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禦深深的吸了口氣,表情越發的冷酷無情,那冰冷的聲音堅定的道:“因為她的心不在你身上!”

時間似乎靜謐了一秒,慕楓沒有掙紮,甚至過了那安靜得詭異的一秒後,冥禦感覺到他的手微微顫抖。

冥禦在心裏歎了一聲,自小他就知道,慕楓這多情執拗的性子,總有一天是要被傷透了心的,可是比起性命來……讓他認清現實,也是好的。

“她會選擇最重要的事情來做,所以……是不會回去找你的!”冥禦又重複了一次,雖然他不斷定蘇青鸞到底會不會回去找慕楓,但是他必須這麽說。

不然慕楓再如此折騰下去,會沒命的。

“不會……嗎?”慕楓輕輕顫抖的聲音喃喃的自問了一句,無力的垂下頭來,放棄掙紮放棄心裏那一股執念的他,頓時虛軟的倒地。

冥禦一把將他抗在了肩上,朝著追來的那些士兵的方向而去。

慕楓並沒有昏迷,不過他覺得自己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動一下都不可能了……

肩膀上的痛楚鑽心一般,讓他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肩膀的傷而讓他心痛了,還是因為冥禦的一句話讓他心痛了。

他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任由冥禦將他抗了回去,他知道的……一直知道蘇青鸞的心裏最重要的不是他。

她有要做的事情,那是她生存下去的動力,那是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事情,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前,他永遠都要排在後麵。

冥禦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也許……她根本就不會回去原地,因為她不會為了他而停下她的步伐。

他不知道蘇青鸞對帝桀那濃烈的恨是從哪來的,但是他知道是那恨支撐著她活下去的,他知道蘇青鸞的那入骨的恨不過源自於刻骨的愛。

但是他一直一直裝作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蘇青鸞有一天若是連恨也沒有了,會如何?

是剩下愛……還是連活下去也沒有辦法了?

所以他才要在她的身邊,若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那麽他會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下去……給她重新生活的動力的。

可是現在……慕楓閉了眼睛,原來自己一直裝作不知道的事情就這樣現實的擺在眼前時,是那麽的難以接受的……

冥禦將慕楓帶回了城樓,放他躺在**後,為他重新包紮了早已經裂開的傷口,慕楓一直沒有出聲,甚至冥禦因為眼睛不方便而偶爾會碰到他的傷口,他也沒有坑一聲。

無聲無息的躺在**,閉著眼睛,就算是痛了也沒有一絲的變動,像一個活死人一般。

“你也不用如此,現在這個樣子,哪裏還像藥王穀灑脫不羈風度翩翩的多情少穀主?”冥禦給慕楓蓋好了被子,又接著道:“我認識的師弟雖然不會輕易放棄,但是也不曾這樣垂頭喪氣,這樣的你……又怎麽讓女人喜歡?”

慕楓沒有說話,冥禦起了身,聽著他微弱的鼻息,輕聲道:“蘇青鸞和帝桀是不可能的了,你該打起精神來,等待著和她再次重聚。”

“他們為什麽不可能了?他們……發生過什麽?”慕楓沒有睜開眼睛,隻有輕微的聲音飄過冥禦的耳朵。

冥禦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口,

李絡歆在慕楓的心裏總是特殊的,若他知道了真相……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呢?既然慕楓還不知道,那便是蘇青鸞自己不想告訴他,不管是什麽理由……

“過去的,再說又有什麽用。”冥禦隻留下了這一句話,說完便轉身離去。

慕楓依舊沒有睜眼,因為他若是閉著眼睛,就能看到蘇青鸞的笑臉在他的眼前浮現,冥禦的話還在耳邊……

他是該好好的,就算永遠都隻能排在後麵,那總有一天,她還是會看到他需要他的。他要好好的,到那個時候……他才能完好無缺的站在她麵前,才能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她和那個小丫頭一樣,堅強又嬌弱,倔強又容易受傷……以前他向往海闊天空,雖然是記得那丫頭,但是沒有回來找她,沒想到一別就是永年……

如今,蘇青鸞還好好的,他依舊不會放棄他的海闊天空,但是他要帶著她一起……

*

十五日後

離國的天氣是比較平和的,還是初春,遠遠的能看到岸邊的柳樹抽了新芽,這冬日的沉悶因為那一點的新鮮顏色一掃而空,似乎連湖水也越發的清澈透亮了。

青灰色的天空有雨點兒灑了下來,激起湖麵一點點的漣漪。

蘇青鸞隻是安靜的坐在船頭,看著遠方灰蒙蒙的天空,已經十五日了……這船從不靠岸,但是蘇青鸞也不鬧了,因為她知道那個千麵是不可能讓她下船的。

要怪……也隻能怪她自己沒本事,被困在這小小的方舟裏,竟是毫無辦法。

雨漸漸的大了,剛才微小的雨點兒形成了一條細密的絲線,打亂了蘇青鸞眼中這一湖平靜的水麵。

蘇青鸞依舊坐著,不一會兒從來不打開門的船艙開了門,千麵披著鬥篷,那件銀灰色的鬥篷,幾乎將他全部籠罩了起來。

那大大的帽子下,整張臉都被陰影覆蓋了,隻留下微微消瘦的下顎,卻也是精致得很。

他撐著一把傘緩緩的到了蘇青鸞的身後,將她瘦弱的身姿也籠罩在了傘下,輕聲道:“姑娘還是會船艙吧,傷還沒好,不易受涼。”

“公子還是先顧好自己吧,我的身子比公子好得多!”蘇青鸞抬頭看向了身後高挺著的身影。

千麵沒有說話,是蘇青鸞又先問道:“公子曾說過水路比陸路還快上幾天,公子何以撒謊?”

“姑娘又怎知道在下撒謊了?”千麵的聲音依舊輕輕的,像是沒有力氣說大聲哪怕一點點,他銀色的鬥篷在青灰的天空下,在紙扇的籠罩下卻是一片灰蒙蒙的感覺。

“公子曾說過在卞城放我下船,現在已經十五天了,公子難道要說這船還沒到卞城嗎?若是如此,豈不是比陸路更慢嗎?”蘇青鸞起了身,隻是依舊背對著千麵,看向遠方,幽幽的道:“公子究竟帶我去哪?”

“姑娘曾說過要到京都,因為前幾日在下有些私事所以繞過了卞城,隻能讓姑娘在京都才能下船了。”千麵似乎從來都沒有表情,就算蘇青鸞背對著他,他埋在陰影裏的臉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是嗎?”蘇青鸞的口氣不似剛才那麽犀利,柔和了許多,歎道:“公子曾說過,這船不到目的地就不會停下,不知公子若是心裏沒有目的地的話……是不是就能放任這船一輩子這樣走下去,就這樣遠離繁華,遠離人群……”

蘇青鸞感覺到傘微微的晃了一下,她沒有回頭卻也知道那是他拿傘的手微微的顫抖了,她低垂下眼簾,沒有聽到千麵的回答。

“看來青鸞是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蘇青鸞仰頭笑了起來,卻不知道為何心裏卻一陣陣的沉悶。

“我……”千麵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隻是看著蘇青鸞的背影,看著她輕輕轉身,看著她絕美的臉仰著絢麗的笑容,打斷了他,道:“公子不用回答了。”

說完,蘇青鸞的身子突然朝千麵湊了過來,她的唇就那麽毫無預兆的吻了他……

她的手指輕輕的揪著他的衣襟,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直一直彌漫到了千麵的心裏,她輕輕的閉著眼睛,毫不猶豫的吻住了千麵的唇。

千麵的手一顫,傘就那樣從他手中滑落,輕輕的飄蕩而下,倒在了他們的腳邊。

雨依舊下著,蘇青鸞緊緊的揪著千麵的鬥篷,她柔軟的唇瓣是最不可抗拒的芬芳,千麵不自覺的伸出手輕輕的抱住了她的腰……

雨點打在他們的臉上,身上……可是兩個人卻沒有分開,緊緊的依靠著,輕輕的親吻,在雨中那一片灰蒙蒙的世界裏,他們的身影居然也顯得憂傷。

蘇青鸞離開千麵的唇時,輕輕的依靠在了千麵的懷裏,輕聲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甚至從沒問過我的性命。”

“你……”千麵要了要唇,他鬥篷上的帽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滑落了,他精致的臉龐露了出來,有雨滴打在上麵,越發的蒼白了。

“我叫蘇青鸞。”蘇青鸞回答了,淡淡一笑,“你聽說過嗎?離國舞姬蘇青鸞。”

千麵微微的點頭,蘇青鸞又接著道:“那你要記住我。”

千麵還沒有反映過來,蘇青鸞就從他懷裏離開了,站起了身子,小小的臉淋在雨水裏,帶著一絲笑容。

她牽起了他的手,輕輕用自己的手掌在他有些粗糙的掌心裏微微的摩擦,兩人的手都是冰涼的,蘇青鸞拿著他的手,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臉。

“船總有到目的地的一天,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最終我和公子,也不是同路人。”蘇青鸞的臉也很冰涼,她笑著,卻讓人在那笑容裏看到了苦澀,看到了心痛,“人生得意須盡歡,公子,青鸞也會記得這幾天的。”

她說完,輕輕的依偎進了千麵的懷裏,她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閉著眼睛,有一滴水從她的臉頰滑過,也不知究竟是淚……還是雨。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因為剛才他一秒的遲疑,已經回答了她……他還是他,而她卻早已經不是自己了。

她可以裝作別人,他也可以裝作別人,但是最終……他們都還是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放下一切,放下那些已經犧牲了的性命,因為愛經不住那樣的沉重。

所以即便是恨,也讓她能和他糾纏在一起吧,因為不願意讓彼此就此消失在對方的世界裏,所以就算是化作隻有仇恨的蘇青鸞……

她也要他的生命中,留下她絢麗的一筆,讓他永遠難以忘懷的一筆。

*

蘇青鸞病了,那日船頭上淋濕了身子,卻是她病了。

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又開始發炎了,她整個人都燒得迷迷糊糊的,隻覺得腦袋前所未有的沉重,臉色蒼白到幾乎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但是兩腮卻偏偏又紅通通的一片。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有人坐在了床前,那模糊的影子……她又怎麽會不認識?原來看不清他的容貌時,就算隻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她也能知道是誰。

蘇青鸞自嘲的笑了起來,可惜他現在是千麵,不是他。

“沒事的,我已經讓大夫去熬藥了。”千麵的聲音微微響起時,他伸手去探蘇青鸞通紅的臉,那溫度非常的燙手。

他看到蘇青鸞微微一笑,然後又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他拿過一邊的藥箱,在她的傷口上又換了一次藥!

剛替她穿好了衣衫,有人敲門了,“主公,屬下送藥來。”

千麵給蘇青鸞蓋好了被子,然後打開了門接過了藥,才對門外的銀麵人道:“我來就可以了,前幾日京城來信,你先去把那件事情處理好。”

“是!”銀麵人退了下去,千麵這才轉身端著藥到了床邊。

“青鸞?青鸞?”他試著叫她了,可是她隻是掙紮著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時眼神迷茫,傻傻一笑……又睡了過去。

“總是如此,叫人怎麽放心……”千麵輕輕的歎了一聲,將那苦澀的藥汁含到了嘴裏,俯身又喂進了蘇青鸞的口中。

以口渡去的藥汁,最後一口時……蘇青鸞輕輕的睜開了眼睛,依舊是迷茫的神色,她死死的挽住了千麵的脖子。

然後紅唇就湊了上去,千麵躲不開……也不想躲,因為她是他永遠都無法解開的毒藥,他已經中了毒,隻有越陷越深,一輩子也無法脫身。

苦澀的味道還殘留在兩個人的口中,蘇青鸞隻是迷茫著……她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影,眼睛卻是沉重得幾乎睜不開了,可是她就是要看著他。

“阿桀……阿桀……”她輕輕的喚了兩聲,然後胡亂的千麵的唇邊臉頰灑下了一路的碎吻。

千麵的身子一愣,隨機他緊緊的抱住了她,狠狠的吻上她的唇,將那一聲聲的呢喃揉碎了,他咬牙道:“還有誰比你更會折磨人?”

“阿桀……孩子……”蘇青鸞的眼睛裏幾乎沒有一絲清明的光,她的體溫燙得嚇人,說話間還帶著藥味,她死死的抱著千麵的脖頸,然後哭了起來。

卻是真的哭了起來,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的落了下來,她死死的抱著他,埋頭在他柔軟的肩窩裏,哽咽道:“孩子……阿桀……我們的孩子……”

千麵死死的捏住了拳頭,他咬咬唇,原本就一副病容的臉色越發的鐵青,他將蘇青鸞小小的身子揉進了懷裏,死死的抱著她……感受著她的哭泣她的顫抖。

她從沒有哭得這麽厲害過,幾乎是嚎啕大哭,滾燙的身子不住的顫抖著,他甚至感受到了他肩窩處一片濕潤。

那是她的眼淚,她很少流淚!他見她難受時,永遠是赤紅著眼睛強硬的把淚水吞了回去,就算哭……她也隻是無聲的閉眼,然後他看到她的眼淚滑過臉頰。

常常隻有一兩滴……再不會多。

可是她現在卻是哭得這麽厲害……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他的道歉在她的耳邊被哭聲淹沒了,他知道她也許根本聽不到。

她此刻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可是他的心揪在了一起,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她的痛苦……他們的孩子……一切的悲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對不起……”他低頭垂目,死死的咬住了唇,明明是不一樣的麵容,可是卻露出和帝桀一樣的神情來。

眉頭深鎖,輕輕閉目,那一臉的沉痛和悲傷,卻是死死的咬牙苦撐著……因為他哪裏有資格流淚……

“阿桀……”蘇青鸞濕濕熱熱的吻又湊了上來,在他的耳邊,在他的臉頰處輕輕的一點點的吻著。

她死死的抱著他,明明渾身發燙,卻還是冷得顫抖。

“歆兒……”他叫了一聲,蘇青鸞循著聲音過來,找到了他的唇,死死的吻住了……然後索要著能修複她內心痛楚的安慰,尋找著能填補她內心空洞的源泉。

兩個人糾纏在一起,一樣的痛苦,卻也在對方身上尋找著一樣的安慰,他們的吻帶著眼淚的苦澀,帶著悲傷的氣息……

而糾纏在一起時,卻是抵死的纏綿。因為或許不會再有……不會再有蘇青鸞認不清現實的時候,不會再有她在他麵前表露脆弱和痛苦的機會……

她不會在他麵前這樣的,因為她恨他。

這一刻,不論她是不是清醒,不論她知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也許就是因為這一副不一樣的皮囊,讓他們有了這樣一次坦然相對的機會。

雖然他知道,她不可能就因為一句道歉便原諒他,不管她有多愛他,那愛也經不住痛苦的折磨,也經不住恨的打壓……

若是恨,他也統統接受了,隻要她還在他的世界裏,隻要她……還活著。

恨,又算得了什麽?

“歆兒……我們回不去,但是不管以後如何……就算是毀滅,我們也不能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裏,我們在一起……就算恨,也要至死方休!”

他的話,她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聽到!但是他在蘇青鸞的麵前無法開口說這些,因為蘇青鸞是恨著他的。

但是她現在……是他的歆兒,會叫他阿桀,會在他的懷裏哭泣……會尋求他安慰的歆兒,愛著他的歆兒。

她火熱的肌膚,能溫暖他的一切,他俯身親吻她身體每一個地方,因為她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從來沒有想到,還有機會能擁有她,還能這樣擁有她!擁有她的歆兒,而不是一個為了複仇,為了激怒他,為了刺傷他故意挑逗他的蘇青鸞。

她是他的,隻有他能擁有……就算是恨,就算想他死……他也要她的心裏隻有他一個人。

隻因為她是他的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