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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陛下,大部分北方新教徒衷心臣服於您,視您為這個國家的拯救者,然而現在顯然有那麽一小部分居心叵測的壞分子在試圖破壞愛爾蘭與德國的同盟聯係,甚至是分裂愛爾蘭,而您是改變愛爾蘭局勢的鑰匙,隻要能把您除掉,他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大半。”

趁夏洛特在辦公桌那邊,奧-格雷迪低聲對夏樹道出了這番言語。動身巡視北方之前,類似的勸告幾乎讓愛爾蘭國王聽得耳朵起了繭,然而話從國務秘書口中說出,他還是感覺到了別樣的意味。畢竟,奧-格雷迪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愛爾蘭人,他來自曾經統治這個國家的蓋爾貴族。幾百年來,蓋爾貴族雖然失去了從前的顯赫地位,他們或通過跟英裔貴族聯姻、在地方議會發展勢力等方式,在愛爾蘭的政治圈保持不可小覷的影響力,或棄政從商,利用家族財富和人脈資源轉型成為實業家、貿易商,漫長的歲月裏,這些曾經的貴族世家經曆各種動蕩和沉浮,有的徹底沒落甚至消失,有的依然生活風光,還有一些避開公眾視線,成為隱居幕後的勢力。

擁有軍隊的絕對控製權,夏樹在愛爾蘭的王位上足以安枕無憂,但是要想治理好這個國家,依靠軍事強權或政治**是遠遠不夠的,得到各階層的支持才能夠讓國家穩定有序地運轉。通過前期的大規模基礎建設以及對外貿易的拓展、特色工業的運作,愛爾蘭政府創造了所謂的經濟奇跡,暫時性的解決了愛爾蘭底層民眾的生計問題,贏得了多數愛爾蘭人的擁護。在這段美好時光,許多未曾解決的問題都被整個國家彌漫的樂觀情緒所掩蓋,例如土地所有權的畸形集中,宗教信仰的對立存在,以及既得利益階級對國家新政的抵觸甚至敵視。隨著利默裏克的一聲槍響,冰麵下的暗流開始噴湧,若不是國際政治勢力的相互製衡以及愛爾蘭高層應急處理得當,愛爾蘭的國內形勢沒準已經陷入混亂局麵了。

帶著深層次的思慮,夏樹神情淡然地問道:“那你有什麽建議?”

奧-格雷迪遲疑了一下,依然用比較低的聲音回答說:“陛下以仁慈之心寬待子民,所以想用損失最小的方式消除分裂主義者對國家的威脅,這點我能夠理解。可是,您的寬容在國家內部的敵人眼裏成了軟弱的表現,成了一種縱容,反而助長了他們的氣勢。其實,軍隊之前的打擊行動效果顯著,餘下的分裂主義者才會不顧一切地在戒備森嚴的利默裏克冒險發動襲擊。我個人的建議是繼續對他們實施軍事和政治的雙重壓力,我相信用不了太長時間,這股勢力便會失去在愛爾蘭生存發展的土壤,而那些逃往國外的殘存者掀不起大風浪,對付起來也要容易得多。”

愛爾蘭軍隊和警察部門前一階段的突擊行動確實為愛爾蘭政府清理了一批不安定分子,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但嚴格來說,這些人當中意圖分裂國家的隻是很少一部分。出於穩定大局,夏樹召回了所向披靡的皇家衛隊,讓警察和司法部門通過正規渠道對那些被情報部門列入準嫌疑對象的目標進行審查訊問。

“所以,你建議我取消這次巡視?”夏樹反問。

國務秘書飛快地說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清除分裂主義者的行動是一場內部戰爭,而對於戰爭,陛下是世所公認的天才。在您麵前,我們這些沒上過戰場的人哪有發言權?”

夏樹大致明白了他所想要表達的意思,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分析建議代表了身後那個隱隱於世的貴族世家甚至是蓋爾貴族群體的意見。

這,是夏樹最初選定他為國務秘書的一個重要考慮。

夏樹指了指茶幾對麵的沙發:“坐。”

跟隨夏樹已有一年多時間,奧-格雷迪熟悉這位年輕國王的脾氣和品行,所以很從容地坐了下來。

“我此次決意巡視北方,就是要讓那些質疑我、反對我的人領教我的厲害,一個能在戰場上麵對13點5英寸重炮攻擊而無所畏懼的人,是不會被他們這些卑劣手段嚇倒的。”

說這話的時候,夏樹語氣依舊平靜,冷漠的眼神和堅毅的表情足以讓坐在他麵前的人感受到他不怒自威的霸氣。

大戰結束已有兩年,國際政治重新成為君主、首腦以及政治家、外交家們展現才能、耍弄手段的舞台,除了少數幾位聲名顯赫的將領,絕大多數軍人都回歸了低調的生活狀態,但大戰時期的那些經典戰役注定不會被人們遺忘,每每提及,許多人都會津津樂道一番,而說起日德蘭、弗蘭德斯、法羅群島,談及德國海航、海軍戰車、陸戰精兵,論到戰略眼光、戰術指揮、超凡魄力,人們通常通常都會聯想起一個名字,約阿希姆。

奧-格雷迪一臉恭敬地說:“陛下,我個人非常讚同您的設想。國家內部的紛爭持續久了,勢必影響整個國家的發展,在保證您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是最好的。”

夏樹緩緩說道:“得知我將會在貝爾法斯特等幾個地方公開出現,那些極端分子勢必會趁機行事。等這些老鼠從洞穴裏鑽出來,我們才有機會將他們徹底拔除!”

既為國務秘書,日常工作就是協助君主處理各種國家事務,而這其中並不包括核心的軍事機密。未經國王許可,奧-格雷迪甚至不得進入三軍總參謀部。如果夏樹不說,他自然無從知曉這些連大部分內閣大臣都不知道的軍事部署。

迎著夏樹似有期許的目光,奧-格雷迪很有覺悟地表忠道:“感謝陛下的信任,這些情況我絕不會向第二個人透露。”

夏樹點點頭:“他們未必猜不出我們的心思,但是機會難得,我覺得他們會甘願再冒一次險。”

奧-格雷迪想了想,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陛下以身為餌,在我看來還是太過冒險了。且如陛下所說,他們若是有了防備,就會偵察分析我們的警戒部署,從中找到薄弱點下手,那樣的話,我們不但有可能達不到目的,還會讓陛下陷入危險境地。”

夏樹對此並不否認,他朝坐在辦公桌旁寫明信片的夏洛特瞟了一眼,低聲說道:“這可能跟我習慣了在戰場上冒險有關係。事實上,我們的情報部門正在努力獲取盡可能多的信息,他們的收獲越多,我的處境就越安全。”

兩人的交談終於順理成章地來到了關鍵點上,夏樹在德國皇室和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主政愛爾蘭,好比是一條駕雲而來的強龍,蓋爾貴族在愛爾蘭盤踞千年,在英國貴族勢力全麵退走之後,不失為愛爾蘭最具影響力的地頭蛇。古人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夏樹坐穩愛爾蘭王座之後,並沒有對蓋爾貴族這一群體采取任何打壓措施,但也未如外界揣測的那樣,恢複他們曾經的貴族地位。如今愛爾蘭的合法貴族僅限於那些憑借戰功獲得榮譽爵位的開國元勳,以及少部分在經濟工業建設中做出傑出貢獻的政府官員和民間實業家。

奧-格雷迪沒有避開這個話題,他審慎思量片刻:“在這方麵,我的家族也許能夠幫上一些忙。”

在愛爾蘭的一些地區,蓋爾貴族的影響力不遜於地方政府機構,但這個沒落群體的總體能力必然無法跟掌握著國家權力資源的愛爾蘭政府相提並論,眼下的問題在於愛爾蘭政府有相當一部分官員缺乏執政的能力和執政經驗,對於國王及國王主導下的政體並不絕對認可——也沒有絕對的忠誠可言。在有可能危及到自身利益或者人身安全的問題上,發生出工不出力甚至故意回避的情況不足為奇。這些問題古往今來皆有之,夏樹本來就不是俾斯麥那種可以輕鬆掌控政治局麵的高手,能夠以內部製衡機製保證現有政體以較為廉潔的風貌和較高的效率運轉就已經很不錯了,要在特殊時局下擺脫這些固有的困擾,著實沒有太好的辦法,所以才會想到借用蓋爾貴族的力量來渡過難關。

對於奧-格雷迪的表態,夏樹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搬出“為國效力是每位公民應盡義務”這樣冠冕而又含糊的話語。接下來,他詢問了有關奧-格雷迪所在家族的情況——主要是他們的曆史榮譽。雖然從前曾經聊過一些,但這一次說起來,國務秘書並不掩飾對家族榮譽的自豪之情。

夏樹再次點頭,然後正聲說道:“一個理想的君主國家不僅要有可靠的政府官員,還應該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貴族騎士。”

這話對奧-格雷迪而言不失為複興家族的金口玉言,他滿懷希望,卻又不忘小心謹慎地朝辦公桌那邊瞥去一眼,儼然是在擔心這個身份跟立場不能完全讓人放心的英國女子。夏樹對此並非沒有考慮,之所以在夏洛特麵前無所顧忌,既是基於他自己的判斷,也是出於對自身環境的充分掌控。“那麽,就請轉達我對閣下家族領袖的敬意。”夏樹隱去其後的寄語,奧-格雷迪心領神會,遂起身告辭。此行向北,專列上的人員對外隔絕聯係,隻有公務文件能夠通過專用的通信渠道往來,奧-格雷迪看起來毫不擔心,自然是有辦法將國王的態度及時轉達給自己的家族,而夏樹便如同一名程序員,明知係統存在漏洞,卻沒辦法將它完全查明並堵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