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拖往刑房的路上,傅依然一直在思索著怎麽才能讓行刑的太監打在身上的板子能輕點。宮裏的人向來最懂得看主子的臉色行事,這次自己把皇上惹毛了,他們還不照死裏打自己,很可能五十板下去自己連命都得搭在這裏。

皇上雖然表麵上賣了丞相個麵子,但未必不會下暗旨讓他們刑罰時結果了自己的性命。想到這裏傅依然更覺得心裏沒底。

自古財帛動人心,她身上這會兒還有些錢,不知這幫奴才會不會收,能用錢辦到的事都不是難事。若他們不敢收,她的小命也就真的交代了。

行刑房位於皇宮東南方,這地方位置偏僻,一般很少有人來。這裏的房屋建築規模倒還不小,房子也有個幾十間,但可惜年久失修,房梁上都長起了雜草。

傅依然是平生第一次來這裏,難免有些心驚膽戰。尤其是看到刑房裏各式奇形怪狀的刑具,腿肚子都有點發軟。

兩個侍衛把拖著的傅依然往地上一扔,說道:“此人是鳳鳴公主,皇上旨意行刑五十板。”

幾個行刑太監呼啦潮都湧了上來,一把摁住了,就要開打,剛打下去兩板子,傅依然就覺得屁股火辣辣的疼,連帶著大腿也跟著受屈,疼得幾欲昏厥過去。還有四十八板,再這樣打下去,她肯定要去閻王老子那裏報到,得趕緊想個主意。

攏目四下一望,居然叫她給瞧見行刑太監當中有一個是曾在她宮裏伺候的太監小桂子。她不禁心中大喜,瞅住機會向小桂子使了個眼色,又眼望向帶她來的兩個監刑的侍衛,努了努嘴,那意思是說,你想辦法把他們哄出去。

小桂子太監早就看到鳳鳴公主被帶進來,想上去幫忙,奈何自己職位低下又恐說不上話,一時有些猶豫不前。

待得看到傅依然使的眼色,也是他機靈,又跟了公主許久,居然讓他給看明白了。

他走到兩個監刑的侍衛麵前,小聲道:“前兒個司禮監有些東西讓我交給兩位,一直沒得了空,今天瞧見了兩位,不如就跟奴才一起去取了吧。”

兩人一聽有東西拿,沒想太多就跟了出去。

傅依然見他們出去了,立時從懷裏抓出大把的銀票扔在了地上,也不多言,幾個行刑的小太監互相看了看,其中有一個機靈的一把抓了起來,揣在了懷裏。傅依然一見,暗噓了口氣,看來多半是事成了。

果然後麵的四十幾板下手輕了好多,饒是如此,也打得傅依然雙腿血肉模糊,走不了路了。她是位公主,金枝玉葉,從小到大,哪受過這樣的罪,沒等板子全打完,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傅依然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好像做了一個夢,在夢中自己坐在一條船上,船兩邊有很粗的欄杆,那船搖啊搖啊,晃得她隻想吐。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她發現自己倒在一輛行動中的囚車裏。這時天色已大黑的,透過微弱的月光,隱約可以看見車旁幾個刑部的差人押解著囚車走著。傅依然大喘了一口氣,心想,也是萬幸,自己居然還活著。

抬臉一看,見現在的天色應該是淩晨最黑暗的時候,看來自己是被連夜帶出宮的,然後著刑部官差押解前往荊州。

她也是命苦,坐了牢房,還得再坐囚車,不過自己好歹有個囚車可以坐,她的待遇也沒算太糟,受這麽重的傷,若讓自己用走的到荊州的話,十有八九會死在路上吧。想到這裏她就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該感謝老天爺長眼,畢竟讓她活下來,還是該埋怨老天爺沒長眼,讓她經曆這般的磨難。

聽著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傅依然頓覺睡意全消,閉著眼睛靜靜的kao在木欄上,打算養養精神。

正這時,忽然遠處有人大喊:“停下,停下,前麵的囚車停下。”

這聲音倒有幾分熟悉。依然睜眼瞧去,見遠處飛奔來一匹白馬,馬到近前,拉住絲韁,馬上男子急匆匆地跳了下來。

那是一個極為俊俏的男子,五官玲瓏剔透,有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此刻他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傅依然瞧見他,止不住地淚水嘩嘩的流了出來,恨不能立馬撲過抱著他痛哭一場。來人正是傅依然青梅竹馬的戀人,丞相之子——杜佑成。

囚車適時地停了下來,幾個差人見這位公子衣著華貴,氣質軒昂,都沒敢直接上去攔截,任憑他幾步跑到囚車近前。

杜佑成抓著依然的手,喃喃地道:“然然,對不起,我來晚了。“

傅依然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跟他說什麽,什麽都想說,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兩個人隻是相對注視著默默流眼淚,就這樣握著彼此的手過了好久。

幾個差人等的不耐煩了,其中一個道:“這位公子,刑部公文,天亮必須出城,麻煩你讓讓吧,我們要走了。”

杜佑成無奈,十分不舍地抽回了手,轉身從馬上拿下一個包袱塞給了依然,然後又從懷裏拿出幾張銀票,交給幾個差人,囑咐他們路上好好照顧依然。差人們得了錢都很高興,一個個立馬拍胸脯保證。

囚車又開始向前駛進了,杜佑成看著依然,哽咽的說了句,“保重”,然後表情嚴肅的告訴她,“等著我,最多一個月我一定會去救你。”

看著後麵一個勁向自己招手的杜佑成,傅依然的心忽然升起一種從沒有過的沉重。這個熱情洋溢,有時候像個大孩子的男子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抹柔軟。可是是她對不起他在先,世事難料,這次分離之後,再見時亦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囚車終於趕在天亮之前出了城,看著京城雄壯的城門,這是自己出生長大的地方,這也是一個令她傷心斷腸的地方,在這裏她也有過美好的回憶,但此刻,對於這個城市,傅依然居然沒有一絲的留戀。

囚車剛一出城,傅依然就對押解的差人說她要停下來休息一下,然後再給傷口上點藥。從昨天過午到現在她一點東西也沒吃,一口水也沒摸著喝。此時又渴又餓還渾身疼痛。

幾個差人得了杜佑成不少銀子,因此很痛快地答應了,找了個小茶棚,給傅依然打開囚籠,把她扶下去,找來茶棚的老板娘給燒上熱水打理傷口。

打開杜佑成給的包袱,裏麵有銀票、銀子和幾件衣服,並且有一瓶上好的傷藥。杜佑成做事是極仔細的,從來都知道依然最需要的是什麽。

叫來老板娘幫著上藥。看著傅依然身上的傷老板娘唏噓了好久,忍不住問道:“姑娘,不是我多嘴,看你的形貌倒像是個富家小姐,到底犯了什麽罪被毆打成這樣?”

傅依然笑了笑,問道:“你真的想知道?”

老板娘連忙笑道:“老身我是隨便問問,說不說在姑娘。”

傅依然臉上故作嚴肅,把嘴湊在她耳邊輕聲道:“其實我打了皇上。”

老板娘聞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結結巴巴地說:“莫非——姑——姑娘——是——是在逗弄老身。”

依然笑道:“是啊,我騙你的。”

老板娘拍了拍胸口,顯得驚魂未定,好半天才道:“就是說嘛,皇上那是真龍,真打了皇上還能活?”

聽了這話,傅依然覺得嘴裏有些發苦,暗暗發誓,真龍又怎麽樣,未必她就打不得。總有一天她要把天下的真龍全都痛揍一遍。她這誓發的甚是荒謬,現在的她根本也想不到這可能有真正實現的一天。

上好了傷藥,略微吃了些東西,又喝了點水,還囑咐老板娘包了一大包吃食準備路上吃。傅依然又回到囚車,幾差役也打理完畢,收拾妥當,謝了老板和老板娘,開始了荊州之行。

似乎刑部對自己的身份隻字未提,傅依然打聽了幾次,他們隻說,刑部公文中提到她是犯門之婦,別的什麽都沒提。傅依然琢磨可能是皇上顧全自己的臉麵,並沒有昭告天下。

這幾日曉行夜宿,一路之上也沒遭受太多痛苦,終於來在了荊州境內。

向荊州府衙交換了公文,幾個刑部差官就都返回京城去了。

荊州府衙的監獄官把傅依然叫去約略問了幾句話,就吩咐先把她收監,然後過幾日送到荊州采石場去。

荊州采石場乃是大運最大的石場,裏麵采石的工人絕大多數都是朝廷的罪犯,裏麵男女都有,隻是工作量極大,每天都有被打死累死的,對於這樣的地方,傅依然是很恐懼的,連帶的對她自己的前途也憂心衝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