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當天,英王喬治五世從倫敦趕來,國王陛下的駕臨使得希爾莊園蓬蓽生輝,這個因嫡女私奔而厄運纏身的家族宛然迎來了新的轉機,那段曾經不被看好的姻緣迅速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甚至有人揣測,喬治五世可能是專程前來見證某個重要的時刻,例如訂婚。..(最穩定)

不過,當善於察言觀色的王公貴族們發現喬治五世神情凝重、心緒不佳時,這種可能立即被排除出去。愛爾蘭王位候選人短期之內兩次造訪英國,這在公眾看來是兩國關係得到改善的信號,而深諳政治玄機的高層人士能夠對當前的形勢看得透徹一些,他們知道愛爾蘭人隻是在為貝爾法斯特爭端做最大限的努力,一旦外交手段失去希望,這群蠻橫的光腳漢可不怕跟衣冠楚楚的紳士死磕一場。

當天的晚宴是在戶外的野餐帳篷下舉行的,空氣中洋溢著青草的芬芳,和煦的秋風吹拂著潔白的長桌布,這樣的環境氛圍很是美妙。美麗賢惠的瑪麗王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喬治五世,一並來到這“鄉下地方”的還有他們的長女瑪麗公主。

令夏樹感到訝異的是,18歲的瑪麗公主對年長她5歲的夏洛特-希爾顯得格外友好,簡直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大姐姐,看得出來,夏洛特與之相識,但對她今晚所展現出的熱情受若驚,或許憑著女人的直覺,她會知道大英帝國的長公主緣何做會有這樣的表現。盡管夏洛特的內心非常堅強勇敢,可夏樹依然為此感到擔心——若是被迫在家族利益與個人感情之間做出抉擇,夏洛特很有可能選擇自我犧牲。

在餐桌旁,夏樹被瑪麗公主攪得有些心神不寧,然而離開餐桌之後,他迅速將全部的精力放回到正事上來。英國國王今天之所以來到塞特福德,可絕不是要給夏樹幾分薄麵,而是因為他通過效力於愛爾蘭的一名雙麵間諜給英國政fu提供了一份重要情報:由愛爾蘭王位候選人領導的艦艇技術研發機構,根據同盟事監督員提供有關“伊麗莎白女王”號和“厭戰”號現狀的資料做了一份技術評估,其結果對英國非常不利。

這兩艘戰艦分別是伊麗莎白女王級超無畏艦的艦和二號艦,因受戰爭影響,原定工期大大拖後,而且在最初進行停戰談判的時候,德國代表是堅持要將在建的五艘伊麗莎白女王級全部拆毀的。(最穩定)由於軍事上的全麵失利,英國政fu艱難地進行著外交努力,他們多方活動,爭取到了奧匈帝國、意大利以及奧斯曼土耳其的諒解與支持,又以徹底放棄中東石油開采權誘使德國做出讓步,並向德國人保證,第一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最快也要到1916年1月服役,而且1916年內最多服役兩艘,1917年內再服役兩艘,最後一艘要到1918年服役,屆時德國海軍的巴伐利亞級早已形成了戰鬥力。正因為英國人信誓旦旦地表示,德國對北海乃至北大西洋海域的格局不會隨著伊麗莎白女王級的緩慢服役發生變化,英國的努力隻是為了保住老牌強國的尊嚴,是為了在必要時以武力震懾出現異心的英聯邦國家以及殘存的殖民領地,德國人才在這個關鍵問題上鬆了口,但他們並沒有鬆懈下來。停戰之後,同盟國在英國派駐了軍事監督員,督促英國履行停戰協定的各項條款,德國海軍藉此對五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的建造進密切關注。

在這樣的背景下,由樸茨茅斯造船廠建造的“伊麗莎白女王”號和德波特海軍船廠建造的“厭戰”號相繼下水舾裝,而在外人眼中,這兩頭體型龐大的鋼鐵巨獸還未服役便已鏽跡斑駁,各種雜物在甲板上隨意堆放,管理似乎十分混亂,這其實是英國人的障眼法,兩艘超無畏艦早已配齊了軍官和艦員,幾次試航途中秘密進行了戰術操演,雖說還達不到完全的作戰標準,但即便隻發揮出六七成的戰鬥力,那也是相當可怕的存在。

煞費苦心的掩飾能夠瞞過尋常的海軍軍官,但數據並不會說謊。基於德國和愛爾蘭的軍事戰略合作,位於利默裏克的艦艇技術研發部門擁有歐洲最好的艦艇工程師,他們根據樸茨茅斯造船廠和德波特海軍船廠耗用的原材料和零部件進行演算,結合兩艘戰艦的施工狀況,不難得出符合實際情況的推測。這份報告若是到了德皇威廉二世那裏,以他對海洋霸權的野心,定會要求徹查此事,隻要查實英國是在公然違反倫敦停戰協定,便可依照停戰條款啟動嚴厲製裁措施,英國雖然在積拉攏美國,但以他們目前的狀況,恐怕連跟德國人叫板的資格都沒有。

喬治五世和他的幕僚們當然清楚個中要害,晚餐結束之後,他與愛爾蘭王位候選人心照不宣地避開了眾人。一番試探之後,他們選擇了以坦率的方式進行協談。

“大戰結束不久,在這個時候重新挑起爭端可能符合愛爾蘭的利益,但殿下有沒有想過,對失去了親人、家庭的人,對自身飽受戰爭創傷的人,對在戰爭期間每天祈禱和平的人,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歐洲而言,是多麽的殘忍不負責任。”喬治五世的語氣深沉悲切,若是在平民大眾麵前述說這些,有可能會起到聞著傷心、聽者流淚的效果。

“站在公正的立場上,英國海軍的行為隻是處在了越位的邊緣,出發點是情有可原的,可是陛下應該知道,因為把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修複受損艦艇上,德國海軍的新主力艦目前還一艘都沒有完工,作為大戰的勝利者,他們是不能夠接受這種落後局麵的。”

相較於夏樹的平靜冷漠,喬治五世要主動得多,他把英國海軍形容為“一群失去了戰馬的騎兵”,把兩艘新戰艦比喻為“兩匹一流的坐騎”,兩者的結合遠不足以讓英國海軍重現昔日的光輝。

“以殿下的卓越眼光,應該很容易理解這點。”

夏樹暗示道:“軍人的眼光偏重於事務的表象,政治家看到的往往是事物背後的引申。當然了,引申是受主觀思維所左右的。人類之所以偉大,正是源於思維的無限發散。”

喬治五世沉默片刻:“假如殿下以為這是一個可以讓英國在貝爾法斯特問題上做出全麵讓步的砝碼,那麽英國人會讓殿下看到這個國家的氣魄。它能夠在過去的多年裏從一個小小的歐洲島國變成有史以來跨最大、實力最強的國家,靠的絕不僅僅是運氣。”

對方的語氣已經有了火藥味,夏樹便沒有頂著他的話往下說,而是以坦率的方式反問說:“既然陛下把它理解為一個砝碼,讓我感到好奇的是,陛下願意用什麽樣的代價來交換它?”

喬治五世略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夏樹一眼,冷語道:“除了國家的神聖尊嚴,其他都可以考慮。”

國家的神聖尊嚴聽起來是個虛無的概念,其實可以引申到各個領域,領土主權、國防安全、民眾利益等等。所以,這是個聰明而又老練的回答。

夏樹吐字清晰、語氣偏緩地說:“如果愛爾蘭對這兩艘戰艦的狀況給予善意的理解,陛下是否會將此視為愛爾蘭希望與英國避免衝突、和平共處的誠意,由此在聖誕節之前對愛爾蘭進行一次正式的國事訪問?”

喬治五世愣了幾秒,答道:“即便不考慮這件事情的影響,出於最基本的禮節,我也會對愛爾蘭進行訪問,畢竟我們早就承認了愛爾蘭王國的合法地位,這也是我們所拿出的最大誠意。”

夏樹微笑道:“這麽說來,陛下會在聖誕節前訪問愛爾蘭咯?”

英國國王的一雙濃眉頓時挑了起來:“一定要在聖誕節前?”

“是的。”夏樹答道,“我本來答應了愛爾蘭人民,要在這個聖誕節前把貝爾法斯特收歸愛爾蘭王國,讓愛爾蘭王國在完整**的狀態下過它的第一個聖誕節。”

喬治五世卻故意打岔道:“我覺得有必要糾正一點,愛爾蘭王國的第一個聖誕節應該追溯到1541年,法理上**的愛爾蘭王國從那時一直延續到上個世紀初,曆經260年,因而過了260個聖誕節。”

“在絕大多數愛爾蘭人心目中,它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夏樹的妙語讓喬治五世無言反駁,他背著手想了一會兒:“原先允諾的禮物無法兌現,所以殿下想到了我,可是我的訪問會有那樣的喜慶效果嗎?或者,殿下和愛爾蘭民眾準備把我的訪問看成是英國向愛爾蘭低頭妥協?”

“陛下想多了。”夏樹笑說,“英國是離愛爾蘭最近的國家,所以我們希望英國的國王會是第一個正式訪問愛爾蘭的外國元,這將是一個裏程碑式的紀念。”

“僅此而已?”喬治五世的滿腹質疑寫在了眼中。

夏樹嘴角帶著笑容,故意挑釁道:“如果陛下覺得不妥的話,當然可以考慮拒絕這筆交易,讓我們一起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

這話把喬治五世推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而且言談之間,先前的怒意已經散去,再想以怒示威,於情於理都不那麽恰當了。猶豫了一會兒,喬治五世甕聲甕氣地說:“好吧,我會在兩天之內答複殿下的提議。”夏樹笑道:“好的,陛下,我想我有足夠的耐心再等上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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