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長廊裏,花以燦不由得加快腳步,下意識想衝往涼快的教室,隻要能躲避這毒辣的陽光,叫她一百公尺跑十秒都可以!

忽然,感覺臉頰旁有些涼意,她頓了頓,才後知後覺發現簡聿心不知何時從手中變出一瓶飲料。

「我看妳快熱昏頭了,連我停在自動販賣機前麵都不知道。」簡聿心微笑道。

「哦……對不起……」花以燦羞愧的想撞牆逃逸。她居然自我冥想到渾然不覺的狀態,完全忽略一直走在旁邊的簡聿心。

看著逐漸在眼前放大的飲料罐,盯著盯著,差點就變成鬥雞眼,為了避免這窘狀發生,花以燦趕忙抬起頭,對上一張很不自然的臉。

「妳幫我拿著,我想去學生會一趟。」他盡量義正詞嚴。

「好。」她小心翼翼的接下,飲料罐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妳、妳拿著,涼些也好。」簡聿心將眼神調開,不敢看著花以燦,他頓了一會兒,又說:「妳要喝也可以啦!」

花以燦盯著他,像是看著新奇的話劇,而簡聿心正上演著一出名為慌張的戲碼。怎麽有人可以手忙腳亂成這樣?這是她記憶裏的優等生嗎?

「我、我還有事,先走了。」簡聿心佯裝自然的擺擺手,往另一條長廊走去,向來溫潤的神情像著了火一樣,紅燙燙的。

花以燦看著簡聿心倉卒離開的背影,呆了又呆,晃著手上的飲料,她喃道:「要請我喝飲料可以直接說啊!」她有這麽難說話嗎?

她本來想轉身進教室,卻聽見背後傳來熟悉的足音,她特地站著不動,果然,下一秒,天地盡黑,一雙大掌撫上她的眼。

「這麽好,有飲料喝。」冷靜的調子在她耳邊響起。

「嗯,是簡聿……」她伸屈五指,手裏已經空蕩蕩的了。

「我好渴,給我喝吧。」啵的一聲,易開罐已經被打開,衛煙波越過她進入教室,主動打開風扇。

「學生會很忙嗎?」她跟著進入,飲料被搶走她倒也不在意。

「嗯,忙著招募新血,而且高三的畢業典禮快到了。」衛煙波靠在她座位上,貪圖從窗口送進來的風。一星期換排一次,花以燦巴不得永遠都坐在窗口這個位置。

「剛才體育課打籃球。」花以燦拿出抽屜裏的玩偶,打算再接再厲。衛煙波真是個大忙人呢,連體育課都請公假到學生會幫忙。

「妳做這什麽?」衛煙波拿起玩偶的耳朵,清冷的眼前後掃描。

「社團的東西啦!」她連忙搶回,就怕他笨手笨腳的弄壞了它。

衛煙波的黑眸閃了閃,神情一樣冷淡,他開口:「妳還是跟以前一樣,老喜歡弄些小東西。」

「有什麽不好?」花以燦回嘴,順便瞪他一眼。

「是沒什麽不好。」他壓下身子,盯著她柔軟的側麵,短短的發就貼在她耳畔。「下次給我打條圍巾吧。」

花以燦轉著眼珠子,到衛煙波那停一下,又趕緊將視線溜回玩偶身上。哇,寒氣逼人!心底惴惴不安,衛煙波一定又想算計些什麽了。唉,這麽不在意把自己陰沉的一麵暴露出來,她想,大概也隻有衛煙波而已。

她愕然的想起,衛煙波好像也不曾向她要過什麽東西,從小到大,付出的一方好像始終是他。思及此,花以燦不由得縮縮脖子,覺得有些慚愧。

「嗯?」他又靠近了一分。

「唔……好啦、好啦!」感覺身體竄出了一股熱氣,令她招架不住。

看見她的反應,衛煙波微微一笑。

「你靠這麽近,我很難呼吸耶!」花以燦抗議,盯著他挺立的鼻尖。

「是嗎?我令妳呼吸困難嗎?」他眼底閃過一絲火光。

這……什麽對話啊!花以燦頭皮一麻。最近衛煙波真的很讓她受不了,是手軟腳軟的那種受不了,偏偏她無法抗拒。

「嗯……」衛煙波也不說話,薄唇噙著淡笑,一臉玩味的卷著她的發。

「這樣別人看到會誤會啦!」她打掉他的手。

拜托!她隻想安穩的度過高中生活,拒絕惹是生非、杜絕鶴立雞群,越沒有存在感越好。天知道,她身旁的人卻一個比一個還要發光發熱:活潑開朗的江歆寧大概是鎂光燈;優秀斯文、笑起來會發亮的簡聿心是聚光燈;至於總是一臉冷淡慵懶的衛煙波,不知道為什麽一張死魚臉特別受到異性青睞,受歡迎程度簡直是七彩霓虹燈。

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讓我看看這黑暗的人生……花以燦自行竄改歌詞,眼角含淚,知道自己的生活多了這「閃亮三姊妹」是絕對不會平靜無波的。

「妳唱什麽?」衛煙波笑似非笑的,大掌又揉上她的頭。

花以燦又打掉他的手,一臉無奈。「會被誤會……」

「誤會什麽?」三番兩次遭到拒絕,他也有些惱怒。一雙冷眼瞪著花以燦,一小簇火苗燃在眼瞳深處。

花以燦愣了愣,對啊,誤會什麽?她竟一時也答不上來。

「嗯?」衛煙波盯著她,抿著嘴角。

「我……我……」她不自覺的扭著手指,有些頭昏眼花的;開學好幾個月,她看似適應良好,但其實內心還是感覺疲憊。

若不是衛煙波每天拖著她,她一定早就舉白旗投降了。

「我想睡了。」她語出驚人。

「胡言亂語!」衛煙波瞪著她。

「唔……這次的藥效比較強,害我老是想睡覺。」她眨著雙眼,射發無辜電波,幾乎要舉起右手發誓她說的是實話。

衛煙波垂下眼,若有所思。「什麽藥?」他皺起眉頭。

「那個……醫生怕我有後遺症,所以、所以又開了一款新的……」越說越小聲,最後她乖乖的閉上嘴。

「說謊。」他捏著她臉頰,報複似的,引起花以燦胡亂怪叫。

「我錯了、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她嗚嗚求饒。

「妳的病早就好了,哪裏還需要吃藥?嗯?說謊也要打草稿。」他挑起一眉,語調輕淡。

停止對她的臉部夾擊,他修長的指頭摩挲著花以燦的臉頰,那柔軟滑膩的肌膚令他愛不釋手,他心底暗自想著,卻從不讓她知道。

衛煙波勾了勾嘴角,產生好看的微揚弧度,「不過,就算沒藥效妳也很能睡吧。」

花以燦聞言,瞪著他,撫著自己剛才被攻擊過的臉頰。

「我想請假。」啊啊,她要休息、她要休息,每天上課都要穿著薄外套偽裝,她好累喔!她已經不敢奢求正常人的生活了,隻想躲起來過日子。

「嗯?妳再說一次。」他的語氣又輕又淡,像是沒聽清楚對方話語的簡單問句,但隻是這基本的幾個字,卻足以讓花以燦全身發麻。

「沒有,我繞口令。和尚端湯上塔,塔滑湯灑湯燙塔……」她委屈的扁起嘴。

衛煙波暗笑在心底,她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愛,讓他想一直欺負下去,不自覺地,他嘴角掛著一抹寵溺的笑。隻不過有時候光是可愛是不夠的,可愛過了頭變成蠢,那倒是令他感到可恨。

他也不是木頭,並非無欲無求,盯著她小動物似的模樣,心底的柔情卻益發鼓噪。曾經他懷疑,是因為青少年時期費洛蒙特別發達的關係嗎?還是累積已久的情感一次爆發?他居然無法好好的控製自己,有好幾次他都逼著花以燦給予同樣的回應。

是他太心急嗎?是嗎?是嗎?心底的反複疑問,始終沒有一個正確解答。

「衛煙波,你覺得我還能撐多久?」實在覺得太熱,她在他麵前毫不客氣的卷起袖子,露出蒼白的手臂。

「不是妳能撐多久,而是隻要有路妳就得走。」衛煙波彎低身子,漆黑的深眸和她平視,眼神散發出堅定的電波。

花以燦皺皺鼻子,有些不以為然,垂下的眼瞳閃過一絲落寞。「萬一……」她的手指在桌麵滑來滑去,每一次的摩挲都代表了她的不安。

「沒有萬一。」

「如果……」她還是很不安啊!關於未來,還有自己,還有……衛煙波。

「沒有如果。」衛煙波低沉而冰涼的語調傳來,他這樣慵懶的說話方式,明明沒什麽力道,卻總是令她心服口服,彷佛將她的煩惱憂愁全都一口吞噬似的。

花以燦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笑,就算是他說謊也好,總覺得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就是真的。衛煙波在她心裏一直擁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什麽時候占地為王的,她不曉得,好像是從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在那裏了。她一回頭就可以看見,衛煙波就站在那個地方,她心裏最重要的角落。

像朋友、像親人,更像……

「咳咳!」腦海中突然閃過江歆寧的問句,她臉頰一陣緋紅。

像什麽她不敢想啦!至於什麽交往的……哎喲!這真是……

衛煙波看著她臉上表情一陣稀奇古怪,一會兒傻笑、一會兒驚訝、一會兒臉紅,到底在想什麽?

她在想什麽?他又在想什麽?

衛煙波心底湧現一股悶氣,欲訴無從訴。他拉了拉領口,感覺喉頭有些緊縮。

「以燦,妳還不懂嗎?」他沉聲問道。

他很想很想把她占為己有,不再是普通身分的衛煙波,也不再是單純的守護者角色。況且……眼前還有個礙眼的情敵,他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那該死的簡聿心,瘟神、衰鬼!來湊什麽熱鬧?

花以燦微偏著頭,看著他臉上一陣青白交錯,麵頰微微抽搐,使得原本的死魚臉更名副其實了。

「嗯?」她不解的望著他。

衛煙波唇邊綻開一抹笑,冷峻略帶傲氣的黑眸直直地望著她。花以燦這丫頭當真是反應慢半拍是嗎?還是神經係統傳導方麵有障礙?都已經這麽明顯了。難道是他的行為有什麽不對嗎?下意識摸向褲子後方的口袋,眼神閃過一絲狐疑。

「適應了這麽久,還是不習慣嗎?這學期都要過完了。」他問道,眉頭輕輕的皺起。

「唔……這個嘛……」花以燦顧左右而言他。

「以燦,妳的病已經痊愈。」他提醒,清冷的眼沒遺漏她細微的表情。

「這個……一時間很難改過來。」她無意識的拍擊雙手,垂下眼眸,一臉困擾的模樣。

首先,她這容易過敏的體質能夠痊愈,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長久下來,她心中的盼望與期待是與日遽減,像溜滑梯一樣。然而有一天,親愛的醫生抓著她做著例行公式的皮膚檢測,然後像中樂透彩一樣,從起先的不敢置信到後來的狂喜。

狂喜……然後呢?她發現她已經習慣長年養成的生活模式,日子一點改變也沒有,有的隻是內心的掙紮,掙紮久了也累了,就幹脆放棄。

說來,她還真是個沒有戰鬥意誌的人。

衛煙波挑高一眉,等著她的解釋。花以燦低著頭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他順著她衣領空隙,一路從細致的後頸滑進她白皙的背部。

瞪著瞪著,發現自己移不開視線。

「我習慣了嘛!」花以燦陡然抬起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泛著水光。

「……那可不好。」他狀似自然的移回視線,自認無懈可擊。

「嗯,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她非常懊惱的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