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見，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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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早就已經死了，是吧。”安妮臉上帶著依依不舍的神色，聲音低沉的說道：“死了很多年了，其實我心裏很清楚。”
凱瑟琳並沒有說話，隻是一下一下輕輕推著蕩秋千的安妮。
“其實我都能看到。”安妮抬頭望著天空：“在我的世界裏，每天夜晚的城市和從前一樣，街上到處都是熟悉的叔叔阿姨。但是到了白天，城市就恢複一片廢墟，除了廢墟什麽也沒有。所以我很清楚，其實我就像夜晚的城市一樣，隻是個幻影，隻是個亡靈而已，我已經死了，對吧。”
“是的，你死了。”潘尼斯站在安妮的正麵輕聲回答：“死了很久很久了。”
“果然是這樣。”安妮苦澀的微笑著：“過去多久了？”
“七百年左右。”凱瑟琳推動著安妮的手有些顫抖，聲音同樣在微微發顫。
“哈，七百年了。”安妮輕歎一聲：“原來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你不知道？”潘尼斯問道：“那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
“隻有每次那些穿著鐵衣服的壞人來了我才會找地方躲起來，其他時間我都在家裏睡覺，因為奶奶之前說過爸爸媽媽會回來的，我怕他們回來找不到我。”安妮的眼角溢出幾滴晶瑩卻又無形的淚水：“想來，爸爸媽媽也已經死了吧。他們最後還是欺騙了我，說好了隻要我乖乖的，他們就會回來的，結果我明明很乖，他們卻還是不肯回來，騙子，他們都是騙子。”
“他們不是騙子。”凱瑟琳按住安妮的肩，讓無形的秋千停下，從背後溫柔的抱住小女妖的身軀，輕聲說道：“他們一直到死都在惦記著你，可是他們沒法再回來了，他們比你去世的更早。”
“真的嗎？”安妮睜大了蒼白的眼睛：“他們怎麽會……”
“是真的。”潘尼斯說道：“他們工作的地方發生了事故，所有人都死了。就是你父親那次回來看望你的時候發生的，他趕回去以後，想去救你的母親，結果連他自己也沒能再出來。”
“原來……他們那時候就死了。”安妮雙手捂著臉：“他們真的一直都惦記著我嗎？”
“我叫貝爾，納倫王國國立煉金協會的成員，黃金階法師。”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安妮背後響起。安妮難以置信的回過頭，就看到一個單薄瘦弱皮膚蒼白的中年法師影像漂浮在空中。
“爸爸。”安妮猛地從秋千上跳了下來，張開雙臂撲向中年法師，卻毫無意外的穿過法師的影像摔倒在地。坐在地上長大了嘴，安妮癡癡的看著空中的法師重複之前錄製好的話，一時間已經呆住了，根本忘記從地上爬起來。
“這是貝爾先生的臨終遺言。”影像雖然可以持續幾分鍾，但是總是會消失的，等到貝爾的影像消失之後，凱瑟琳才走上前扶起安妮，舉著記憶水晶掛墜柔聲說道：“我們也是不久前發現的，貝爾先生通過這塊水晶托我們來找你的。”
“爸爸就在這裏？”安妮的雙手顫抖著，心情激動地幾乎無法維持固化自己的身體，想要接過掛墜的雙手直接穿過了凱瑟琳的胳膊。安妮呆呆的看著自己朦朧的雙手，突然蹲在地上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就算過去了七百年，她也還隻是個孩子啊。”凱瑟琳看著小女孩無助的哭泣，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同樣是突然得到父母死去的消息，同樣的無助，同樣的故作堅強。感同身受的凱瑟琳跪坐在安妮麵前，拉開安妮捂著臉的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好孩子，別哭了，起碼七百年後你還能再一次得到父母的消息，還能再見到他們的影像，這已經是一個意外的驚喜了，對不對？”
“對。”安妮重重的點了點頭，用胳膊擦了把臉：“媽媽說過，她喜歡堅強的孩子，我最堅強了。”
“你母親也一直在想念你。”潘尼斯掏出背包裏蘇珊娜的日記本遞了過去：“這是她的日記，經常提起你，從你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真的嗎？”安妮驚喜的接過潘尼斯手裏的筆記本，視若珍寶的摟在懷裏，好像摟住了自己的母親。
凱瑟琳笑了笑，親手把掛墜呆在安妮的脖子上，親了親安妮的臉頰：“看，很漂亮呢。”
“謝謝姐姐。”安妮展露出一個帶著淚的笑容：“我會好好珍惜的。”
“真乖。”凱瑟琳摸了摸安妮的頭：“這些年，你奶奶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奶奶也去世了。”安妮搖搖頭，又有些傷心的說道：“那年爸爸離開了沒過多久，大概五六個月吧，那些穿著鐵衣服的壞人就來了，一直圍困著城市，好多認識的叔叔阿姨都陸陸續續的死去了，奶奶年紀大了，被這樣一嚇就也去世了。臨走前奶奶囑咐我在屋子裏藏好，不要出去亂跑，我就一直藏在屋子裏。又過了幾天，有一天晚上外麵亂哄哄的，到處都是火，我雖然餓的沒力氣了，但還是躲進了家裏的地窖裏。不過還好啦，躲著躲著我就睡著了，就感覺不到餓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黛妮雅保佑。”麗娜雙手交叉握在胸前，低聲祈禱著：“這孩子是被餓死的，隻有罪大惡極的人才應該受到的懲罰，為什麽會被降臨到一個單純的孩子身上。神啊，請懲罰那些罪惡的人吧。”
“天亮了呢。”安妮抬起頭，看著已經徹底亮起來的天空：“哥哥姐姐們，我要回去睡覺了，謝謝你們為我帶來了爸爸媽媽的消息。你們都很善良呢，即使我變成這樣你們也不會討厭我，還會抱著我摸我的頭，真是謝謝你們。你們都是最好最好的人，包括一直躲在白衣服的姐姐背後的那位姐姐。”
“啊啊啊啊啊，被發現了。”朵拉慘叫了一聲，把自己藏得更嚴密了，嘴裏還念叨著：“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安妮，等等。”凱瑟琳伸手叫住了向遠處跑去的小女妖：“你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你還要在家裏繼續等下去嗎？”
“我也不知道啊。”小女妖歪著頭思索了一陣，搖搖頭道：“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吧，說不定爸爸媽媽也會變得像我一樣，然後突然就回來了呢。”說著，小女妖又高興了起來，似乎想象中出現了父母突然回來時的情景，帶著微笑越跑越遠。
“呼，真是可憐的孩子。”薇薇安一直靜靜的站在一邊，不可思議的並沒有進入出神狀態，反而一整夜都在關注著小女妖，這時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有些悲傷的說道：“不管是人類還是亡靈，期盼父母回家的心情，每個孩子都一樣呢。”
“大姐總算能放下一件心事了。”麗娜拍著潘尼斯的肩膀稱讚道：“幹得好，潘尼斯。”
“放下心事？別開玩笑了。”潘尼斯朝凱瑟琳的方向努努嘴：“你看那邊那位，像是放下心事的樣子嗎？”
凱瑟琳似乎沒有聽到兩個人的交談，悵然的皺著眉，望著小女妖消失的方向一臉的擔憂。
“大姐是要瘋吧。”麗娜吐了吐舌頭：“她這是又開始擔憂那個小女孩了嗎？人家一個人生活的時間比她多幾十倍啊。”
“我不認識你。”發現凱瑟琳已經從擔憂狀態恢複，正目光不善的轉過頭來，潘尼斯很明智的跑開了：“走啦，收拾行李繼續趕路吧，不要忘了咱們的目標，誘人的寶藏啊。”
寶藏這個詞顯然比什麽語言都有效，聽到寶藏，凱瑟琳立刻忘記了對麗娜展開人生教育的念頭，精神振奮的喊道：“對對對，趕快趕路啦。朵拉，安妮都走了，你還要藏到什麽時候，要出發了。”
“真的安全了嗎？”朵拉從一塊廢墟後麵探出頭，謹慎的觀察了一番，確認沒有看到亡靈的影子，這才拍著胸口走出來說道：“總算活下來了，我以為昨晚會被活活嚇死呢。”
“那還真遺憾呢。”凱瑟琳瞪著朵拉：“你要再不走，小心今晚又要在這裏過夜，趕快出發了。”
“是，學姐。”朵拉行了個傭兵禮，飛快的向之前的駐地跑去，生怕跑慢了一步，晚上又要留在這個讓她痛恨不已的廢城之中。
常年在外的冒險者和傭兵們收拾行李很快，尤其是前一天晚上有意的一切從簡的時候。大家回到之前當做臨時駐地的廢棄建築之後，隻用了不到十分鍾，就把一切收拾妥當了。背著行李走出廢城之外，找到隱藏起來的馬車把東西都放好係緊，冒險團的三位少女這才一起回頭，用目光對這個給大家留下很深印象的廢城告別，當然，更多的是對廢城中遊蕩著的小女妖告別。
“潘尼斯，你說她最終能等來父母嗎？”凱瑟琳憂鬱的問道。
“我們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或多或少的期待著奇跡的出現。”潘尼斯笑了笑：“但是，在真實的生活之中是沒有奇跡的，奇跡永遠不會出現。”
凱瑟琳苦笑：“我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我還是希望她能再見到貝爾和蘇珊娜。”
“就當成美好的幻想吧。”朵拉爬上禦手的位置，開心的說道：“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我再也不要回來了，再也不要遇到幽靈了。”
“我覺得你會失望的。”潘尼斯聳聳肩：“不信你向右後方回頭。”
“你白癡吧。”朵拉白了潘尼斯一眼：“現在可是白天，你以為能嚇到我？我回頭了又能……啊啊啊啊啊啊，你怎麽又回來了。”
“哥哥姐姐們。”小女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馬車旁，眨著大眼睛天真的看著朵拉的驚恐，看了一陣才問道：“我想，爸爸媽媽不來找我，我可以主動去找他們呀。你們一定知道他們在哪吧，可以帶我去找他們嗎？”
“我們的榮幸。”凱瑟琳如釋重負的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對馬車旁的小女妖伸出手：“我們會帶你去的，歡迎你，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