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焦躁的凱瑟琳
“喝。”“哈。”繞過洋館一側的花園，走向洋館背後的院子，剛走到一半，就聽到院子背後不斷傳來的呐喊聲，同時傳來的，還有武器揮動時發出的破空聲。“真空斬。”“盾擊。”“豹突。”連續使用技能的喝叫聲，代表著聲音主人正在進行的動作，隨著喊聲的發出，洋館背後的小型訓練場裏，也偶爾會揚起陣陣煙塵。
在洋館的轉角處，潘尼斯隱在陰影下，臉色平靜到了沒有表情，雙手環抱胸前，默默的看著訓練場上凱瑟琳專注的揮出一劍又一劍。
“不夠，還不夠。”凱瑟琳身上穿著的，並不是往常習慣的鱗甲，更是更重的全身鎧甲，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鎧甲裏的悶熱讓她身上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化作白色的霧氣從縫隙中向外蒸騰。她的頭上沒帶頭盔，汗水不斷從臉上和額上凝結，順著臉部柔順的線條滑落，匯集到圓潤的下巴上，最後滴落在胸前。黑色的披肩發濕漉漉的貼在凱瑟琳的臉上，濕的已經可以滴出水來，但她卻一點沒有停下的想法，緊緊咬著牙，目光堅定的盯著眼前訓練用的金屬人形，一次次發起攻擊：“再快一點，再強一點，我明明看到了，我可以做到的，強度還不夠，還要加大，堅持下去，一定要堅持。”
“為什麽斬不出那種力度，為什麽找不準那種角度。”凱瑟琳一劍接一劍，劈砍的越來越凶狠，汗水也越流越多：“一萬次找不到就十萬次，十萬次好不到就一百萬次，堅持住，堅持住。”
陰影之中，潘尼斯的瞳孔收縮，腳下動了動，卻又向後退去。幾分鍾之後，當他端著一盆清水重新走過轉角，走進訓練場的時候，凱瑟琳已經不再劈砍，而是以高速繞著幾個訓練假人移動，盾牌一次次拍擊在假人的頭臉部位，金屬相互撞擊發出刺耳的巨響。凱瑟琳的神情非常專注，專注到了根本沒有發覺潘尼斯已經來到她背後的地步。
“休息一會吧。”在凱瑟琳背後站了幾分鍾，潘尼斯輕聲說道：“洗洗臉，坐下來休息一下，然後再繼續也來得及。”
“不用，我很好。”聽到潘尼斯的聲音，凱瑟琳動作一頓，但很快就接了下去：“現在的強度還不夠，我還可以繼續堅持下去的。”
“毫無意義。”潘尼斯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不帶任何情緒：“你現在的堅持毫無意義。知道為什麽嗎？你的動作早就開始變形，角度、力度、控製力都已經扭曲，你現在就算再堅持一千次一萬次，對實力而言也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不如暫時休息一下，等體力恢複一點再繼續，反而比你現在勉強自己要好的多。”
“呼，我明白了。”凱瑟琳動作再次頓住了，握緊劍盾的手慢慢鬆開，把武器放在一旁，搖搖晃晃走到訓練場旁的遮陽棚裏，隨隨便便的在地上坐下，背靠著一張石桌，眯著眼睛輕聲喘息。潘尼斯跟了過來，把溫熱的濕毛巾遞過去。凱瑟琳默默的接過，默默地擦臉，默默地一言不發。潘尼斯卻做了個驚人的動作，在凱瑟琳把毛巾鋪在臉上，用力擦拭臉上的汗水和泥土的時候，突然抬起水盆，一盆溫水潑在了凱瑟琳頭上。
“嘩啦”一聲，溫水直接命中，凱瑟琳肩膀一抖，卻沒有任何反應，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擦完臉，平靜的把毛巾放在潘尼斯手上，直視著他說道：“好了，我坐過了，滿意了吧？滿意我就繼續了。”
“恩，你繼續吧。”潘尼斯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像是笑容的表情，跟著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還能正常活動的話就繼續吧。”
凱瑟琳目光一縮，咬著牙想要站起來，沉重的鎧甲一陣叮當作響後，凱瑟琳單腿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一言不發。這個動作維持了好一會，凱瑟琳似乎才積累了足夠的力氣，晃晃悠悠的站直身體，踉踉蹌蹌的向前走了兩步，還沒能走到自己的武器旁邊彎腰撿起，就感到一陣眩暈，無力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鎧甲的重量，直挺挺的向後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潘尼斯沒有說話，凱瑟琳也沒有，尷尬的沉默持續著。沉默了一陣，潘尼斯走到凱瑟琳身邊盤膝坐下，仰頭看著天空，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凱瑟琳濕透的長發。感受到潘尼斯從未有過的笨拙的溫柔，凱瑟琳忍受著渾身刺骨的酸痛，強行把拳頭堵在嘴上，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底湧出，順著被曬得黝黑的皮膚向後滑落，就這麽無聲的痛哭起來。
潘尼斯輕歎一聲，隔著鎧甲拍著凱瑟琳的肩膀，動作輕柔的像哄孩子入睡一樣。凱瑟琳勉強側過身躺著，側著頭緊緊頂在地上，不顧被汗水和淚水化成泥的塵土沾滿頭臉，壓抑著聲音哭的渾身顫抖。
“哭吧，哭吧，把你心裏的焦躁都哭出來。”潘尼斯柔聲說道：“通向強者的路總是會有很多很多障礙，這些障礙並不是焦躁就可以克服的。多少天才在黃金階最後一堵牆麵前就此止步，一聲都無法再前進一步，因為他們根本看不到出路。你是幸運的，剛剛觸摸到路盡頭的牆壁沒多久，就通過藥物和高危險的戰鬥看到了路，雖然沒能走上去，起碼你已經找到了方向，多用一點時間，一定可以順利的翻過障礙繼續前進的。”
“但是太慢了。”凱瑟琳聲音沙啞的嚇人，躺在地上無神的說道：“在回來的路上薇薇安就突破了，二十天前，麗娜也順利突破了，隻有我被卡在了這裏。我是姐姐啊，怎麽能落在她們的後麵。”
“你嫉妒她們嗎？”潘尼斯的聲音格外柔和：“所以才這樣急躁？”
“當然不是。”凱瑟琳用帶著手甲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卻被手甲上的溫度燙的皺了皺眉：“我是姐姐，我是守護騎士，我需要每一戰都站在隊伍的最前列，為大家承受所有的傷害，我的實力直接決定了隊伍任務的強度。現在她們都前進了，隻有我還在原地不動，為了遷就我，她們隻能降低戰鬥強度，這對她們未來的實力發展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你才這麽瘋狂的訓練嗎？還真是標準的凱瑟琳式想法呢。”潘尼斯笑了，把凱瑟琳在臉上亂抹的手拉到一邊，溫柔的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泥土和淚水：“薇薇安晉升的時候開始，就感到你越來越急躁，每天都像薇薇安那樣處於失神狀態，回來以後更是每天都活在訓練場裏，每天都把自己累到虛脫。大家都看在眼裏，麗娜和薇薇安都在替你擔心，看著你的表現，她們每天都在心痛，但是她倆都晉升了，沒有立場來勸你，所以要我來安慰你，我覺得今天是時候了，於是我來了。”
“好像很不情願的樣子。”休息了一陣，凱瑟琳感覺心裏舒服一點了，佯作生氣的樣子翻了個白眼：“安慰我就讓你這麽為難嗎？”
“不，不是為難，隻是麵對著一個笨蛋，我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而已。”潘尼斯看到凱瑟琳的眉毛立了起來，眼神也越來越不滿，這才搖著頭笑道：“你自己想想，你聽說過幾個人是在訓練場裏突破傳奇界限的？”
凱瑟琳一愣，嘴唇蠕動了一陣，才苦笑著說道：“好像，一個也沒有。”
“不用好像，就是一個也沒有。”潘尼斯說道：“當你觸摸到那麵牆，就說明你的積累已經到了極限，剩下的隻是衝過去的方法而已，這時候你就算把自己累死在訓練場上也沒用。”
“但是我很害怕。”凱瑟琳你苦澀的歎息：“她倆都突破了，而且突破的那麽輕鬆，而我呢？又過去二十天了，還沒有任何突破的跡象，我很怕這次多少人一輩子也遇不到的機會被我這樣浪費掉。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我覺得突破的可能性離我越來越遠，你讓我怎麽能不急？”
“你和她們兩個不一樣。”潘尼斯說道：“你是天才嗎？”
“不，我一點也不天才。”凱瑟琳很了解自己的搖頭道：“所以我才每天都在拚命，就是怕被拉開距離。”
“但是她們兩個的努力並不比你少，對吧。”潘尼斯替凱瑟琳整理著臉上淩亂的濕發：“而且最關鍵的一點，薇薇安利用晶石裏的狂暴能量強化過自己的魔力通道，把通往傳奇的路上的障礙清掃過很大一部分，所以她最先突破了。而麗娜，她體內有半神牧師的存在，她可以很輕鬆的跨過那道障礙，因為她已經通過半神牧師的眼睛看過一次了。而你呢，你什麽也沒有，所以比她們遲是很正常的。不過，你也不需要這樣害怕和急躁，晚幾十天並不代表你已經失去了這次機會，隻要你看到了路，別說二十天，就是二十個月也很正常。”
“沒有騙我？”凱瑟琳自己都不知道，現在她的表現就像個撒嬌的孩子：“真的很正常？”
“當然，我保證。”潘尼斯替凱瑟琳擦淨了臉，讓她半躺著靠在自己的懷裏，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那我該怎麽做才能突破？”凱瑟琳任由潘尼斯擺弄，隻是輕聲問道。
“沒有人能說清，你應該已經問過她倆了，但是她倆也無法給你答案，因為這是語言無法解釋的。”潘尼斯笑著搖頭道：“不過，雖然不能告訴你怎麽做才能突破，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你現在該做什麽。”
“恩？”凱瑟琳眨著眼，看著潘尼斯的臉：“我該做什麽？”
“睡覺。”潘尼斯說道：“你已經一個多月沒安心的睡一晚了，也一個多月沒好好休息一次了，所以你現在必須做的就是睡覺，忘掉突破吧，好好睡一覺。”
“好吧，睡覺。”凱瑟琳慢慢閉上了眼睛，感到疲勞瞬間吞噬了自己，枕著潘尼斯的胳膊，幾秒的時間就進入了深深的睡眠，訓練場上響起了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