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聖米格爾海戰的戰報時,夏樹正在利默裏克的“森林宮殿”裏給孩子們彈奏肖邦的曲子。同盟國主力艦隊啟程奔赴亞速爾海域已有一個多星期,在此期間,德軍總參謀部改變了原定的作戰部署,在蘇格蘭西南部和英格蘭西北部開辟登陸戰線的計劃被推遲,大批在法國北部整裝待發的德軍陸戰部隊被轉運至科恩半島,空中攻勢成了這一階段的主旋律——德國和愛爾蘭空軍聯手展開了有層次、有深度的大轟炸,大半個英國由此陷入了戰火的炙烤。從戰略上看,新的作戰策略及時修正了德愛聯軍此前過於冒進的錯誤,並且持續許多了英國本土的航空力量,為後麵的陸上作戰創造了較為理想的條件。為了阻止聯軍深入英國腹地,英聯邦軍隊在地形複雜的坎布裏亞山脈囤積重兵,固守各處隘口,等待美英艦隊在大西洋取得一場足以扭轉戰局的勝利。

德軍總參謀部轉來的報告,文字枯燥、描述簡略,閱讀者必須依靠自己的想象勾勒出聖米格爾海戰波瀾壯闊的畫麵。在這場重量級的海上對決當中,雙方直接投入了上百艘艦艇,而且有近四十艘排水量在三萬噸以上的主力艦,這無疑是巨艦大炮時代的巔峰之戰,而且隨著航母的崛起,很可能成為巨艦大炮主義的“諸神黃昏”!

在夏樹眼裏,海戰猶如拳賽,越是高手之間的對決,越講究快、準、狠,數招之內分出勝負。1905年的對馬海戰,日本艦隊隻用了不到一天時間便徹底ko俄國艦隊,而且決定勝負的戰鬥是在四個小時內打完的;1914年的日德蘭海戰,英德艦隊從黃昏打到黎明,全程不過十來個小時,而當年冬天的法羅群島海戰,雙方惡戰一個清晨便決出了勝負;1930年的麥哲倫海峽口之戰,從智利艦隊拉響戰鬥警報到德國和阿根廷戰艦停火,持續時間還不足兩個小時……

狹義的聖米格爾海戰從6月1日清晨開始、次日傍晚結束,持續約35個小時。它大體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雙方主力艦群在聖米格爾島海域展開遠距離炮戰,同盟國艦隊一度占據微弱優勢,但隨著美英機動艦隊包抄到位,戰局驟變,同盟國艦隊倉促後撤;第二階段是同盟國艦隊依托聖米格爾島周邊的水雷場以及島上的陸空部隊跟同盟國艦隊周旋,爭取到局部以多打少的有利戰機,一舉重創英國戰列艦群,沉重打擊了對手的士氣;第三階段是雙方的終極對決,同盟國艦隊雖然以少打多,但能夠得到岸防炮火及優勢航空兵的支援,因而越戰越勇,美英官兵盡管也打得非常頑強,卻陷入到得勢不得分的窘境,為免損失過大,他們在黃昏到來之前主動撤出戰鬥。

廣義的聖米格爾海戰應該從5月31日上午11時同盟國艦載機對美英主力艦隊展開空襲算起,至6月2日上午同盟國艦載機最後一次攻擊美英主力艦隊為止,橫跨三天兩夜,作戰範圍覆蓋聖米格爾島周邊兩百多公裏的區域,參戰力量囊括雙方在聖米格爾島及周邊海域的海陸空部隊。

戰報反複看了幾遍,夏樹自言自語道:“很可惜啊,這並不是一場戰略性的勝利。”

沒過多久,愛爾蘭海軍司令肖恩-珀塞爾上將和海軍總參謀長埃裏克-貝克少將奉召來到了夏樹的辦公室,夏樹又將相同的話語對他們說了一遍。

“陛下,請恕在下愚鈍,這為何隻是一場戰術上的勝利?”貝克將軍很是疑惑地問,“我們的同盟艦隊以七艘戰列艦、三艘戰列巡洋艦、七艘航空母艦打敗了聯軍艦隊的十九艘戰列艦和六艘戰列巡洋艦,而且我方隻損失了三艘戰列艦、一艘戰列巡洋艦和三艘航空母艦,敵人卻折損了九艘戰列艦、三艘戰列巡洋艦、五艘航空母艦,這樣的戰績簡直堪稱奇跡了。當然,陛下,聖米格爾海戰的影響力和決定性還無法跟您當年參加的日德蘭大海戰相媲美……”

夏樹擺擺手,示意貝克不必以這樣的方式恭維自己,而後將目光投向珀塞爾上將。

得知戰報內容,珀塞爾的反應跟貝克截然不同,他一直是以謹慎的神態思考著什麽。

“好吧,我非常讚同陛下的觀點,這是一場了不起的戰術勝利,但是在戰略上,我們遇到了一個很大的麻煩——我們丟失了特塞爾島,以現有的兵力和裝備很難將其奪回,而且今後要花費很大的代價守住餘下的島嶼。”

說到這裏,珀塞爾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醞釀措辭,而後滔滔不絕地分析起來:“從英雄港淪陷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在戰略上輸掉了一局。聖米格爾海戰,貝恩克將軍盡到了他的職責,贏得了一場鼓舞人心的勝利,可是在這場勝利背後,我們付出了太過沉重的代價。除了那些戰沉的、暫時失去戰鬥力的艦艇,我們還損失了四百多架艦載機和超過六百名海軍飛行員,敵人則成功達成了爭空間奪時間的意圖,在孤懸大洋的亞速爾群島取得了一個無比寶貴的立足點,而同盟*隊如不能在三個月內奪回特塞爾,恐怕就要在亞速爾群島轉入全麵防禦了。之後為了保住餘下的島嶼,將不得不保留大量的海空兵力,隨時提防敵人的強襲,這樣一來,無論不列顛之戰結局如何,這場戰爭都將演變成一場可怕的消耗戰,等到雙方筋疲力盡,那些沒有參戰的強國將會成為影響戰爭結果的關鍵力量。考慮到東歐的土地資源和西亞的石油資源對俄國和日本更具誘惑力,這兩個國家加入敵對陣營的概率要比加入我們大得多!”

埃裏克-貝克年輕有為,但畢竟閱曆尚淺,對珀塞爾上將描繪的悲觀前景,他感到非常的詫異。在他看來,英國本土才是這場戰爭的關鍵戰場,亞速爾群島充其量隻是個偏遠的海上要塞,孰輕孰重應當一目了然。

珀塞爾的闡述顯然跟夏樹的思維在一條線上,國王陛下隨即以沉緩的語氣說道:“其實我最擔心的事情是同盟軍隊在半年之內棄守亞速爾群島,那樣的話,裝備精良的美*隊將會越過大西洋,在歐洲和非洲找到合適的登陸地點,從戰略上壓迫、圍困我們。等到那個時候,即便俄國和日本沒有參戰,同盟國內部也會出現致命的分裂。眼下意大利和奧匈帝國之所以不參戰,表麵上看是因為同盟國的軍事協定屬於防禦性質,德國沒必要將占領英國的好處拿出來跟它們分享,實質上還是因為羅馬和維也納的統治階層心存防備,他們寧可自己的艦隊和軍隊碌碌無為,也不願意為柏林的戰略冒險,更擔心被對方鑽了空子。至於奧匈帝國,這個老邁的國家早已被各種外爭內鬥攪得疲憊不堪,近來蘇丹的軍隊在鎮壓革命黨的作戰行動中損失慘重,而看似強大的奧斯曼海軍眼下沒幾艘戰艦能夠出港遠航。”

“如此說來,隻有一島不失,並將美英艦隊擊退,才能算是戰略性的勝利?”貝克探問道。

夏樹和珀塞爾的思路早已超脫了這個問題,所以貝克的問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經過聖米格爾一戰,派往亞速爾群島的艦艇僅半數還具備作戰能力,失去了英雄港的船塢,受損的大型艦艇必須返回歐洲進行維修,到時候歐洲海域的德國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就得輪替前往亞速爾海域,這對我們進攻英國本土的行動很是不利。”

夏樹點點頭:“那我們隻好保持樂觀心態,做最壞的打算。”

與此同時,在勃蘭登堡的德國皇室行宮,無憂宮,滿頭白發但仍精神抖擻的威廉二世身著戎裝,在小毛奇、黑林根、穆勒等一幹老將的陪同下迎候貴賓的到來,豪華汽車一輛接著一輛駛入宮殿,來者包括巴伐利亞國王魯普雷希特一世、薩克森國王格奧爾格六世、符騰堡國王阿爾伯特一世等邦國君主,以及從意大利遠道而來的萊費爾公爵——曾先後擔任意大利海軍參謀長、海軍司令以及海軍部長的元老級人物,如今雖已卸任,卻依然以意大利國王埃馬努埃萊三世首席軍事顧問的角色影響著這個國家的軍政事務。

聖米格爾海戰,德國海軍隻出動了六成兵力,便聯手愛爾蘭海軍擊敗了規模龐大的美英主力艦隊,毫無疑問,整個德國人都將此視為一場輝煌的勝利,視為日德蘭第二,人們隻看到光彩奪目的戰報,想象著美英艦隊狼狽撤退的畫麵,沒幾個人像愛爾蘭國王和愛爾蘭海軍司令那樣在意特塞爾島的得失。在人們看來,隻要贏得了海戰的勝利,失去特塞爾、失去數萬精銳部隊的遺憾便得到了彌補,人們甚至想當然地以為,同盟*隊能夠輕而易舉地奪回這座島嶼。

在眾人的注目下,萊費爾公爵健步走到威廉二世跟前,深深鞠了一躬:“祝賀您,偉大無比的德皇陛下!祝賀您的海軍在亞速爾群島贏得了關鍵性的勝利!”

德國皇帝笑眯眯地看著對方:“確切地說,這是德國和愛爾蘭攜手取得的偉大勝利。從此以往,同盟國海軍在世界範圍內再無敵手,我們將會迎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如此大好局麵,尊敬的公爵閣下,意大利海軍難道不願意分享這份榮耀?”

萊費爾公爵報以得體的笑容,卻始終不作明確的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