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隻見從雪地下拱出的血魚忽然倒在地上,他用手抓自己的脖子和頭發,口中不停地喊道:“解藥!解藥……”

他剛才還異常冷靜,轉眼間性情大變,像個瘋子。

不一會,他的脖子上、臉上都被自己抓出條條血痕,頭發也一撮撮被拔下,白雪被染得血跡斑斑!

薑岩、秦衝見此情景,已猜出血魚為何會這樣,但薑岩還是問道:“他……這是怎麽啦?”

劍盲歎了一聲,道:“今天正是他慈悲符發作的日子。”

秦衝道:“那解藥呢?”

劍盲從懷裏掏出一隻小瓶,從裏麵倒出一粒綠色的藥丸,搖頭道:“解藥我是幫他要來了,隻可惜……”

血魚在地上叫苦打滾,他忽然躍起,箭一般射向劍盲,來搶解藥。

劍盲輕輕一閃,血魚撲空摔在地上,他馬上跪著爬向劍盲,臉神痛苦之極,嘶聲求道:“嚴管家,求你給我解藥,我要死了……快給我……求求你,我不想活了……快殺了我……”

劍盲冷冷道:“做慈悲堂的血魚,是永遠不能失敗的,這次你失敗了,等下次成功了再給你解藥。”

血魚連跪著的力量也沒有了,他不僅大把大把抓落自己的頭發,連耳朵也扯掉了,衣服撕破,在雪地上打滾呻吟,顯是難受之極!

劍盲似起了憐憫之心,說道:“看在你為慈悲堂效力多年的分上,如果你能在我麵前靜靜的跪上一分鍾,我就把解藥給你。”

可是血魚哪裏做得到,他雙腿跪地,上身剛剛直起,馬上又癱軟下去,不住打滾,將自己全身抓得鮮血淋漓,別說跪一分鍾,就是半分鍾也難以做到!

一個可以在雪地下一動不動趴伏一夜的忍者,現在居然連跪半分鍾也做不到,足見慈悲符發作時的可怕程度。

見此情景,除了劍盲,所有人都慘然變色,嚇得心驚膽顫。

劍盲說道:“既然做不到,這顆解藥就作廢了。”

說罷,食指和拇指夾起綠藥丸一捏,藥丸已成粉末,隨風灑落。

冰雪濕冷,粉末一落雪地,便消逝無蹤。

血魚卻撲滾過來,雙手在地上亂扒亂挖,時不時把手指塞進嘴裏,張口一咬,卻將手指咬下一截,可他渾然不覺得疼痛,仍舊亂扒亂挖,仿佛解藥在地底下!

這情景淒慘而恐怖——

血魚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脖子上多處抓破,血流如注,但他沒有力氣將喉管捏碎!

他的十指都被自己咬斷而隻剩下一雙肉掌,沒有手指的肉掌!

地上的坑越挖越深,血魚整個人已在坑裏。

寒冬,泥土堅硬,血魚以掌代鏟,鬼哭狼嚎,神誌已然不清……

漸漸的,嚎叫聲愈來愈輕,從深坑裏往外扔出的泥石塊愈來愈少,最後一切都停歇了。最後,“轟”的一聲,坑壁坍塌,泥石又將深坑填平……

誰都清楚,血魚死了。

沒人說話。

冬天的這個早晨顯得很寂靜。

陽光無力,雪野伸展著自己潔白的**。

血魚自己挖坑埋葬了自己。

秦衝和薑岩望不見坑裏的血魚,他們忽然明白:血魚也許知道自己末日已至,他不願暴屍荒野,所以才挖了這樣一個坑來埋葬自己。原來他不是在找解藥!

——這真正是自己為自己掘墓!

——天下能做到這一點的有幾人?

——天下誰又願意做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

會相信在這樣一個尋常的早晨,曾經出現了這樣慘不忍睹的一幕?

誰又能感受到,一個人在死亡之前,會經曆如此巨大的折磨?

對死者來說,一切都已經過去,而對生者來說,特別是中了慈悲符的人來說,最痛苦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連劍盲也一樣。

這樣的情形他經常會看到,每看到一次,他的心就增添了幾分脆弱。

他的心越脆弱,就越不敢同情和徇私。

因為,他也是身中“慈悲符”的人,如果他不按照慈悲堂的戒律辦事,他也會得到同樣的下場!

所以,不該給解藥的時候,他絕不敢將解藥給血魚。

為了自己,他隻能做一個冷酷的人!

一個永不失敗的人……

秦衝終於忍不住問道:“他究竟做錯了什麽?”

他,當然是指那個被自己埋葬的血魚。

劍盲淡淡道:“我說過,慈悲堂的血魚,是永遠不能失敗的。”

秦衝又問:“就因為邱冷擊落了那隻小鳥?”

劍盲點頭道:“他沒能將鳥放飛,就是失敗。”

薑岩道:“那隻鳥有這麽重要?”

“任何事情沒有重要與不重要之分,隻要是堂主吩咐下來的事,哪怕是打死一隻蒼蠅,也絕不能失敗,在慈悲堂,失敗就是死!”劍盲沒肉的臉這時動了動,接著說道:“本來,這隻鳥是要飛到香塵客棧去的。”

秦衝道:“就是雪龍山腳下的那個香塵客棧?”

“是。”

“那是一個大客棧。”

“那是慈悲堂開的客棧。”

“小鳥也識路?”

“小鳥不僅識路,還會告訴香塵客棧的主人想辦法阻止花劍侯上萬壽峰。”

秦衝道:“你們不想花劍侯上萬壽峰?”

“是。”

“為什麽?”

“我們擔心他上得去,下不來。”

“花劍侯的生死對你們很重要?”

“對,因為我們還要利用他。”

薑岩想了想,道:“花劍侯中午才能趕到香塵客棧,現在再放一隻鳥,也許還來得及。”

劍盲忽然笑了起來:“天山飛鷹其實也不笨。”他剛說完,從樹心穿出的血魚已從懷裏掏出一隻鳥,手一揚,小鳥撲愣愣地,直飛天空。而且很快沒了影子。

秦衝一直望著鳥兒消失,這才喃喃道:“既然還有辦法挽回,就不能算失敗,嚴總管……”

劍盲轉眼臉色陰沉:“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薑岩道:“慈悲堂的律令真的這麽森嚴?”

劍盲沒答。

秦衝道:“對不起,嚴總管,我們今天剛剛加入慈悲堂,有些問題想問得清楚一點。”

“有些問題是應該問清楚,不過,你們應該知道,貢飛和繁春加入慈悲堂已經一年零四個月,可他們加起來的話也沒有你們的一半。”劍盲冷冷道。

薑岩和秦衝呆了呆,秦衝道:“嚴總管,對不起,我們事先並不知道這些。”

“現在知道了?”

“知道了。”

“可惜現在知道已經晚了。”劍盲說完這句話,沒肉的臉上閃過一絲冷酷的笑。

秦衝、薑岩知道不妙,他們沒有多說一個字,身如脫兔,往前掠出——

他們兩個起伏,人已在二十丈開外。他們轉身,見劍盲和血魚並沒追來,不由心中一喜,他們自信,隻要讓他們先逃出二十丈,天下就沒

有人能追得上他們!

這是天山三怪能活到今天的重要保證。

然而,就在他們回身的一刹那,卻驚愕了:明明還在二十丈開外的劍盲,他們一轉臉,卻已攔在他們前麵。

驚愕之中,他們忘了換個方向再逃,而是怔怔地盯著劍盲。隻聽劍盲說道:“你們逃什麽?”

薑岩和秦衝麵如死灰,半晌,秦衝說道:“慈悲堂的律令太森嚴,我們實在承受不起。”

劍盲歎道:“其實,像你們這種角色,要不要你們,慈悲堂根本無所謂。”

“嚴總管,讓我殺了他們。”血魚也無聲來到他們身後,聲音冰寒。

劍盲道:“他們雖然怕死,但他們敢於怎麽想便怎麽說,也是難得,殺他們之前,再允許他們問幾個問題。”

劍盲說得很平靜,在他眼裏,好像他們已經是死人。

天山二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恐之色反而褪去,秦衝忽然盯住太行活寶,緩緩道:“剛才若不是他們提醒胡艄公徒弟,花劍侯也許不會去萬壽峰,他們做錯事,為何沒得到懲罰?”

劍盲道:“你們錯了,太行活寶並沒做錯,要不是他們,花劍侯根本不會迷路到這裏。”

薑岩冷笑道:“太行活寶雖然武功奇特,但他們還不能擺布花劍侯。”

太行活寶笑而不語。

劍盲說道:“他們當然沒有能力擺布花劍侯,但他們擺布花劍侯的車夫,卻是綽綽有餘。”

秦衝驚道:“九叔已被你們收買?”

“不是收買,而是製服。”劍盲道:“盡管他沒看見剛才恐怖的一幕,但他明白‘慈悲符’絕不是什麽慈悲之物。”

天山二怪恍然道:“原來如此……”

劍盲道:“現在你們是不是已明白梅花堂主為何知道花劍侯會在此出現了?”

秦衝遲疑道:“還是不甚明白。”

薑岩道:“不僅不明白,而且更加糊塗了。”

劍盲道:“為什麽?”

秦衝道:“既然一切都在梅花堂主的掌握之中,為何……”

他說了一半,忽然明白了什麽,愕道:“難道梅花堂主也是你們的人?”

劍盲點頭。秦衝馬上又道:“不可能的!如果是這樣,你們不願花劍侯上萬壽峰,為什麽還要刻意安排,讓花劍侯去救雲兒?”

劍盲歎道:“這叫做真真假假,實實虛虛,隻有這樣,才能騙得了一些人。”

秦衝仍搖頭道:“如此,誰又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

劍盲笑道:“如果連你們也知道我說的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我還能活到今天嗎?”

這回,他笑得有些開心。

秦衝和薑岩似乎還有話要說,但他們剛剛張嘴,咽喉已被飛刀割斷——

出手的當然是血魚。

血魚在他們身後,可他的飛刀卻不知怎麽到了他們的前麵。

飛刀很短,但足以致人死地!

天山三怪稱雄幾十年,如今同時死在慈悲堂一個血魚手上,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倒下。

劍盲道:“他們似乎還有話說,為何這麽急著殺了他們?”

血魚沒說話,劍盲又道:“今後你要記住,殺人之前,一定要讓對手把話說完,也許他們會看出我們的破綻,這可以讓我們永遠保持不敗。”

血魚點頭,終於說道:“嚴管家這樣做,這想讓他們尋找漏洞?”

劍盲若有所思:“但願他們沒有看出漏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