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打太極似的爭執起來,誰都不肯退讓對方半分。

李小槍蹲下身去,扮演起裁判的角色,他近距離仔細觀察,發現確實是一個粗一些一個長一點,這樣一折中,果真就是一樣大了。現在難分高下,打成了平手,局麵陷入僵持狀態。如果這場比賽真的以平局收場的話,那麽等於這場比賽沒有進行,兩個人白撅著屁股站了半天,嬰兒肥程橙的歸屬權也沒有得以解決。所以說這是一場至關重要的決賽,不容許有平局的現象發生,必須有一個失敗者狼狽地倒下,一個勝利者高昂著頭歡笑。

此時此刻,了結這場比賽的最終裁判權其實已經悄無聲息地轉移到光頭李小槍身上,如若他繼續袒護魏來,繼續像先前那樣強詞奪理地無賴下去,那麽魏來將會大獲全勝,朱大長有一萬個不服氣也無濟於事。眼看著朱大長就要敗下陣來,魏來就要歡呼雀躍了,可蹊蹺的事情發生了,李小槍不知中了什麽邪,或許是他身體裏邪惡的小人開小差去了,正義的小人趁機鑽出頭來,催促著他說了一句非常公正的話。

於是李小槍神魂顛倒地說:“確實一樣大。”

魏來驚愕地看著李小槍,他不明白李小槍為什麽會這樣宣布比賽的結果,他用疑問重重的口氣說:“你確定一樣大嗎?”

“我確定。”李小槍立場堅定地說。

然後,他緊接著宣布了另一項決定:“我覺得你倆應該加賽一場。”朱大長和魏來一起遲疑地看著李小槍。而李小槍則自顧自地把他早已設想好的比賽規則言簡意賅地闡述了出來,他讓兩人不要忙著提起褲子,而是並排站在牆根前對著牆壁撒尿。李小槍興致勃勃地說:“誰尿得高,誰就是最終的獲勝者。”

李小槍比兩位參賽者還要躍躍欲試,他在詢問了兩人現在是否有尿存,並得到了一致的點頭後,便興高采烈地宣布尿尿大賽開始了。李小槍迫不及待地把兩人推到廁所的一麵牆壁前,像百米賽跑的裁判打響的發令槍,足球賽裁判吹響的開場哨,他用自己的嗓門告訴兩位運動員比賽正式開始了,他大叫著說:“各就各位,預備,尿!”

朱大長和魏來尷尬地麵麵相覷地看了一眼對方,可能是因為緊張,所以誰都沒有尿出來。站在一旁的李小槍著急了,他開導兩人說:“如果你們想得到那個女孩,就必須尿出來。”

這句話才像是那句真正的發令聲,使兩人受到刺激似的立馬投入到比賽當中。在經過短暫的醞釀之後,朱大長率先開槍,魏來緊隨其後。兩股水柱一清一黃,似兩條蛟龍般噴湧而出,氣度非凡,直竄牆體,綻出朵朵水花。幾秒鍾後,水量漸小,比賽就此結束。

此刻,牆壁上已留下兩個大大的尿印,散發著新鮮而熱乎的臊氣。

李小槍走到兩個尿印前,看到一高一低的比賽結果很是滿意,他不停地點著頭,好似是在肯定自己的策略是非常正確的決定。而更令李小槍滿意的是,魏來的尿印要比朱大長的高出一大截,魏來以絕對的優勢獲得了這場比賽的勝利,從而也贏得了嬰兒肥程橙。於是當李小槍宣布了比賽結果後,魏來就開始興奮地手舞足蹈,他甚至忘記提起褲子再慶祝。朱大長則滿不在乎地紮好腰帶,準備離開廁所。魏來立刻叫住將要走出廁所的朱大長,他還是沒把褲子提起來,他光著下身對朱大長說:“別忘了咱們之前的約定,輸了的自動滾蛋,你要是再去找程橙,你就爛****!”

魏來給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勝利果實加上了一個萬無一失的魔咒,這樣他就不怕朱大長翻臉不認賬了。朱大長甩門走後,李小槍和魏來擊掌相慶。魏來對李小槍決絕的策略讚不絕口,而李小槍則說:“你是怎麽尿那麽高的?”

魏來高興得合不攏嘴,他哈哈大笑地說:“他從早晨就一直憋著這泡尿,憋了那麽久,釋放力當然要比平時強一些。”於是兩人為彼此之間的默契又開懷大笑了好一陣子,都快把臭氣熏天的廁所變成一間歡樂的小屋了。李小槍最後總結認為,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捷。而魏來在提起褲子時說:“程橙終於是我的人了!”

可是好景不長,就在當天晚上放學的路上,正遊蕩著往家走的李小槍再次看到朱大長騎著台灣號,悠遊自得地載著嬰兒肥程橙從他身邊行駛而過,兩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這次朱大長沒像之前那次那樣故意向李小槍挑釁,這次他都沒正眼看一下李小槍,隻是悠哉悠哉地往前騎著車子,不時側過頭來跟嬰兒肥程橙說笑幾句,滿臉愜意的表情像是要在夕陽的餘暉裏幸福得死去。

李小槍看到這樣的場景後極為憤慨,他大叫朱大長的名字讓他停車,他要當麵跟他爭論,要嚴正申明地告訴他,他現在的行為已完全違背了比賽時許下的約定。可任憑李小槍在一旁烏鴉似的呱呱亂叫,朱大長就是鐵了心地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前騎著車子,並越騎越快。無計可施的李小槍隻能衝著朱大長遠去的背影大喊著說:“朱大長,你不遵守諾言是會爛****的!”

於是到了第二天,李小槍直接去找朱大長了,他沒把昨天放學時看到的情景告訴給魏來,他怕魏來承受不住噩耗的打擊而變得意誌消沉或脾氣暴躁,從而影響他的正常學習。李小槍瞞著魏來徑自去找朱大長,他站在朱大長的班級門口,滿腔義憤地將朱大長喊了出來。李小槍說:“你為什麽出爾反爾?”

朱大長厚顏無恥地笑了,他說昨天在廁所裏的比賽就是想陪實驗班的傻孩子做一下遊戲玩一玩,放鬆娛樂而已,從來沒想過要當真,更沒想到精明聰伶的李小槍也會跟實驗班的傻孩子一起變得傻兒巴嘰愣頭愣腦,竟然也當真了。朱大長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別總把遊戲當人生,成熟點吧。”

朱大長說完上述總結性的話,又拿李小槍的事例做起論證,他把李小槍曾在車棚裏口出狂言地說要找人揍他的事情翻了出來,並不以為然地說:“你現在不也沒揍我嗎,有些事情就是說說而已,太當真就沒意思了。”

李小槍聽他這麽一說就急了,急火攻心,緊跟著眼裏就放了紅光。

他梗著脖子,幹吼著說這是兩碼事。朱大長搖搖手說,這就是一碼事,都是說到沒做到。這麽一來二去就真把李小槍給惹惱了,他瞪起眼睛跟朱大長說:“我今天就給你說到做到一回,順便收回我的自行車,你給我等著!”

朱大長為李小槍的大義凜然拍手叫好,他用略帶嘲諷的口氣說他會一直等下去,等到天老地荒,等到李小槍的大駕光臨為止。李小槍憤憤地走開,他氣得胸口發悶,他要一不做二不休,他要用實際行動告訴朱大長男子漢大丈夫要說話算數,要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李小槍利用中午放學的時間去了金左手台球廳,他走進去就直奔郭灰的休息室,把工具箱從鋼絲床下拖了出來,郭灰曾用這些工具把台灣號給修好了,李小槍現在要用它們去修理朱大長。李小槍從中挑選出一把半米來長的板子和一把錘頭,他把這兩樣器物拿在手裏掂量,然後拎起就走。

郭灰正孑然一人在偌大的台球廳裏握著球杆練球,他看到李小槍行色匆匆,又提著兩把殺傷力極強的重物,便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郭灰把球杆伸過來,擋住李小槍的去路,他緊繃著臉說:“這是用來修理東西的,可不是用來修人的。”

李小槍麵無表情地繞過擋在他麵前的球杆,並答非所問地說:“我用一下,很快就還給你。”

李小槍把板子和錘頭包裹在校服裏,提在手上兀自走進校園。兩樣工具加在一起的分量很重,提在手裏很趁手。李小槍提著它們,驟然感覺自己搖身一變成了一名職業殺手,要是再給自己配上一身黑西服和黑墨鏡,就更有殺手風範了。

李小槍大步流星地來到朱大長的班級,他站在教室門口像一頭發狂的野獸似的咆哮著,他叫朱大長趕緊給他滾出來。班裏的同學都驚呆了,他們瞪著圓不溜秋的眼睛驚恐地看著處於癲狂狀態中的李小槍,他們以為來了個神經病,所以都不敢吱聲。李小槍又凶巴巴地吼了半天,最後一個班長模樣的同學勇敢地站了起來,哆哆嗦嗦地告訴李小槍,朱大長不在班裏,他正在籃球場打球。

李小槍快馬加鞭地奔赴籃球場,果然在那裏找到了朱大長。朱大長矬不棱登的小身體,竟然還厚著臉皮玩起了高人運動,他也不怕被那些大高個子一不小心給踩死。李小槍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慢條斯理地把板子和錘頭從校服裏抽取出來,他左板右錘地拿在手裏,那兩樣寒氣逼人的工具在豔陽高照的情況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就像兩把脫鞘而出的利劍,凶相畢露。

李小槍拎著板子和錘頭,殺氣騰騰地衝進籃球場。混賬朱大長很快就發現了光頭李小槍,他瞥見他手裏的兩樣重器,知道大事不妙,於是轉身要跑。李小槍因為左腿的傷勢,深知自己不可能跑過朱大長,所以便詭計多端地激將道:“原來鐵道南的人也會逃跑啊,我還以為多麽牛×呢!”

為了在眾人麵前不丟人現眼,朱大長立刻停住腳步,他心神不定地轉過身來,狡辯說這不是逃跑,這是在跑位,他要跑出一個空當來,等球傳過來他就可以直接投籃了。朱大長還為自己開脫地說:“你懂不懂籃球啊?不懂別在這裏瞎搗亂。”

此時的李小槍威風八麵,他手持兩把重型金屬利器,像一位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出現在籃球場上。所有打球的人都因為他的出現而停了下來,都退到遠處聚在一起看他要如何收拾朱大長。籃球場頓時安靜下來,李小槍的光頭在此刻顯得更亮了,他像是得到太陽的能量,他像是太陽之子光芒萬丈,他麵色冷酷地對朱大長說:“我不懂籃球,但我懂得板子和錘頭砸在頭上會很痛。”

從李小槍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直撲朱大長的鼻息,朱大長被嚇破了膽,他的兩腿開始打哆嗦,他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板子,被從上麵反射出來的光刺得睜不開眼。最後,朱大長像是在求饒地說:“咱們好說好商量,你何必這麽大動幹戈呢,大不了我不跟那個女孩在一起了,還有你的車子,我現在就還給你。”

可是李小槍已經完全聽不進朱大長的話了,他說:“你這種口是心非的人不值得相信,你都開始爛****了。”

此言一出,引得旁邊圍觀的人一陣哄堂大笑。朱大長的顏麵徹底丟盡,他惱羞成怒地說:“李瘸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可是鐵道南的人!”

“打的就是你鐵道南的人!”李小槍話音未落,揮舞起板子和錘頭,朝朱大長的頭部砸去。

朱大長骨瘦如柴的體格根本抵擋不了李小槍如狼似虎的攻勢,他被李小槍板錘相加連砸三下後,轟然倒地,血流不止。李小槍殺紅了眼,極不人道地在已經抱縮成一團的朱大長身上又狠砸猛錘了一陣後才肯罷手。周圍的人看得大呼精彩,他們感覺像是在看動物世界,他們看到一隻獵豹咬死了一隻豺狼。

李小槍猙獰的臉上濺了不少血點,如凋謝的櫻花般在他臉上飄蕩,他撿起地上的校服擦了一把,被擦得模糊不清,就更具血腥了。李小槍剛要走,突然又想起什麽,回身從躺在血泊中的朱大長身上搜出車鑰匙,然後一句話都沒說,扛著沾滿血跡的板子和錘頭冷麵寒鐵地離開籃球場。

後來,這次暴力事件在我們章城傳為佳話,並被無數次的添油加醋後越傳越神,最終命名為“章城肆中流血事件”。光頭李小槍也為此風光無限了一把,這是繼他在高一的全校師生大會上因為光頭而嶄露頭角後的第二次發光,很多同學又記起了他,都對他讚不絕口地說:“那個光頭又回來了。”

後來,當朱大長再次出現在章城肆中的校園裏時,他的頭上已經纏上一層厚厚的紗布,像一位來自中東的阿拉伯人。李小槍遠遠地望著這位手下敗將,心裏別提多開心了,他禁不住地就要笑出來,一種偷偷壯大的榮耀感漸漸填滿他的身體,占領了他的每一個神經中樞。周圍的同學對他也是一副恭敬和仰慕的姿態,李小槍開始在這種自我膨脹的環境中開始裝大哥了,開始傲視群雄了。

其實李小槍非常討厭自己的這種裝×耍帥的狀態,但他同時也發現自己根本控製不住自己,他沉淪了放縱了,於是壞事情隨之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