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展星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是一個屬於妖界的秘密,請恕老夫不能相告。好了,要說的,都說了,你走吧。”

“走?走到哪裏去?”

“你願意到哪,就去哪,這已與我無關了。”

“這個時節你要我走?”葉飛孤冷笑道:“你根本沒有把握保全村民,對吧?你已經做好了被滅族的準備,隻等著最後一搏,是不是!在這個時候,你讓我走!你把葉某當成何等樣的人了!”

“你是什麽樣的人,也與我無關。”聶展星板著臉說:“哪怕你是個凝丹修者,我也會留下你共禦強敵。但很可惜,現在的你隻是個毫無戰力的廢人,留下來,除了給我多一個累贅之外,再無半分益處。”

“你以為我怕死?”

“你怕不怕死與我何幹!”聶展星冷笑道:“你如果那麽想死,隨便死在哪裏都沒有關係,隻不過,我這裏要準備開戰,沒有閑暇招待你了,請吧。”

葉飛孤知他是不願自己跟著一並送死,才故意前恭後倨,激自己離開,內心深處,心中不禁湧過一陣暖流。他先是被逐出師門,又遭仙界接通緝,身旁再無一人相伴。此刻,一群曾被他視為禍世之下蠱的妖孽,卻處處關心著他,心念激蕩,暗中已下了決定。

“葉某不是薄情寡義之人,本想與諸位同甘共苦,舍命禦敵,既然聶叔你看我不起,我也沒來由再自討沒趣。這些日子以來,各位對在下的款待照顧,葉飛孤銘記在心,今後但有用到葉某處,一聲招呼,水裏來水裏去,火裏來火裏去,力所能及,萬死不辭,各位,葉某告辭了。”說罷,大步走出了屋子。

過了片刻,屋中諸妖不禁七嘴八舌討論起來:“還以為是真有義氣的人,沒想到就這麽走了,人情冷暖啊。”

“說得倒好聽,還萬死不辭,我們都要死了,還有哪個再去找他幫忙的。”

“人性就是這樣,趨利避害,這義氣二字,原本勉強不得。”

聶展星也微微歎了口氣:“他走了也好,這本就是咱們妖界自己的事,沒來由讓他也卷進來送死。但願他吉人天相,能夠東山再起吧。我們自己的恩怨,還是要由自己來解決,各位……”

“不是這樣的吧。”一襲白衣的天蓉推門而入,冷冰冰的說:“你們所認識的葉飛孤,他是個什麽樣的男人。”

眾人愣了一愣,不知她此言何意。

聶展星眼珠子轉了兩圈,猛然大駭道:“難道他,他……”他了半天,也沒出個下文來。

旁邊一妖急問道:“他怎樣?你倒是說話啊?”

聶展星呆了半晌,道:“難道他一個人去找鬼麵軍團拚命了?”

眾妖都被嚇了一跳,一妖怯生生的問道:“葉飛孤不像是全無頭腦之人,明知自己毫無戰力,不會以卵擊石送死送上門去吧?”

聶展星失魂落魄的吐出了五個字:血狼滅地決。

屋子裏一片沉寂,久久,一妖小聲說道:“他不會不知道,血狼滅地決施用第二次,強行聚集邪靈,必死無疑。”

“你忘了。”聶展星頹然說道:“他本就沒把生死當成一回事。快,快追他回來!”他陡然跳了起來,連聲叫喊。

“晚了。”天蓉側立門前,緩緩說道:“他一出門,便搶了爺爺的千裏馬,揚長而去。村中並無第二匹駿馬,追不上了。”

聶展星怒道:“你為什麽不攔住他!”

聶天蓉麵無表情,冷冷的說:“他自己要找死,我為何要攔他?”

“你……”

葉飛孤策馬奔馳,眼中神色,堅定而無悔。

一個身居高位的人,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幾十萬人的生死性命,每做一件事之前,都應該深思熟慮,謹慎小心,因為這個人背負著莫大的責任,分毫莽撞不得。

而一個無牽無掛的修者,就無需這許多顧慮。心中認定了一件事應該做,哪怕血流成河,永不超生,也要按著心裏的想法,不顧一切的戰鬥到最後。

人是沒有辦法回頭的。

從踏出九華派飛雲殿的那一刻起,葉飛孤,便隻是一個人。一個人的世界,不需要考慮太多,想做就做,想拚就拚,眾寡強弱,都是煙雲。一個人,不是痛苦,是幸運。

他策馬馳過一座小山崗時,遠遠的看到一個武修背懸長劍,摟著一個清麗少女在一棵垂楊樹下相擁相吻,情到濃時,動作也變得有些拙劣。

葉飛孤哈哈一笑,伸手奪了他背上長劍,叫了聲:“借劍一用!”揚鞭而去。

那武者吃了一驚,高聲怒罵:“殺千刀的小賊,莫要讓大爺再見到,老子非剁碎了你的賊爪子不可!”

或許數十年後,這個武修會回憶起在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風流之時被一個小賊竊取了佩劍。但他絕不會知道,這個小賊,將會給三界帶來何其深遠的影響。

葉飛孤一路但見漫山遍野的難民,慌不擇路的四處逃竄,抓住一人詢問,才知鬼麵軍團已然開始殺戮,兵鋒所至的第一個村子,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所有的生命都失去了蹤跡,連樹上飛鳥,地下蟲蟻,也盡早荼毒。周遭的村民嚇破了膽,棄家逃亡,一路上自相踐踏,又被些發災難財的盜匪洗劫,死傷無算。

葉飛孤將那村子作為,聶展星的村子作為終點,用一根樹枝在塵土中畫了一條路線圖,仔細推演了一番,微微一笑,翻身上馬,狂奔了兩個時辰,在一個路口停了下來,左顧右盼了片刻,跳下馬來,拍了拍馬屁股,放它回村。老馬識途,何況千裏寶馬,自然尋得到回家的路,他雖決心赴難,卻不願連累這匹馬也一並遭殃。

他三兩步跑上旁邊的山林之中,找了塊巨石,悠閑的躺在上麵,趁著鬼麵軍團還沒有殺來,頗有餘閑的回顧著自己的一生,短短二十年,也算得上曲折坎坷,意外不斷,實在應該好好寫本回憶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