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李小槍在家屬院的一處居民房內發現了一堆重大寶藏。

這個居民房位於家屬院的最角落裏,那裏陰暗潮濕,墨綠色的苔蘚幾乎爬滿了任何一處可以占領到的地方。房屋常年無人居住,已是年久失修。李小槍累得滿頭大汗,他拎著塞滿廢品的編織袋來到此處,本想坐在這片陰涼地裏休息片刻。他屈膝而坐,身子往後一傾,靠在那扇曆經風雨而變得傷痕累累的木板門上。他剛一坐下,便引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轟然倒塌,好似地震般劇烈顫抖。李小槍嚇得抱頭而起,發現竟是那扇木門從門框上整個斷裂下來,歪倒在地上。

受到驚嚇後的李小槍眼界大開,一個長滿雜草的落魄院落呈現在他眼前,幾隻窩居在此的野貓,因為李小槍的突然出現而打破了它們原本安寧祥和的生活。它們瞪著驚慌失措的大眼睛,喵叫了幾聲,飛簷走壁地四散逃開。

李小槍好奇地向院落裏走去,他踏進來的第一步就感到土質疏鬆,雜草的高度已經沒過膝蓋,由此判斷,這處房屋已是塵封多年。李小槍提心吊膽地來到房屋前,透過肮髒的玻璃,隱約能看到裏麵有些什麽東西。他彎腰隨手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將玻璃砸碎,一陣稀裏嘩啦後,便豁然看清裏麵堆放著一整屋子的舊書刊,車載鬥量,數不勝數。

李小槍難以抑製心中的喜悅之情,竟不由自主地仰天大笑。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堆滿寶藏的世外桃源。他美滋滋地想,若是把這些舊書刊賣給廢品回收站,那將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於是他想盡一切辦法,費盡周折地把屋門踹開,然後像一隻忙碌的小螞蟻,不停地往外搬運自己的重大發現。他快樂地勞動著,臉上掛滿喜悅的笑容,他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充實的一天。

可這件事情卻被院裏一位愛管閑事的老頭發現了。老頭滿頭銀發,但身板硬朗,每天清晨堅持晨練,各種氣功或舞槍弄劍。老頭把李小槍當場擒住後興奮異常,他覺得自己做了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為人民除掉一害。他找來一根麻繩,將李小槍五花大綁,像警察押解犯人一般,帶著李小槍在家屬院裏轉了一圈又一圈,以顯示自己的威風凜凜。他一邊押著李小槍在烈日下示眾,還一邊不厭其煩地高聲叫喊:“咱們院出小偷啦!”經老頭這麽一吆喝,院裏的閑雜人等就紛紛聚攏過來,伸長了脖子詢問詳情。老頭激動得紅光滿麵,他活了大半輩子,還從來沒這麽舉世矚目過。他調整一下情緒,做了個手勢,讓對著李小槍指指點點的群眾們稍安勿躁,然後便萬分激動地用第一人稱講述了事件的整個過程。老頭添油加醋,把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講述得跌宕起伏,還把自己比喻成革命英雄,不畏艱險勇往直前,博得陣陣掌聲。

老頭滔滔不絕,一直講到夕陽西下,群眾們興趣漸淡,逐漸散去,忙著買菜做飯。老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感覺意猶未盡,便把李小槍扭送到家裏,當著李小槍父母的麵,用領導的口氣說:“你們是怎麽教育孩子的,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小槍雙手背在身後,被老頭用粗糙結實的大手牢牢扣住,動彈不得,但他還是竭力扭轉過身子來辯解道:“我沒有偷東西,那些舊書都是沒人要的,那是我的意外發現。”

母親覺得丟人丟到了家,忍無可忍,“啪嘰”給了李小槍一個大耳光,氣憤地說:“你都被抓了現行,還想狡辯!”之後母親還嚴厲地說:“小小年紀就偷東西,真不害臊!”

於是那天晚上李小槍家裏雞犬不寧,做好的晚飯擺在桌子上直到涼透也沒動一下筷子。李小槍餓著肚子被母親一頓又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後,他正在攢錢買車的事情也鬼哭狼嚎地交代了出來。母親覺得隱瞞家長、私藏小金庫,這一事態非常嚴重,並把李小槍苦心積攢的錢視為非法所得,因此毫不留情地全部沒收了。

李小槍覺得委屈,就“吭哧、吭哧”抽泣個不停,鼻涕都快流到嘴裏了。

自始至終,父親始終不語,他站在在涼台上抽著悶煙,覺得委屈了孩子,他經過一番前思後想之後,便來到李小槍的臥室,偷偷問道:“你就那麽喜歡那輛自行車?”李小槍使勁點點頭。

“那爸爸明天就陪你去買。咱瞞著你媽,先斬後奏。”父親極為肯定地說。

李小槍用淚汪汪的眼睛看著父親,不敢相信的眼神裏摻拌著感激之情。

次日,父親從單位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張存折,這是他多年來窩藏的小金庫,他從裏麵取了些錢。李小槍跟著父親從銀行裏走出來時,就忍不住笑了,他說:“原來你也有小金庫,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親慌忙瞪他一眼,有些膽戰心驚地說:“千萬別把這事告訴給你媽,你媽要是問給你買自行車的錢哪兒來的,你怎麽說?”

“我去奶奶家要的,是奶奶給我去買的。”李小槍背誦課文似的說。

父子兩人猶如達成共識的兩國元首,意氣風發地向百貨大樓進發。可剛一來到自行車專櫃前,李小槍便被服務員惋惜通知說:“我們章城那輛獨一無二的黑馬牌自行車,已經被人買走了。”

李小槍頓時感覺整個世界黯淡無光了。他意誌消沉地回到家中,像生了一場大病般臥床不起,麵無血色。母親很擔心,問他這是怎麽了。父親就幫他打掩護,說天氣太熱,他不想活動。可直到初中開學的那天,母親始終沒從李小槍的臉上看到過半點笑容。

而在開學的前一天晚上,母親把李小槍叫到麵前,義正言辭地說:“你明天就騎我那輛自行車去上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