇大的石匣,每一個石匣的上麵都刻著兩個篆

字,左起數是兩儀,霹靂,七縱,右起數是雙節,開山,鎖喉,當中一個刻的就是天蠶

二字。

這七個石區內載的也就是武當派的七絕秘籍。

傅玉書反手將石門掩上,目光落在當中那個石匣上,現在他總算得償夙願。

他看著當中那個石匣,內心實在是感慨萬分,倫婉兒楚楚可憐的形象不覺出現在眼

前。

燈光下,他的眼神逐漸迷蒙起來,一會又恢複堅定、冷酷、尖銳。

他抬起腳步,卻不是走向當中那個石匣,而是走向左麵第一個。

“格格”聲中,他先後將左右六個石匣打開,冷冷地望了匣中的秘籍一眼,然後他

就笑了起來。

一種很得意的笑,這六種絕技在他已根本談不上秘密,他雖然還未強到雲飛揚的境

界,但已在武當其它弟子之上,所以殺白石、謝平,在他,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了。

他笑著將當中那個石匣打開。

一本與六絕秘籍同樣的冊子放在石匣中,上麵篆字寫著“天蠶訣”三字。

傅玉書捧起“天蠶訣”秘籍,一雙手顫抖起來,語聲亦已起了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冊天蠶訣,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會摔碎在地上似的,走到閣中

的蒲團前盤膝坐下。

然後他一頁頁翻開,細讀起來。

那的確是一種很奇妙的練功心法,還有招式圖解,並不會太難明白。

傅玉書看得如癡如醉。

那隻有二十頁,最後一頁之上,寫的卻不是未完的口訣,也不是最後的一式。

是四行十六個字。

至高境界,換骨脫胎。

掌門口述,不錄經傳。

這最後一頁翻過,傅玉書目光及處,怔住在當場。

“掌門口述,不錄經傳,”傅玉書脫口一聲呻吟,道:“怎麽會這樣?”

“這要說,得出四十年前說起──”燕衝天替傅玉書解開心中疑團。

對於傅玉書的一入修真閣就看天蠶訣,隨即來追問自己原因,燕衝天雖然也覺得他

心急了一些,但沒有太大疑心。

“四十年前──”燕衝天接下去,道:“祖師枯木,與無敵門夏侯天聰齊名江湖,

武當派、無敵門世代成仇,他們自然難免一戰,當時夏侯天聰的滅絕魔功已練至第六重,

自負必勝,但祖師亦練成天蠶訣,天蠶破滅絕,還是將夏侯天聰重傷,無敵門消聲匿跡,

武林亦歸於平靜。”

傅玉書雖然聽得不耐煩,並沒有表露出來,也沒有催促。

燕衝天接道:“卻也就因此,不少人覬覦天蠶訣,本與武當、無敵鼎足而三的碧落

賦中人,更就混入我們武當派做火工道人,也就是後出那個老怪物偷學其它六絕之後,

更伺機偷入修真閣盜取天蠶訣。”

“被發覺了?”

“他是被祖師遇上了,不逃而跪地求饒,自稱是受人指使,出示一封信,祖師一時

疏忽,隨便將信拆開,就為信封內所藏的毒粉弄瞎了雙眼,又死在他的暗算之下,我雖

然趕到,將老怪物拿下來,祖師已氣絕,來不及將口訣留下,天蠶訣也就從此而失傳。”

傅玉書目光一閃,道:“可是師叔你?”

“是強練。”燕衝天歎息道:“隻因為獨孤無敵青出於藍,二十年前,滅絕魔功便

已練至六重,你師父青鬆一戰大敗,唯恐六絕再練下去,亦未必能夠抵禦獨孤無敵的滅

絕魔功,所以我與你師父青鬆商量過之後,決定交由我來強練天蠶訣,希望練到最後,

能夠悟出最後一式的變化,悟出天蠶訣的真諦,這一練,就是二十多年。”

燕衝天感慨至極。

傅玉書追問道:“師叔還沒有參悟得透?”

“還沒有,”燕衝天搖頭道:“參悟不出這最後一式,天蠶功根本發揮不出威力,

這二十多年,我是白練了。”

傅玉書傻了眼。

燕衝天苦澀地一笑,道:“你六絕才練了鎖喉槍,還有其它五絕,也夠你練的了,

你就先練這五絕,看這段時間之內,我是否能夠參悟得透。”

傅玉書隻有苦笑。

表麵上傅玉書的確隻學了鎖喉槍一絕,事實上其它的五絕他已經由天帝那裏學成。

所以拜別了燕衝天,他沒有再回修真閣,直接回雲房,越想也越氣惱,看到酒就想

到借酒消愁。

酒入愁腸愁更愁,越喝越多,不覺拿出倫婉兒送給他的那個小香囊。

香囊依舊,人事全非,傅玉書不禁悲從中來,擲杯地上,手握香囊,帶著七分酒意,

跌跌撞撞地推門走出去。

夜已深,倫婉兒仍未入睡。在**輾轉反側,麵頰消瘦,人甚憔悴。

“砰”的一聲突響,彷佛有什麽撞在門上,倫婉兒一驚,不由自主地跳下床,移步

到門前!

門外有喘息聲,傳進來,隱約有人在聲聲呼喚,道:“師妹,師妹!”

倫婉兒聽得出那是傅玉書的聲音,考慮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將門拉開。

傅玉書立時跌進來,倫婉兒忙一把扶住,驚問道:“師兄,你到底怎樣了?”

傅玉書一身酒氣,醉眼朦朧,喃喃地道:“師妹,是我辜負了你,師妹。”

倫婉兒聽得真切,不禁悲從中來,也就在這個時候,隱約有腳步聲傳至,倫婉兒一

看傅玉書這樣,若是給別人看見,也不知又會怎樣說話,忙將傅玉書扶到椅上坐下,再

將門掩上。

腳步是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

倫婉兒籲了一口氣,輕扶住傅玉書肩膀,道:“師兄,你怎麽喝這麽多酒?”

“不要扶我──”傅玉書掙紮而起道:“我要去找婉兒……”

倫婉兒一呆,道:“師兄,我是婉兒。”

“你不是,不是的……”傅玉書搖頭道:“我辜負了婉兒,誤了她一生,她一定在

恨我,怎會再理會我?”

倫婉兒心一酸,眼淚禁不住流下來,道:“師兄,你坐下先歇歇,我去倒一杯熱茶

給你解酒。”強扶著傅玉書在床沿坐下。

傅玉書酒意未消,一聲又一聲:“師妹!”叫得倫婉兒心都碎了。

她強忍悲酸,倒了一杯熱茶,強迫傅玉書喝下,傅玉書總算清醒了一些,也總算看

清楚身在何處,看清楚倫婉兒,道:“婉兒,真的是你。”

倫婉兒領首道:“是我,掌門。”

“不要叫我掌門。”傅玉書顯得很激動,道:“我不配做掌門。”

“師兄──”“婉兒,我害了你!”

“不要說這些,你休息一下,我扶你回去。”

“我不做掌門──”傅玉書又激動起來,道:“我這就去找師叔,跟他說清楚。”

隨即站起來。

倫婉兒雙手按住道:“師兄,你怎能這樣?”

“怎麽不能,一錯不能再錯。”傅玉書在哀求道:“婉兒,你讓我去。”

“師兄,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做,好嗎?”

“那我們下山,有多遠就走多遠。”傅玉書拉住倫婉兒的手就要走,倫婉兒拚命按

著。

她道:“師兄,你冷靜一下,想清楚好嗎?”

傅玉書一呆,雙手抱頭,啞聲道:“那你叫我怎樣,我們難道就此痛苦一生嗎?”

倫婉兒看著傅玉書,傷心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