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城肆中自認為是省級名校,就肯定有它獨到的辦學特色,這就跟那些窩居在青樓楚館裏的頭牌妓女是一個道理,想要讓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對她讚不絕口、都敗在她的裙下,就必須要有使人折服的獨家絕技,譬如有些女子會琴棋書畫,有些女子是歌舞技法,有些女子花言巧語,有些女子僅憑天生姿色的臀圓和胸大。而章城肆中使用的獨門絕活是:變態。

章城肆中有很多校規變態到了極點,讓人憎恨到將牙齒咬碎。學校領導大張旗鼓的搞半軍事化管理,自以為是的對外宣稱這一管理模式的優越性,隔三差五便向上級做一次思想匯報,深入探討半軍事化管理理念的科學性和創新性,以此換取這種優秀那種先進的獎狀證書無數。其實身在章城肆中的同學們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悲慘狀況,被這一非人性化的管理方式**得體無完膚,缺胳膊少腿乃至神經麻木,毫無想象力和創造力。

萬惡的半軍事化管理強行剝奪了同學們大部分人身自由的權利,把學校的意誌強加給每一個學生,像洗腦一樣,將豆腐腦一般的大腦摳出來隨手扔掉,再安裝入一個統一設定好的程序,於是同學們儼然變成一台台被打造出來的沒有靈魂沒有感知的機器人,變得隻會程序化地做題考試。一旦這些機器人出現了與程序不相符合的行為,便會立即宣判產生故障,然後拖去修理。李小槍就是因為不甘願做一台冷冰冰的機器人才經常被拉去修理的。他經過深刻的體驗後,給章城肆中這一驕傲的管理模式起了一個更為貼切的名稱叫:半監獄化。他覺得同學們來到學校好像不是為了學習文化知識的,而是服刑,有期徒刑三年,有些甚至四五年。

李小槍對章城肆中諸多變態校規中,最為深惡痛絕的便是對頭發的嚴格限製,校規明文規定:女生不能染發燙發,長發不能披肩,必須紮成馬尾辮,最好是剪成齊耳的短發;男生更不能染發燙發,最不能留長發。學校還對長發的界定作出說明:前額頭發不能超過眉毛,兩側頭發不能蓋住耳朵,不能留鬢角,後麵頭發不能超過衣領。有了這份煞費苦心的說明,長發和短發的區別也就一目了然了。

不幸的是,2007年前後,一位吐字不清的名叫周傑倫的台灣歌手風靡大陸,紅得發紫,一時間成為全國青少年的標誌性偶像,個人崇拜主義在校園內泛濫成災,男生們紛紛以效仿周傑倫的裝扮和言行視為標榜,其中模仿他的發型最為重要也最為流行。李小槍就曾一度隨波逐流,明目張膽地違反校規,留起了長發,還特意去做了離子拉直,超大號的鬢角從耳朵一直延伸到下巴,長長的劉海蓋住眼睛,走起路來晃來蕩去。

有一次,李小槍頂著一頭周傑倫式的發型,雙手插在褲袋裏,哼唱著周傑倫的“哼哼哈嘿”行走在教學樓明晃晃的走廊裏,感覺自己帥得流膿。不巧,自我陶醉中的李小槍與某位校領導狹路相逢了,李小槍來不及躲閃,被領導當場逮捕。後來李小槍總結這次被逮的經曆,他說這絕對是一次意外。他還說人生是由很多意外串連在一起組成的,就像一條佛珠:人生是線,事件是珠,意外是珠與珠之間的微妙縫隙。

當時李小槍被逮捕的現場情況是這樣的,那位已經禿頂的學校領導正在微服私訪,他站在走廊拐角處與一位清純可愛的女同學促進交流。談話的過程中,領導的兩隻手很不老實,總在大庭廣眾之下隨意撫摸女同學光滑細膩的臉蛋和手臂,動作看似是在關心照顧,其實他的險惡用心已敗露言表。這時李小槍便從另外一個方向“哼哼哈嘿”地走了過來,並非常不幸地與那位領導隨意撇開的目光對視了。李小槍無比誇張的劉海和鬢角又長又直,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白燦燦的亮光,甚是紮眼。這也直接導致那位正在專注於耍流氓的領導隻是那麽無意中地一個掃視便注意上了他,並立即將他喊住。領導挺著的啤酒肚朝李小槍走去,他一副牛鬼蛇神的醜惡嘴臉,一把拽住李小槍的鬢角,惡狠狠地說:“這是什麽?”

李小槍被拽得頭皮劇痛,呲牙裂嘴地哎喲叫著,並央求說:“您輕點,都快被您拽掉了,這是頭發。”

領導依舊不鬆手,反而拽得更緊,他斥訴李小槍廢話連篇,說當然知道這是頭發,又凶神惡煞地質問李小槍:“誰讓你留這麽長頭發的?都快到肩膀了!一個男同學,留著一個女孩子頭,陰陽怪氣的,成何體統!”

最後,這位領導語出驚人地說:“你以為你是李宇春嗎!”

“這不是李宇春,我這是周傑倫。”李小槍表情痛苦地說,“這也不是女孩子頭,這是當下最流行的發型,哼哼哈嘿。”

領導沒聽明白李小槍說的是什麽意思,就一臉陰沉地教育起他來,說學生來學校就是學習的,不是來流行臭顯擺和哼哼哈嘿的。最後領導還說了句極其可怕的話,像是一句咒語般陰森透涼,使人不寒而栗。領導說:“這位同學,你要搞清楚,這可是學校,不是社會。”

李小槍對這句話的理解是,學校比社會更恐怖。

領導火氣未消,接著說:“你跟我到辦公室去,我給你處理一下。”

領導拽著李小槍的鬢角,像農夫拽著一頭牲口般向辦公樓走去。

等到了昏暗的辦公室門口,李小槍抬頭一看門牌,登時就心慌了,六神無主,差點癱坐在地上。門牌上赫然排列著三個字:校長室。

李小槍雖然平日裏為非作歹,罪行累累擢發難數,但那些罪行撐死也就是大事不幹小事不斷的小打小鬧,還從來沒搞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更是從未被請進過校長室這種致人死地的陰溝地界。

校長室,說白了就是一個決策機構,一般被請到這裏來的學生,十有會被扣上開除或留校察看的名聲。以前李小槍在校園的公告欄裏看到過那種通知單,說某某同學因為犯了什麽事,嚴重觸犯了哪條校規,造成了怎樣的不良影響,於是決定給予開除處分。這樣的通知單上麵,通常都會戳著一個校長的大紅色印章,以示權威,白紙黑字紅印章,再那麽一莊重地張貼出來,感覺就像是宣判死刑的罪狀,看後讓人毛骨悚然,很有警世的作用。

想到這些,李小槍魂飛魄散了。他忐忑不安地走進校長室,就像走進了一間陰暗潮濕的地牢。此時,禿頂的領導嘴角露出邪惡的微笑,他坐到校長的位子上時,眼睛裏泛著綠光。李小槍心想,原來他就是章城肆中大名鼎鼎的地中海校長。因為他中間的頭發掉光了,四周的頭發卻還旺盛不衰,所以顧名思義“地中海”。

地中海校長命令李小槍坐在他對麵,開始嘰裏咕嚕地闡述校規校紀中對頭發的嚴格要求,還講解之所以這麽要求是為了學生的身心健康成長,是利國利民的好舉措。說完,地中海校長幽綠的眼神中靈光一閃,他果斷地拉開抽屜,從中摸出一把碩大而鋒利的剪刀。這把剪刀寒光四射殺氣騰騰,地中海校長將它舉在手裏,剪得空氣哢嚓作響。坐在椅子上的李小槍手腳開始冒冷汗了,他的嘴唇嚇得發紫,哆哆嗦嗦地說:“你要幹什麽?你別過來!”

地中海校長起身繞過辦公桌,滿臉凶相地走到李小槍麵前,手中不斷哢嚓著剪刀,並陰鬱地說:“跟你說了那麽多關於頭發的規定,那咱們現在就按規定辦事吧。”

還沒等李小槍反應過來,地中海校長已然捏住他的一縷頭發,哢嚓一聲,發屑紛繁飄落,仿佛受傷的羽毛,在空中黯然滑過墜地前的最後一道弧線,然後靈魂脫殼入土為安。

李小槍無助地坐在椅子上,身體的每個關節像被注入了強力膠水完全僵硬,動彈不得。他儼然已是落入地中海校長魔掌中的一隻羸弱的家禽無力反抗,隻能瞪著一雙玻璃球似的眼睛,充滿恐懼地目睹對方興高采烈地將自己華麗的羽毛拔光。發屑在李小槍的周身飄落了一地,他緊緊攥著拳頭,感覺這不是在剪他的頭發,而是在剪碎他的心髒。直到剪刀的哢嚓聲戛然停止,地中海校長洋洋得意地欣賞著他為李小槍塑造的新發型說;“好了,現在符合規定了,你又成為一名好學生了。”

說完,地中海校長咯咯笑個不停,跟抽風似的。地中海校長頭頂上的那片油光異彩的“地中海”,陽光普照在這片海域上,波光閃耀,熠熠生輝。他坐回到位子上,親切和藹地詢問了李小槍的姓名和班級,並認真登記在一個工作手冊上,然後就把李小槍放生了。

李小槍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時,像是受到淩辱一般抬不起頭,他那一頭新潮的發型已不複存在,已然變成一個西瓜太郎式的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