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冷。雪飄。夜寒。

花含香的馬車迷了路卻意外地得知胡艄公的兒子被千朵門擄去,於是決意前往雪龍山。而這一夜,還有一段不得不敘述的故事在風雪中發生……

白飛揚有些累。

醉三刀的刀法令他覺得累。

以前,他從不願意看別人殺人,他一直認為,那種一刀致命的刀法並非真正的好刀法,好刀法應該像他的那樣,斷筋裂骨但不立取性命。

他一直以為,天下隻有他一個人掌握這種刀法。

而今夜,他卻看到了醉三刀。

傳說醉三刀殺人最多隻用三刀,而最厲害的是第三刀。

他隻看見謝醉的第一刀。

他無法想象,謝醉的第三刀會是怎麽樣。

所以,他覺得累。

因為累,所以沉重。

但他沒有因為心情沉重而放慢腳步。

風卷狂雪撲打他的臉,使他的臉變得更冷。

他野獸一樣在雪地裏疾行,他耳邊莫名其妙地又響起花含香的那句話:“這麽大的風雪,又沒馬車,他會很冷的。”

他在心裏大聲道:“不用你關心!不用你關心!”

他加快腳步,耳邊呼嘯生風……

可是,隱隱的一個念頭襲向他:“這樣的夜裏,坐在馬車裏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這樣的念頭一閃現,他立刻冷酷地告誡自己:

白飛揚,你是一頭野獸,你的一生隻能在冰天雪地裏度過,你根本無法躲過花含香的出鞘一劍!

他在雪地上不停地疾走,他要不斷提高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如果說花含香是一個十分愛惜體力的人,花含香無論到哪裏都是坐馬車,從不用自己的體力行走,而白飛揚卻是一個踐踏體力的人,他隻有在筋疲力盡之後才會感到一絲痛快……

他已經很累。

但他仍舊施展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不肯將腳步踏重。

終於,他停住了,他的腳,深深陷入雪中……

無邊而寒冷的雪野中,他聽到了一絲聲音。他警覺地渾身的神經緊繃,仿佛野獸嗅到了獵手的氣息。

他在雪地上凝立了一會,已然聽出那是女人的呻吟。

呻吟聲似是十分痛楚。

他最怕女人,他想從另一個方向立即逃開,可不知為什麽,他仍舊沒動。

他忽然閃出一個念頭:

如此漆黑寒冷的風雪之夜,這個女人為什麽沒被凍死?

於是他循聲緩緩前行。

不久,漆黑中他看見了一點亮光。

雪在飄,亮光顯得很黯淡。

呻吟就來自亮光處。

白飛揚在看見亮光的一瞬遲疑了一下,要是平常,他隻要知道呻吟的來處便會掉頭離去,他不想知道得更多,因為他清楚,在這個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跟他無關,他的目的是跟花含香一戰,其他的人和事他一概不關心。

可是今天,他凝望著寒夜裏的這點亮光,內心升起一股莫名的衝動,他很想知道女人為什麽呻吟,亮光為什麽徹夜不熄……

呻吟愈來愈輕,卻愈來愈清晰。

白飛揚已經來到亮光跟前。

原來,這裏有一座草房,亮光就是從草房的小窗射出來的。

有房子就是家。

有家就有女人。

女人在自己家裏呻吟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這時,呻吟已然消失。

白飛揚無聲歎息,離草房而去,就在他轉身離去時,他的目光正好從窗口掠過,他有意無意地往草房裏瞥了一眼,這一眼,竟使他無法再移動半步!

就算屋裏是淒慘冷酷的決鬥,他絕不會止步!

哪怕是死屍遍地,他也不會止步!

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如果僅僅是一個女人,他不僅不會止步,反而會更

快地逃離,因為他害怕女人。

可是,他看見的女人全身**,而且美豔無比!

美麗的女人他經常看到,可是**的女人他卻是第一次看見。

他已經三十歲,女人的胴體對他來說還是一個謎,一個神秘莫測的謎。

隻要是謎,就渴望解開。白飛揚也不例外。因為,他也是男人。

盡管他很孤獨,但作為男人,他完全正常,而且他還是一個精力旺盛的男人。

他站著,他的目光也沒有從女人的身體上移開。

可他眼神平靜,冷如嚴霜,沒有貪婪的欲望,也沒有燃燒的激情,仿佛非常智慧而冷靜地在解讀一個謎。

雪仍在飄。

風仍在呼嘯。

黯淡的燈光照著他蒼白的臉。

外麵寒風大雪,屋裏卻十分溫暖,這個美麗的女人不穿任何衣裳也不覺得冷。

她就躺在地毯上,那盞昏暗的燈將她的軀體照得一覽無遺,她的胸,她潔白的**,她的光滑耀眼的臀,甚至她濃密粗黑的寒毛也顯得無比清晰。

她雙腿勻稱,雙臂修長,她用柔若無骨的手指摩挲自己每一寸肌膚……她已不再呻吟,就在地毯上翻來覆去……

良久,她仰身不再動彈。

燈光也靜止。

白飛揚孤獨而平靜地注視著這具誘人的**,女人的謎已然揭開,他正欲再次離去,忽然,隻聽“砰”的一聲,草房的門被什麽東西撞開,寒風頓時刮進屋裏,刮得燈火搖曳不定……

白飛揚吃了一驚,他很快明白,門是被冷風撞開的。

他發現女人的**在寒風進來的刹那間渾身一顫,但她仍舊躺著,像是已經暈過去了。

白飛揚皺了皺眉頭,目光移動,見她臉神痛苦,額頭有豆大的冷汗滲出!

——她是不是病了?

——屋裏隻她一人,她沒有力氣起來關門,這一夜的寒風,會不會把她凍死?

——要不要幫她將門關上?

——她得了什麽病?

——為什麽會得病?怎麽沒人照料?

——她的家裏人呢?

——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白飛揚從沒有同情過一個人,多少年來,他一直在訓練自己的“無情”,他要用“無情”和“冷酷”擊敗花含香,花含香為別人的幸福而活,他則完全為了自己,這個世界一開始就拋棄了他,他跟這個世界已無任何關係。

從鬼刀王也離他而去的那一天開始,他就發誓,隻要完成師父的遺願,他一生不再離開森林。

可現在,他卻對這個女人動了惻隱之心。也許,是她讓他看到了女人最神秘的一切,他竟對她產生了莫名的感謝,他不想她死。

這個念頭一閃現,他就風一樣無聲地繞到草房前,伸手將門關上。

然而,此時寒風更猛,他剛把門關上,又“砰”的一聲被風撞開。

如此三次,皆是如此。

白飛揚索性站在門口,雙手抓住門環。

門環冰冷,寒意很快從手上傳遍全身。

風好像有意跟他作對,一直不停地猛刮,他的手不能放開冰冷的門環,漸漸的,他的雙手變得麻木。

雪打在他背上,由於風大,雪花沾在身上竟不飄落!

更由於天寒,雪花很快也結成了冰!

他的腳開始麻木……

軀體也漸漸僵硬……

不知過了多久,白飛揚感覺風小了些,他可以鬆手,風不會撞開門了……可是,他的手已不聽使喚……

他恐懼起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恐懼!

十歲時麵對一頭餓狼,他也沒有這樣恐懼過,今天,他的刀法已無人能敵,卻感到了恐懼。

因為他明白,此刻,任何人都能夠殺他。他並不是怕死。

但在沒有與花含香決

鬥之前,他絕對不想死。也不能死!

可他偏偏在這時聞到了殺氣!

殺氣來自屋裏。

殺氣透過木門直逼而來——

他頓時明白,自己中了這個女人的計!

這時,門“吱嘎”一聲被打開,他整個人已經凍僵,雙手扣在門環上,隨著開門一扯,他不由得直直撲了進去。

燈依舊昏淡,女人依舊美豔無比,可她已穿好了衣裳,不再**。白飛揚正好撲在她的懷裏……

白飛揚已經在屋裏。

他並沒有死。

他坐在地毯上。

屋裏溫暖如春。門也關上,而且用木栓拴著。

美麗的女人就坐在他對麵,她笑起來的樣子,更加媚人。

白飛揚清楚,這是一個卑鄙狠毒的女人,不然,她不會用這種方法令他上當。

她一直笑,不言不語。

白飛揚孤獨而冷酷地與她對視,她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她說:“這麽寒冷的夜裏,你卻為我守門,你想我怎樣報答你?”

她一說話,白飛揚馬上知道她是誰了。

他說:“你為什麽要騙我?”

她笑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白飛揚冷冷道:“花劍侯明明中了你的一品紅,你卻說沒有。”

她笑臉未變,說道:“你真的知道我是誰了?”

“你是鬼手寒燈。”白飛揚道。

她並不吃驚,承認道:“沒錯,我是寒燈。”

接著又道:“這麽說,你便是殺小吹小鸞並要跟花含香決戰的人?”

白飛揚道:“我叫白飛揚。”

寒燈笑道:“聽你的名字,應該是意氣風發逍遙快活的人,可你卻很無情。”

白飛揚道:“我恨自己。”

寒燈道:“為什麽要恨自己?”

白飛揚不說話,一臉漠然。

寒燈緩緩道:“你恨自己沒有斷然離去,卻把命送在我手裏,是不是?”白飛揚仍不說話。

寒燈雙膝著地,在地上跪行幾步,跪在白飛揚身側,細膩的手撫著白飛揚的臉,柔聲說道:“白飛揚,盡管你很無情,眼看我病情發作卻無動於衷,但我不會殺你的,你怕我被寒風凍死,自己卻被凍成這樣,這份恩情,我寒燈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她柔聲細語,雙手嫩滑溫熱,她的體香和唇息纏繞著白飛揚。

屋裏四個角落生著四個火爐,暖意融化白飛揚身上的冰雪,他的知覺漸漸恢複,四肢百骸劇痛難忍。

可他臉上依舊冷漠孤傲,淡淡道:“你真的有病?”

然後又道:“可惜我不是大夫。”

寒燈的手開始撫摸他的脖子,她幽幽道:“你不是大夫,你是一個出刀奇快的刀客,不過,你是男人,是男人就可以治好我的病。”

她的手從白飛揚的領口伸進去,相對白飛揚冰冷的軀體,她的手掌猶如兩塊烙鐵,熨著他的胸膛,她憐惜道:“白飛揚,你為了我全身凍得冰冷,我會給你補償,讓你與我一樣溫暖的……”

由於她溫熱手掌的撫摸,他麻木的知覺因為恢複過快而更加劇痛!

這種劇痛,世上能夠不露聲色忍耐的人一定不多,白飛揚就是其中一個。

寒燈的手在他的身上撫摸,她的眼光卻沒有從白飛揚的臉上移開過——

她似乎在期待白飛揚的臉神出現某種變化!

可是沒有。

白飛揚像是石頭做的,根本不會將軀體的劇痛表現在臉上。

寒燈知道,白飛揚不是石頭,不是石頭,就不可能對軀體的劇痛毫無知覺,既然這樣,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白飛揚根本沒有劇痛。

有人可以忍斷臂之痛,可沒有人能夠忍耐凍僵後恢複知覺的那種痛楚!

隻要是人,就不會例外,白飛揚也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