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煙波徐徐對上她的眼,深黑的瞳眸中有著晶亮的光芒。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之間。

反而是花以燦有些別扭了,雖然這些動作都是從以前就習慣的,但最近他們之間好像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奇異感受,隻有她這樣覺得嗎?她偏著頭想。

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往前走,衛煙波話不多,習慣性的簡潔扼要,花以燦抬起臉望著他,發現有些吃力。

「衛煙波,你平常都偷吃什麽?」真好,長得像大樹一樣高。哪像她,身高從國小畢業之後就再也沒長過了,彷佛機器故障。

他哼笑了聲,不理會她又嫉妒又羨慕的眼光。

「衛煙波,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老愛纏著你玩告白遊戲?」她笑著問,表情有些古靈精怪。

「不記得了。」他立刻回答。

哼。她想甩開他的手,無奈像麥芽糖一樣。「真不可愛。」花以燦抱怨著他。

衛煙波維持一貫的冰冷神情,懶得跟她計較,更是緊握她的手。

「很熱耶!」她推著他頎長的身體,想不到他故意似的,又立刻靠上來。

玩心一起,她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全往衛煙波身上壓去,衛煙波順著她的力道往旁邊傾,不一會兒又反壓回去,兩人一路上歪歪斜斜的走著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才到達超市。

一抵達人多的地方,衛煙波立刻回複冷然的表情,細長的眼,略薄的唇,墨黑的發,在在突顯出他冷酷的特質中有著貴族氣質的長相。

「做作!」花以燦低聲咒罵。

衛煙波瞥了她一眼,麵無表情。

花以燦推著購物車,興高采烈的東挑西選,衛煙波則是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倒也不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逛超市大概是她唯一的興趣了。

她雖然穿著外套,但還是下意識的避免和他人直接碰觸,不知情的人可能以為她有潔癖。衛煙波將她的行為看在眼裏,卻沒有說出口。

花以燦猶豫著要買哪種口味的冰棒,紅豆牛奶好,還是巧克力脆片好?她一手拿一盒,進退兩難。

衛煙波大掌一伸,將冰棒全放回冷凍櫃裏。

「感冒的人沒有吃冰的權利。」

花以燦失望的歎了口氣,忘了有個管家公跟在身後了。雖然她不喜歡夏天,但是夏天不吃冰,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夏天啊!

她嘴裏嘟嘟囔囔的,繼續東逛逛西逛逛,逛到女性衛生用品那一區時,她偷偷回頭看了衛煙波一眼,發現他神態自若,完全沒有尷尬的表情。

她拿起一包新產品,細細的研究,誰知道衛煙波卻突然靠在她耳後,用著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哦!妳喜歡用這一牌啊!」很自在嘛!

「要你管!」她瞪了他一眼,抓了好幾包放在購物車裏。

衛煙波勾起嘴角,對她別扭的表情感到有趣。又陪著她逛了好一會兒,花以燦才心滿意足的說要打道回府。

排了將近十分鍾的隊伍,終於輪到他們結賬。花以燦摸著口袋,沒有?……沒有!

「衛煙波……」她硬著頭皮開口。

「嗯?」衛煙波正看著櫃台前方的特價麵包。

「你有沒有帶錢?」花以燦露出靦腆的微笑。

衛煙波一頓,瞪著她。

「我好像忘了帶錢耶……」如他所預料的爆炸性字眼。

之後,衛煙波在眾目睽睽之下,很自在的將好幾包的「很自在」歸回原處,當然,還有鑫鑫腸。

原本,她是想要平平靜靜的過完三年高中生活的,花以燦心裏一直這麽盤算著。但人算不如天算,周遭的人不是閃亮亮的人物,就是活潑開朗無敵型,連帶的,時常窩在角落裏的她,也分到眾人眼神中的一點餘光。

花以燦承認,她是有那麽一點點點內向、一點點點害羞,所以造成和社會有輕微脫節現象,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盡力了,真的。至於辦不到的部分,她是不會去強求的,這就是她多年來培養而成的個性,雖然衛煙波非常非常的不苟同這一點。

「後羿應該把太陽全射光才對……」花以燦坐在樹蔭下,喃喃自語。

「以燦!」遠遠就瞧見江歆寧招著手朝她跑來。花以燦放下手邊的書,將礦泉水遞給她。

「呼,熱死了!熱死了!什麽鬼天氣!」江歆寧拉著領口,五官全皺在一起。

花以燦同情的望著她,大熱天裏體育課還要打籃球,真是酷刑;不過,男孩子們似乎廝殺得很痛快。

「真羨慕妳可以不用上體育課。」江歆寧就地坐在她旁邊。

聞言,花以燦勉強扯了下嘴角,露出苦笑。她從來不覺得體育課隻能站在樹底下乘涼有什麽好羨慕的。又瞥了一眼在水泥地上奔跑的人影,那樣揮灑汗水的滋味她老早就遺忘了,像籃球這種需要高度肢體接觸的運動,很明顯的是與她無緣。

「喂,以燦,妳穿這樣不熱嗎?」江歆寧輕拉著花以燦的袖子。

「熱啊!」花以燦雲淡風輕的回答,好像熱的人不是她。

「那幹嘛不脫掉呢?每天看妳穿著長袖外套,我都替妳熱了起來。」江歆寧語帶疑惑,又喝了好幾口水。

「……」她也很想脫啊!冬天怎麽還不來呢?她遲早有一天會脫水而亡。

「噯,以燦……」江歆寧抹著額頭的汗水,有些欲言又止。

「嗯?」花以燦瞥她一眼。

江歆寧是她這幾年來第一個交的朋友,不隻因為如此,也因為兩人聊得來,所以她分外的珍惜。

「那個……妳跟衛煙波在交往嗎?」

噗──花以燦差點把剛喝下的水噴出來!

「咳咳咳……」嗆到了、嗆到了。

「喂,開學好幾個月,妳不要跟我說沒有喔!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好不好?」

「看得出來什麽?」花以燦漲紅著一張臉。

「看得出來你們兩個情意綿綿、情深意重、情到深處無怨尤……」

「停!停!」花以燦連忙舉起手阻止她的長篇大論。

「幹嘛?我說得很好耶!」江歆寧有些不滿的噘起嘴。

「妳是從哪裏看出來我們兩個……唔……那個……」情意綿綿、情深意重這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眼睛啊!」江歆寧理所當然的說著,看著花以燦一臉茫然,她又繼續說:「妳一定不知道妳看到衛煙波的時候,眼睛都變成愛心吧!」她嘴角掛著一抹調皮的笑。

「愛心?」有嗎?花以燦心底暗暗吃驚。

「哎喲,當局者迷,被我看穿,妳也不用太難過啦,鐵一般的事實嘛!」江歆寧眨眨眼,又說:「我人很好,不會追問妳太多,妳隻要告訴我,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就好。」

「什麽時候開始的……」花以燦僵硬的重複,表情像有一百隻毛毛蟲掉在頭上。

「天啊!不是我在說,妳真的不是普通的遲鈍!」江歆寧瞪著她,有些受不了的搖頭。

腦海裏一一浮現衛煙波的身影,一瞬間像潮水撲打過來,滿溢的令她心驚。啊啊,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嗎?

「厚,笑顏美男來了,我不理妳了!」江歆寧匆匆忙忙的起身,眼底有著微不可見的惱怒,一瞬間就閃得不見人影。

天很藍,雲在飄,蟬兒還是唧唧叫,樹梢灑落光影的變化,風一吹動,葉子就沙沙作響。樹蔭下的花以燦看著地上的光影跳動,是影子追著光跑,還是光舍不得影子?她閉上眼,天氣真的太熱了,讓她頭昏腦脹的。

「以燦,提早下課,老師說妳可以不用集合。」簡聿心的聲音徐徐傳來,花以燦睜開眼,覺得他的笑容光芒萬丈。

「一起回教室吧。」簡聿心彎低身子,下意識伸出手想拉她一把,見她遲遲沒伸出手來,想起什麽似的,又尷尬的縮回手。

花以燦站起身子,拍拍裙襬。噯,她下次可能要戴墨鏡,沒見過有人的笑容這麽閃亮的。難怪江歆寧成天都在她耳邊喳呼喳呼,簡聿心是笑顏美男,多可愛、多令人垂涎什麽的。

「以燦,妳最近還好嗎?」簡聿心站在她身側,替她擋住大部分熾熱的光線。「最近忙著學生會的事,沒什麽和妳說到話。」

「一樣啊。」花以燦笑著說,奇怪,和簡聿心說話也不太有壓力。

「妳有什麽問題,也可以、也可以找我談談。」簡聿心頓了下,露出靦腆的微笑。

啊,太溫暖了、太溫暖了!花以燦瞇著眼,覺得自己身旁就像站了顆暖陽似的,她抹去額上的汗珠,嘴角隱隱含笑,不像某人,隻要擺出臉就可以讓她消暑了,簡直像會走動的冷氣機。

「以燦?」見她沒回應,簡聿心瞄著她。

「好啊,有問題找你商量。」花以燦隨口應答,心裏卻是十分高興有人這樣關心著她,嗚,真不愧是從小認識的啊!

時值午後,天氣熱得可怕,今年台風來得少,每每讓花以燦在晚餐時間抱著電視機悲慘的大叫。即使她已經是「心靜自然涼」的最佳代言人了,但一遇到悶熱的夏天,破功的時候還是很多。她揮了揮額上的薄汗,幾不可見的歎了口氣。

簡聿心走在她身側,眼角一直偷偷覷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還是穿著薄外套,眉間微微攢了起來,眼神有些許疑惑和憐憫。

「以燦……那個、那個,妳奇怪的症狀……我是說……」他有些懊惱,慌張得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

花以燦有些愣愣的看著他,沒想到一向口才流利的簡聿心也會有結巴的時候。其實她和簡聿心並不熟識,倒是不知道該說機緣還是緣分什麽的,從國小到現在都一直有著同班的緣分,至於機緣那就更不用說了,簡直是……把一竿人都打進漩渦似的。

「我不是要探人,隻是關心妳……聽說、聽說妳的病已經痊愈了?呃、呃,也不能說是病啦!充其量就是……小怪癖、小毛病……妳、妳知道我說什麽吧?」

簡聿心一張斯文俊臉已經漲得通紅,如果現在有人從後麵嚇他,他一定會立刻腦溢血。花以燦心裏偷偷這麽想著。

「我知道。」她回答。

「我都不太知道我說什麽……」簡聿心吶吶的開口。

「……我現在已經不像以前動不動就發燒過敏,算痊愈了吧。」花以燦笑著說,隻是遺留的後遺症不容小覷。

她有很奇怪的過敏症,身體的肌膚無法與外人接觸。早些年剛犯這毛病的時候,真的是誰也碰不得,害她寂寞了好一陣子。不過,一直以來,始終有個人陪伴在她身側,讓她由衷的感謝。

「是嗎?是嗎?那就好……」幾乎是喃喃自語,簡聿心露出寬慰的笑容,心裏雖有疑問,但也不忍多問。「以燦,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還想牽牽妳的手,好嗎?」他表情看起來鎮定,但其實已經汗濕掌心。

她一愣,想起什麽似的,唇畔勾著笑。「好啊!」牽牽手啊……

一路走著,連風吹來都是熱的,花以燦捏著袖口,真的有一股把外套脫掉的衝動,但是又免不了的害怕。她咬著唇,又是氣憤又是懊惱,天知道,全球暖化的受害者,除了企鵝和北極熊之外,第三個就屬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