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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成上綠下白漆色的47號列車,是運行在利默裏克至貝爾法斯特鐵路線的一列普通客運列車,每兩天在愛爾蘭首都與北方重鎮之間往返一次。盡管貝爾法斯特是愛爾蘭新教徒最多的城市,利默裏克百分之九十五的居民都是天主教徒,這並不妨礙兩地之間的鐵路成為整個愛爾蘭最為繁忙的客貨運路線。當列車準點駛離利默裏克中心車站時,所有的坐席車廂和包廂車廂都座無虛席。漫長的旅程剛剛開始,人們大多精神飽滿,安置好了行李,便與身旁的乘客攀談起來,少有人注意到,這趟列車的發車時間較標準列車時刻表晚了幾分鍾。

在47號列車前方軌道上,一個比普通火車短得多且車廂外皮塗有黃綠迷彩的家夥正穩穩北行。它的車頭看起來像是一頭身披重甲的大犀牛,到處是用鉚釘固定的裝甲板,駕駛室緊緊封閉,隻留下向外觀察用的金屬百葉窗;它的車廂造型各異,有的載有回旋式的炮塔,有的豎起開叉的天線,還有的跟普通客運車廂相仿,透過車窗紗簾隱隱可見裏麵別有洞天。

車廂靠窗的茶幾旁,夏樹與夏洛特彼此相依,甜蜜模樣猶如熱戀中的小情侶,然而他們所處的環境,在旁人眼裏的形象,乃至他們升格關係所帶來的影響,都不是普通情侶能夠比及的。

靜靜看著窗外飛奔向後的景物,靜靜感受著心上人的氣息,夏樹輕言輕語道:“在布羅姆伯格生活的那段時間,我們時常在想,若是可以遠離世事,過一種不被打擾的平靜生活該有多好,哪知可敬的造物主偏偏要讓我們生活在全世界的焦點之下。東方有句古語叫做既來之則安之,說的是順應形勢,不怨不躁,積極生活。現在想想,其實隻要我們能夠相守在一起,過什麽樣的生活又有什麽關係呢?”

夏洛特的眼睛已經閉了好一會兒,似在愜意享受久違的踏實感受,她一動不動地回答說:“是啊,約亨,你我終究成不了平凡的一對,又做不到狠心割舍這段感情,那麽就隻有勇敢麵對我們將要遇到的所有困難咯!”

最初認識夏洛特的時候,夏樹絕沒有料到,兩人的感情會有如此波折起伏,有跳傘表白、駕機私奔這般的大浪漫,有相隔天涯、數年不見的大悲傷。一路走來,有過柔情蜜意的享受,有過孤獨思念的煎熬,遇見過不同的人,發生過不同的事,不斷思考人生,反反複複,得出的最終結論隻凝於一句感歎:“這段感情,今生是注定割不斷了。”

夏洛特忽然抬起頭仔細瞧著夏樹的眼睛,仿佛是要檢驗一下他說這話是否發自真心,片刻過後,她抿著嘴笑了起來。

“我臉上長奇怪東西了嗎?”夏樹故意問。

夏洛特斂起臉上的笑容,然後很認真地搖搖頭,但是一雙漂亮的眼睛裏依然流露出笑意。

夏樹摸了摸下巴,睡前刮得幹淨,這會兒已經感覺得到有胡渣了,便道:“嗯,是比從前老了許多。”

夏洛特笑的顯然不是這一點,她不急著和盤托出,而是上上下下把夏樹打量了一遍,方道:“確實很有男人魅力,難怪會讓英國王室最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傾心。”

夏樹知道她應該沒有嫉妒生氣的意思,也許隻是好奇,或者還有一點點吃醋,所以爽朗地笑了起來。

“要讓英國長公主看上是很不容易,但在我看來,想俘獲夏洛特-希爾小姐的芳心,難度要大得多。”

夏洛特頓覺奇怪:“哦?是嗎?”

“那些年,我為你唱歌,為你寫詩,為你茶飯不思,為你從幾百米的地方跳下來,為你駕駛飛機在一片未知的草地上降落,這些事情可是一件都沒有為尊貴的瑪麗長公主殿下做過哦!”說著這些,夏樹滿是自豪之情,而從夏洛特一臉幸福感動的反應來看,這樣的回答完美無缺。

兩人你儂我儂地膩了一會兒,夏洛特的視線看向窗外,略有些惆悵地說:“我們都覺得長公主殿下是個很不錯的人。”

感情講究的是緣分和感覺,有緣相會,彼此相投,而後相戀相守,修成正果,跟個人能力以及人品沒有必然關係。夏樹收到過的成千上萬的求愛信,裏麵不乏王公貴族世家的少女,富商巨賈家庭的小姐,綜合條件比夏洛特優越的比比皆是,但無論遭遇多少阻力挫折,他依然不改初衷地為她守候,這足以說明一切。

沒等兩人就瑪麗長公主的話題做一番深入探討,門被人禮貌地敲響了,這不解風情的家夥是國務秘書奧-格雷迪。向夏樹報告正事之前,他若隱若無地往夏洛特那裏瞥了一眼。很顯然,這位國務秘書不是在好奇國王陛下為何癡迷於這樣一位沒有絕世容顏、沒有火爆身材,跟風情萬種很難沾上邊的英國女子,而是在得體地進行暗示:他的匯報涉及愛爾蘭國家機密,在不能確定旁聽者絕對可靠之前,最好能夠請其回避。

夏洛特看出了對方的用意,她不是那種恃寵生嬌的人,沒有因為國務秘書的小心提防而感到惱怒,但也沒有盲目順從國務秘書的暗示,而是離開沙發坐到了書桌旁,給他們留開了五六米的談話空間。

見夏樹對此沒有任何表示,奧-格雷迪不便多做表示,而是有意將匯報時的聲音壓低了一些:“沿線的安保工作已經部署妥當,眼下知道陛下動向的人就隻有幾位內閣大臣和三軍總參謀部的高級軍官,知道準確行程時間的人僅限於後者,按說應該不會有漏洞。”

夏樹微微頜首表示知曉。愛爾蘭王室和政府沒有專列,不論國王、首相還是內閣大臣,若想經鐵路出行,要麽在普通列車包下若幹車廂,要麽使用軍方的軍用專列。之所以如此,節約不必要的政府開支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愛爾蘭地形複雜,道路交通網絡較鐵路更為便捷,而且近來汽車工業發展較快,中短途旅行,愛爾蘭人習慣於坐汽車,若是縱貫愛爾蘭島南北的長途跋涉,搭飛機或乘輪船也很方便。當然了,愛爾蘭政府投入巨資修建了三條鐵路幹線和多條支線,要的可不隻是紙麵上的經濟指標,鐵路在客貨運力方麵較公路和航空運輸有顯著的優越性,速度和效率比海運理想,兼具較高的經濟意義和戰略價值。

此次夏樹巡視北方,便是借用三軍總參謀部的軍用專列。它的主要用途並非作戰,而是在戰時充當移動指揮部,必要時還可作為王室和政府高層的緊急避難所。因此,它的配置強調防禦和通訊能力,且具備一定的舒適性。值得一提的是,愛爾蘭本國隻有列車維修工廠而沒有生產體係,從機車頭到客貨運車廂都需要從德國購入,這輛軍用專列亦是正牌德國造,但它屬於戰後的冗餘物資,所以價格並不像普通進口貨物那樣高昂。

奧-格雷迪繼續報告說:“內閣辦公室半小時前發來一份電報,德國大使比洛伯爵於今天早上拜謁了首相荷爾德斯,提出愛爾蘭北方政局不穩,陛下此時前去巡視有失穩妥,建議最好推遲行程……這想必是德國王室和政府的意見。”

夏樹輕哼一聲,不置可否。愛爾蘭獨立兩年多,大部分地區政局穩固、秩序良好,民眾安居樂業,唯獨北方諸郡屢有動蕩,而且愛爾蘭政府近來針對分裂主義者采取殺伐果斷的強硬手腕,不少新教人士牽連其中,使得一度平複的宗教衝突有重新激化的苗頭。愛爾蘭國王選在這個時候巡視北方,內閣大臣有近半數持反對態度,而即使是支持者,也堅決認為國王的人身安全應放在第一位。

在常人眼中,約阿希姆陛下在德國皇室家庭長大,如今又貴為愛爾蘭國王,理應有一大票盡職盡責的親衛隊員如影隨形,事實卻非如此。他長年投身行伍,早已習慣軍隊清苦而自立的生活方式,從不需要副官操心自己的起居,而直到成為德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將星,他才配了一名專職衛兵。成為愛爾蘭的王位候選人以及後來加冕登基,夏樹稍稍加強了個人的安全防衛,但跟歐洲君主們的通用標準相去甚遠。這樣做的好處就是能夠以身作則,令愛爾蘭各級官員戒奢、戒貪、戒驕、戒躁,清正廉潔、奉公克己的良好風氣有效保證了愛爾蘭官方的行政效率。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當他在聖帕特裏克節意外遭襲時,若不是座車采用了防彈設計,加上執行警戒的衛戍軍人奮不顧身,沒準就步了費迪南大公的後塵。名義上,愛爾蘭皇家衛隊是負責愛爾蘭王室安全的護衛部隊,但這支力量除開始一段時期是在嚴密保護國王的人身安全,其後便逐漸成為了執行特殊任務的精銳特戰部隊,更在利物浦突襲貝爾法斯特師餘孽的戰鬥中大出風頭。這一次,應內閣大臣和軍方將領的強烈要求,夏樹才同意從皇家衛隊抽調一小隊人馬,正式組建了自己的貼身衛隊。這支正牌衛隊被命名為“海姆達爾”,也即北歐神話中彩虹橋的守護者。包括軍醫官在內,衛隊成員共計22人,領隊軍官是擁有愛爾蘭血統、在德**隊服役多年並經曆大戰曆練的萊姆-穆拉伊上尉,其下是士官2人、醫官1人、士兵17人。跟那些身材高大、外形俊朗的皇家儀仗兵不同,進入“海姆達爾”的官兵大多相貌平平,但一個個都是性格穩重、忠誠可靠的精悍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