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故事 贖心探愛

2005年盛夏,我高中畢業了。鑒於先前已經毫無懸念地被保送到H大,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自覺沒什麽情緒。

我的人生,就像一條早已鋪設成型的軌道,在哪個路口轉彎、在哪個站台停歇又或是沿途遇到哪些人,都是約定俗成的,沒有任何意外,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麽驚喜。

出身大院,自小就被強加著戴上了“天之驕女”的光環,我的一舉一動都在許多人的注視之下。

我不得不做品學兼優的乖乖女,人前幫爸媽賺足麵子,人後苦心經營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

爸媽是愛我的,我從不質疑。但他們的愛和期待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成了負累的枷鎖,殷切的目光和鼓勵的話語讓我喘不過氣來。

逃!

我想逃!

逃到天邊去,逃到責任和義務無法企及的地帶,逃到能夠容我苟且偷安的小小一隅。

於是,在家人忙著幫我舉辦“升學宴”的那天,我“人間蒸發”了。

十多年了,且允我不乖一次,至此之後,我便甘心做那漂亮棋盤上的一粒子。

通往西藏的綠皮火車很累人,但我卻打心底裏感到歡喜和滿足。

聽過太多發生在藏川的故事和傳說,莫名地對這一地域心向往之。

據說,這裏有最藍的天和最白的雲;據說,五彩的經幡會讓祝福溢滿空氣;據說,很多人到過那裏之後便不再歸返;據說,那裏能蕩滌身心、洗淨靈魂。

全民信教,蒼天和大地都虔誠。

虔誠的它們會包容我小小的任性吧?

沒有選擇坐飛機是因為對自己的身體不自信。我想放縱,但絕對不會以生命安全為代價——陡然增加的海拔讓許多人望而卻步,他們留在了這片土地,注銷身份證的那種“留下”。

有一則廣告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看過,如今坐在顛簸搖晃的車廂裏,我第一次表示苟同。

“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讓心靈去旅行......”

在通往西藏的鐵路上,我拋開了身後的所有,一切從心。

很多騎行者和朝聖者踽踽獨行在國道上,可惜我看不見。

沿途隻有由蒼茫過渡到皚皚的群山和漸趨凋殘的樹林。

他們說,如若你遇到朝聖者,請務必慷慨地獻上你所有的吃食。錢,對朝聖者而言有如草芥,他們是拿生命在旅行,在博弈,在自我淨化。

每年,有數不清的朝聖者餓死、渴死、凍死在路途中。他們的肉身沒能去到神往的聖地,但靈魂早已超度到了極樂。

西藏,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此話在理。

禿鷲掠過天空,帶著飽腹過後的愜意和與生俱來的淩厲桀驁。

聽說,被禿鷹啄食殆盡的人才是“好人”,會上天堂。所以,痛過之後便是往生,逝者本人和家人都樂見其成。

我不禁為心中的念想捏了一把汗。

那不是一個“好人”會做的事情......

遇上臨亦風在意料之外,卻也在計劃之中。

畢竟隻要是個男人就行,我沒道理虧待自己。

他是個漂亮而有魅力的男人。

酒精,是個好東西。借著微醺的燈光,我不顧高原反應的不適,一杯一杯喝得痛快。

之後,便是酒壯慫人膽。我提出讓他請我喝一杯酒,他允了。我提出和他去到酒吧外麵走走,他應了。我提出要和他在清冷的月光下接吻,他照做了。我提出要讓他成為我的男人,他亦配合著接受了。

想來也是,他有什麽不接受的理由呢?白送上門的點心,不管可不可口,將就著吃下,對“男人”這一物種而言,不算難事。

他本想把我帶回到他的落腳點——據說是當地最高檔豪華的賓館,我拒絕了。

強拉著他找到了一處破敗簡陋的小旅館,老板甚至連我們的身份信息都沒有登記就直接領著我們上到了二樓。

逼仄又悠長的走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

左右兩邊的隔間像極了牢房,按照門的布局,室內空間的狹小可見一斑。

酒勁上頭,我匆匆關上門後就纏著他的頸子去尋他的唇。

門是木製的結構,很脆弱,麵對突如其來的撞擊發出了疼痛的“吱呀”,我卻愛極了這頹敗的設計。

一如當下的自己,讓那些光鮮亮麗的燦爛體麵見鬼去吧!

薄唇薄情,他確是個冰冷的男人。

不知是我醉得厲害眼光不清明,還是他真就如此,麵對我不得章法的啃咬與肆虐,他的眼眸靜如平湖。

罷!我想要的放逐,與他人無關。

他的手擁著我的腰,我覺得疼。他高出我近一個頭,我必須踮起腳並竭力拉下他才能讓我倆親密地貼合。

夏夜,高海拔的涼意似乎並不起任何作用,我的周身燥熱得如同一團火,堪堪將理智燃燒了去。

然後,我放開了他的唇,略微貼合著,喃喃私語:“吻我。”入耳的聲音帶著不屬於我的卑微與怯懦。

唇瓣的摩擦卻原來最磨人,他的冰冷恰到好處地緩解了我的灼熱,我想要更多......

他的吻蓋了下來,那是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明明比我有技巧,明明沒有磕碰和撕咬,明明是最適合的高度和角度,我卻嚐到了血的味道。

當我倆倒在僅容一人棲身的小**時,我看到了身下濃墨重彩的大花幅毛毯。材質粗糙,蹭得皮膚瘙癢難耐。但,遠不及我心上的瘙癢和難耐。

他很有技巧,真的。至少,那一刻,我不疼。

酒精麻痹了我的理智,快感吞沒了我的感官,我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赤條條,如同嬰孩一般。

我不再幹淨。

我從未如此純淨。

那一晚,我的身體裏因為一個男人的痕跡而有了兩種心跳。

我私自以為,很動聽。

晨光熹微,我定了第一班航班,回到了G市。

幾日前的兵荒馬亂已經被爸媽妥當安排,我用疲憊的眼神告訴他們,不要試圖問我為什麽,多說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