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煙波,我們出去玩好不好?」花以燦坐在床邊晃著她兩條小短腿。

「不好。」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為什麽不好?」她有些氣惱。

「因為我要練書法。」

「衛煙波,你好像老人喔!」花以燦扁著嘴。

「不耐煩的話妳可以先回去。」衛煙波微側過臉,故意這麽說。

「不要。」她將枕頭抱在懷裏。

「隨便妳。」他撇撇唇。

「……要很久嗎?」她吶吶的開口問道,有些不安心。

「很久,妳等不了的。」

「我可以!」聽著他輕蔑的口吻,她有些賭氣了。

衛煙波搖搖頭,不想理她,直接練他的書法。

花以燦一開始很有耐心,就坐在床沿東瞄瞄、西瞄瞄,幾分鍾過去,她開始玩弄自己的手腳,擺些奇怪的姿勢,對著衛煙波的背影擺鬼臉,玩累了就躺在床鋪上。

怎麽還沒好?她瞄著衛煙波,總覺得已經過了一百年。

怎麽這麽久?她恨恨的在**滾來滾去。

「受不了就先回去吧。」衛煙波不用回頭也知道她開始不耐煩。

「沒關係。」花以燦盤腿坐起。

不一會兒,她跳下床鋪,拿了宣紙和毛筆。

「妳做什麽?」他不明白她的舉動。

「我也要練。」她有模有樣的拿起毛筆。

「妳會?」

「拿毛筆不一定要寫字吧。」她嘻嘻一笑。

衛煙波聞言也不再搭理她,默默的繼續練習今天未完成的部分。他練書法時,一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奇怪的是,這個嘰嘰喳喳的花以燦在一旁胡鬧,他竟然一點也不介意。

花以燦洋洋灑灑的寫了幾個大字就忍不住哼哼唱唱,見衛煙波絲毫不受她的影響,便開始畫起畫來。

「衛煙波,你最喜歡的事是寫書法嗎?」她已經弄得一雙手全是墨汁。

「……可以這麽說。」衛煙波連頭也沒抬。

「我最喜歡畫畫了。」花以燦的嘴角有著滿足的笑。

「衛煙波,我喜歡吃蘋果,你呢?」她將十指沾滿墨水,利用手印作畫。

「香蕉。」

「我喜歡白色,你呢?」

「黑色。」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問答,衛煙波也不嫌煩。

「衛煙波,你爸媽呢?」花以燦隨口問道,其實也是因為有點好奇。她來這裏好幾次了,都沒見過衛煙波的父母親,她家和衛煙波的家隻需要兩分鍾的路程。

衛煙波頓了下,淡淡的答道:「離婚了。」

「什麽是離婚?」這名詞常聽見,但就是不太明白確切的涵義。

「不知道,大概是指男生把女生趕走吧。」別人家如何他是不了解,但這是他們家的經驗之談。

衛煙波皺起眉頭,停了筆,沒辦法繼續練寫。

「喔。」花以燦點點頭,雖然還是似懂非懂。

衛煙波突然有些心煩氣躁,開口想趕她離開:「妳先回去好不好?」

花以燦一愣,慢吞吞的問道:「衛煙波,你要逼我離婚嗎?」

「妳、妳胡說八道什麽!」衛煙波一臉錯愕。

「你自己說男生把女生趕走就是離婚的啊!」她扁扁嘴,覺得有些委屈。

「……」真是有理說不清。

「衛煙波,你現在還要跟我離婚嗎?」花以燦吸吸鼻子,一臉正經,黑白分明的眼已經略有水光。

「……我後悔了。」他默默的開口,眨著眼,配合她的思考邏輯。

「對嘛!男生女生要相親相愛啊!」她一副說教的口吻。

「嗯,我也是這麽認為。」他讚同的點點頭,俊臉上沒有表情。

「那我們現在出去玩吧!」花以燦興奮的說著。

「也好。」他想,他也沒什麽寫書法的心情了。

和花以燦相處了幾個月,衛煙波還是有點搞不懂她腦袋裏想什麽。她活潑開朗,平時就喜歡哼哼唱唱,古靈精怪的,又愛胡亂說話,功課普通、體育普通、長相也普通,老愛纏著他,他倒也不討厭,反而喜歡她喊他名字時的軟腔調,隻有她這樣叫他名字,好像他多麽受到重視似的。

「衛煙波。」花以燦拉著書包,轉過身倒著走。

「妳小心跌倒。」他叮嚀。

「衛煙波,今天美術老師稱讚我的畫耶!」她雙眼亮亮,嘴角翹翹。

「我知道。」

「我要把它裱起來,掛在我家大廳。」她得意的說著。

「還是謙虛點好吧。」衛煙波微笑,知道她有繪畫方麵的天分,但是那點程度的話要掛大廳,還真是有點好笑。

「那掛你房間!」她笑著說。

「……好啊。」他真是自打嘴巴。

花以燦又轉過身和他並排著走,小手拍打著行道樹,她敲打著樹木,豎起耳朵。「衛煙波,你聽!」

「什麽?」他走了過去。

「啄木鳥抓蟲子的時候是不是也發出這種聲音?」自然課本上有啄木鳥的圖片呢!

「……大概吧。」

花以燦還是一直敲敲打打,露出新奇的笑意。

「妳想當啄木鳥?」他往她的思考路線猜測。

「嗯……不想,牠的嘴巴好尖。」花以燦很認真的思考,然後皺皺鼻子,搖著頭。「而且我變成啄木鳥你就不認得我了。」

「妳是人,不會變鳥。」又胡思亂想什麽了?

「嗯,很難說喔!」她語氣正經,小臉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

衛煙波正想回話,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

「喂喂,看看這是誰!」巷口裏竄出兩、三個學生,其中帶頭的露出惡質的微笑。

衛煙波撇開臉佯裝沒瞧見,清秀的眉目之間已經有怒意,這些家夥有意無意的愛找他麻煩,他拉過花以燦想快步離開。

「這不是我們的轉學生嗎?」那膚色黝黑的男孩子擋住他們的去路,其他人就站在後頭笑著。

「衛煙波……」花以燦瞪著好奇的眼,這些學生都是隔壁班的。

「想去哪?」

「讓開。」衛煙波冷著臉,不想和他們起正麵衝突。

「跩什麽?不過是個沒父沒母的小孩!」男孩語氣尖酸刻薄,麵帶挑釁。他就愛惹衛煙波,誰教老媽一天到晚稱讚他,他倒要看看衛煙波這家夥能有多好!

衛煙波垂下眼,這樣的欺負形式他已經司空見慣,每到一個新環境總會遇上一、兩個這樣的人,他早學會心平氣和的麵對,但看著花以燦略受驚嚇的表情,他就克製不住的惱怒。

那幾個白目的學生依然嘻嘻哈哈的擋在他們前方,以取笑衛煙波為樂。

「讓開。」他暗自握拳。

「啊?你說什麽?無家可歸!好可憐喔!……呸呸呸呸……」那男孩張嘴大笑,突然吃了滿口的沙。「搞什麽?」他氣得大吼。

「你閉嘴!」花以燦瞪著他,接下來開始扔石頭。

男孩子們嚇得左閃右閃,就怕被擊中,誰也沒料到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子敢對他們發動攻擊。

「算了!下次不要讓我遇到你們!」那帶頭的男孩子也隻是想逞逞口舌之快,沒有膽子節外生枝,邊逃邊大喊。

「遇見又怎樣!」花以燦對著他們逃走的方向做了一個大鬼臉。

衛煙波驚愕的瞪大眼,然後又斂起震驚的表情。他一向不和人起正麵衝突,反正他自有辦法整得那些人眼歪嘴斜的,這樣正大光明的回應他人的挑釁,他還真的沒做過。

回家的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一直到進了衛煙波的房間,花以燦才放聲大哭。

「衛煙波……」她的眼淚啪答啪答的滑落。

「妳哭成這樣,別人會以為我欺負妳。」他抽了幾張衛生紙給她。

「衛煙波,你都不難過嗎?」

「……還好。」他淡淡的說。

「你難過的話,可以哭啊!憋在心裏會得內傷的……」她擤了一個大鼻涕。

「妳都替我哭完了,我哭什麽?」衛煙波拍拍她的頭。

「衛煙波,我的眼睛好痛……」她揉著眼,躺在**。

衛煙波歎了口氣,「這麽愛哭……過去點。」他也上了床,側過身,手蓋住她的雙眼。「這樣好點沒?」

「嗯……」花以燦搖搖頭又點點頭。

衛煙波盯著她,難掩心中複雜的情緒,這樣的感動很陌生,他從沒碰過。一直以來他都是不以為意的,這有什麽好哭的呢?他總是這樣告訴自己。

「衛煙波……」她吸著鼻子。

「嗯?」

「就算、就算你爸媽,還有阿姨、阿姨她們不要你了,你、你也不要自暴自棄……」她的音量極小,斷斷續續的,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沒有自暴自棄。」他眨著眼。

「那、那我們說好了,就算誰都不理你了……也還有我,衛煙波,你不要忘記我喔……」花以燦的手不自覺拉著他的衣襬,喃喃低道,睡意忽然沉沉的襲來。

「……嗯。」從此衛煙波的心裏多了一個專屬於她的位置。

他放開覆在她眼皮上的手,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輕輕的閉上了眼,又猛然睜開。

「衛煙波,你的頭發真好摸。」花以燦打了個嗬欠,小手在他的黑發間胡亂穿梭。

「妳不是睡了?」他側著臉看她,花以燦的言行舉止真是難以預料。

「嗯,但是我想摸你的頭發。」

「……」這彼此之間有關聯嗎?

衛煙波拉下她的手,又覆上她浮腫的眼皮,低聲道:「妳的眼睛好腫,休息一下。」

「衛煙波,你的頭發真好摸呢!」她乖乖的閉上眼,嘴裏還是不忘稱讚。

「妳的頭發不好摸嗎?」看著她長長的兩條發辮,他不明白她這麽執著於頭發做什麽?

「不好摸,粗粗的。」她搖搖頭,「這樣就沒辦法拍洗發精的廣告了。」

衛煙波差點噗哧一笑,抿了抿嘴角道:「原來妳是這樣想的啊。」

「嗯,對啊!」她用力的點點頭,扯掉衛煙波的手,她眨著眼湊上去。「衛煙波,你把頭發留長好不好?」

「不好。」他直截了當的拒絕。

「可是你的頭發又黑又滑呢。」她又貪心的摸了一把,這頭發如果留長不知道多好。

衛煙波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不讓她再有機會突襲他的發。男孩子留長發能看嗎?多沒男子氣概啊!他在心底偷偷想。

「留長、留長,你說好不好啊?」花以燦大眼裏閃著渴望。

「不好。」他再度拒絕。

「可是……」眼睛被蓋上了。

「我覺得……」嘴巴被蒙上了。

「閉嘴,休息。」

五年前

花以燦不記得衛煙波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記憶裏的,總覺得好像一張開眼,他就站在那裏了。

「嘟嘟噗噗噗噗噗噗……」她垂著眼,專心的顫動上下兩片嘴唇。

「妳在做什麽?」衛煙波碰巧經過,手裏拿著一迭老師批改過的作業。

「練習啊!」花以燦停了下來,一看見他就開心的跳上前去。衛煙波好忙呢!老是在辦公室轉來轉去。

衛煙波觀望著四周,發現附近的同學全做著和花以燦一樣的詭異舉動。

「衛煙波,你也來玩嘛!」花以燦瞪了一眼他手中的作業本。

「妳練習這做什麽?」

「比賽啊!嘟噗噗噗噗噗……」說著說著她又開始顫動自己的嘴唇,噘得高高的。

「……比賽?」衛煙波的頭皮有些發麻。

「待會兒我們要一起比啊!看誰比較久。」花以燦指了指周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