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邊的女子長發烏黑,臉龐光潔明麗,一身淡綠的絲袍顯得優雅脫俗!

跟那個肮髒惡心的老太婆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盡管身陷險境,九叔還是看得入了神!那女子朝他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和嬌媚迷人的笑容。九叔一怔,他發現她的笑容跟老太婆竟有些相像!

九叔心裏“咯噔”了一下,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女子開口道:“看清楚了沒有?我煮的雞蛋,你還會不會惡心?”

九叔差點暈倒——

這個優雅脫俗的女子正是那個肮髒惡心的老太婆!

那女子又說道:“你年紀不小,卻像第一次看見女人似的。”

她說著“咯咯”直笑。

九叔不敢再看她,目光轉處,卻見大廳的角落裏縮著一個老者,正是帶他們來此的癆病鬼!他臉神痛苦,連咳不止,咳而無聲!

他的破蒲扇仍在扇動,揮動間,一陣陣勁風直拂九叔臉麵。

九叔頓時明白:屋裏的濃煙原是他扇走的!

果然,他說道:“我妹妹快三十歲了,從未有人說看見她惡心,你知道你這樣說我妹妹她有多傷心嗎?現在,我讓你看清了她的真容,你還惡不惡心?”

他說著又咳,咳得喘不過氣來。

九叔知道今日遇到了兩個怪人,生怕自己言語不當,他們便不給侯爺解藥,於是緘口不語。

那女子道:“哥哥,他剛才不是說看見我惡心,而是說看見我的煮雞蛋惡心。”

老者不說話時不停地咳,開口說話就口齒清晰,他說道:“他說看見你的煮雞蛋惡心明明是指桑罵槐,你尚未出嫁,此話若是傳到江湖上去,對你豈非大大的不利?我定要教訓教訓這個糟老頭。”

他頓住話,連咳兩聲,馬上接下去說道:“妹妹你放心,你本就長得美貌如仙,他的話等於放屁,待會做哥哥的索性幫你殺了他。”

他說完,又咳。

咳聲中,花含香道:“你哪有機會殺九叔?”

他立時止住咳嗽,道:“花侯爺以為我殺不了他?”

花含香淡淡道:“青海勞家的暗器和飛刀乃是江湖一絕,九叔當然不是你們的對手,但,我是說你沒有機會。”

老者一陣急咳,道:“花侯爺果然無所不知,連我們這些無名之輩都還記得。”

“青海勞家,怎能說是無名之輩!”花含香哼道:“二十一年前,九重嶺一戰,勞關山以一柄飛刀射死血奴幫三大高手。

“十九年前,同樣是勞關山,又以一麵鐵牌重創南花鏢局,劫走價值連城的觀音玉像。

“十七年前,獨家堡遭兩個蒙麵人襲擊,死傷十八人,家中珍寶丟失無數,如果沒有猜錯,獨家堡懸案便是你們勞家父子所為。”

九叔聽花含香這一說,大是吃驚,十七年前獨家堡慘案轟動江湖,曾經有許多俠義之士追查真凶,一直沒有結果,想不到竟是青海勞家父子所為。

隻聽花含香冷冷道:“勞無病,我說得對不對?”

原來,這個癆病鬼一樣的老者便是勞關山的兒子勞無病。

據稱,勞無病原來的名字叫勞世雄,他一生下來便體弱多病,周歲之內便得了傷寒咳嗽,到處求醫而不治,幸好勞關山終年以內力助兒子抗病,使兒子奇跡般活了下來。

不過,兒子雖撿了條性命,卻病根難除,一天到晚咳嗽不止,眼望兒子如此艱難在生存,勞關山便將兒子改名叫無病,希望他今後不要再得其他病症,不然,兒子的小命難保。

隨著勞無病漸漸長大,咳嗽的病症絲毫未有好轉。

勞關山本不期望他能繼承勞家的武功,所以一直未傳授他武功。

也許是勞關山一生做壞事太多的緣故,他妻子生了一個病兒子後,從此不再懷孕,勞關山先後娶了三個小老婆,仍是不能替他生下半個崽

子。

直到十五年後,此時勞無病咳嗽病越來越嚴重,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癆病鬼”,勞關山絕望之餘,抱著死驢當活驢的心態教無病練武,沒想到勞無病悟性極佳,是塊練武的好料子,許多武學上的疑難,他總是一點即通。

勞關山大喜,有三年時間,他足不出戶,悉心調教兒子。

三年後,勞無病武功進步神速,家中的護院武師居然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次年,勞無病十八歲時,勞關山的小老婆吳氏才替他生了個女兒,叫勞遲,是來遲的意思。後來,勞遲懂事後,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於是將“遲”改成了“池”,勞池。

勞池就是勞無病的妹妹。

勞無病並不否認,道:“江湖上那麽多人查了那麽多年,始終查不出我們,你一猜就中,真是佩服。”

花含香道:“要不是我十五年前就不問江湖世事,我早就到青海來找你們了。”

勞無病笑道:“如今我們在這裏相逢,省得你長途跋涉,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花含香未答話,九叔怒喝道:“你們兩個卑鄙小人,使這種下流手段,識相的,快快解了侯爺的茴香之毒!”

勞池嘻嘻一笑,道:“我說過茴香毒的解藥便是這煮雞蛋,吃了煮雞蛋,花侯爺的茴香之毒自解。”

九叔軟鞭揮出。

仿佛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轉眼間,小火爐已在九叔手上。

九叔原以為勞無病兄妹定然會出手阻攔,不料卻輕易得手,正自暗喜,花含香道:“九叔,你幹什麽?”

九叔詫道:“侯爺,這……解藥……”

花含香道:“我並沒中毒,要什麽解藥。”

九叔聞言:又怔住。

勞無病這時哈哈大笑。

“你笑什麽?”花含香靜靜道。

“沒想到名滿江湖的花劍侯也會玩嚇唬人的伎倆。”勞無病笑道。

“花劍侯一樣是人。”花含香道:“不過,我卻不想嚇唬你們。”

勞無病在咳嗽。

不說話的時候,他總在咳嗽。

他咳嗽,並非不能說話,而是不想說。

花含香道:“難道我說錯了?”

“你是說錯了。”勞無病說話時便不咳嗽,而且說得清清楚楚:“你說錯了兩句話,第一句是說我沒機會殺九叔,第二句是說你沒中毒。”

他的意思是,他有機會殺九叔,而且,花含香已經中毒。

勞無病說著,從大廳的角落緩緩踱了出來,踱步的當兒,不說話,也不咳嗽,距馬車三丈處,他站住,接下去說道:“勞家的武功雖然多用於偷盜和搶劫,但是對一個中了毒的人,我們沒有十分把握,也有九分。”

頓了一會,又說道:“殺了你,誰還能阻止我們殺九叔,所以,你的話……”

花含香接道:“我並沒有說錯。”

勞無病又開始咳。

花含香道:“勞家的暗器和飛刀雖是江湖一絕,勞家的毒卻不入流。”

勞池笑道:“勞家使毒的手法很拙劣,可勞家還有一項家傳絕學。”

“哦?”

“一個人有沒有中毒,絕對逃不過我們的眼睛和耳朵。”

勞池道:“侯爺你無所不知,應當知道家父與百毒穀主交情不錯,在用毒方麵,隻要百毒穀主稍加點撥,便可受用不盡。”

勞無病陰**:“花侯爺一開口說話,我們便聽出你已中毒。”

花含香歎道:“就算你們講對了,可你們還是忘了一點。”

“哪一點?”

“我還在跟你們說話。”

“那又怎樣?”

“隻要我還能開口說話,就能拔劍出鞘。”花含香一字一頓道:“而花劍侯的劍向來出鞘封喉。”

勞無病、勞池兄妹倆這才

愕住了。

九叔兀自拎著小火爐,他發現勞家兄妹的身形稍有變化,勞無病連退三步,雙腳不丁不十,而勞池則前跨一步,右腿微屈。

九叔雖不知道他們這一變化背後的殺機,可他明顯地感覺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好久,勞無病不咳,也不說話。

沉寂。

大廳裏空空落落。

殺機漸濃。

忽然,花含香一聲歎息,車簾掀動,他從車廂裏出來。

花含香修長的身材,平淡而從容的臉神,他的眼裏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憂慮。

他的這絲憂慮,別人難以覺察,九叔卻察覺到了,他尋思道:侯爺為何憂慮?難道……

花含香往前走了五步。

勞無病又退五步。

勞池沒有變化,她隻是轉動頭顱,眼睛死死盯住花含香的劍。

其實,勞池看見的隻是花含香的劍鞘和劍柄。

劍未出鞘。

劍在鞘中。

花含香在大廳中一站,濃濃的殺機便蕩然無存。

勞無病的臉色陰沉而黯淡,他第一次與花侯爺麵對麵,盡管他知道江湖上有關花侯爺的所有傳說,當他與花侯爺麵對麵時,他還是吃驚不小——名滿江湖的花劍侯怎麽如此平常,看不出任何驚人之處?

但他的心在收緊!

他明白,最厲害的人往往是那些最不起眼的人!

而不令人生畏的人正是最可怕的!

他自己正是這樣的人——

他病態。

在他咳嗽的時候,誰都會以為他明天就會死去。

誰又能想得到,一個連揮動扇子的力氣都沒有的人,突然間會發出致命的一刀?

無疑,花含香是一個平常的人,他的劍也是平常的劍,可是,他的劍沒有出鞘,誰也無法想象劍的威力有多大!

勞無病的瞳孔開始收縮!

他想咳嗽,居然咳不出來!

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事。自從十七年前與父親一道洗劫了獨家堡之後,他殺人不再感到緊張,可是今天,麵對花劍侯,他緊張得將全身所有神經都集中起來!

他害怕花劍侯突然拔劍!

他要在花劍侯拔劍之前找到最佳時機發出致命的一刀!

他的手裏隻有一柄破蒲扇。

他的刀在哪裏?

什麽時候才是他最佳的出刀時機?

花含香就那樣站著,他沒有拔劍。大廳裏靜得隻剩下鍋裏煮雞蛋的水滾動的聲音。

九叔已將小火爐放在地上。

從瓦縫間照射下來的光線使屋裏變得斑斑駁駁。

白馬似耐不住這令人窒息的沉寂,它甩了甩腦袋,脖子上的銅鈴發出一陣響。

鈴聲響過,仍是寂靜。

勞無病確信花侯爺已中毒,但他不能確定花侯爺能不能拔劍。

他喉嚨滾動,這種欲咳不能的滋味令他十分難受,他忽然眼前一亮:花侯爺這麽長時間未出聲,是不是已無法說話?

既已無法說話,那他定然無力拔劍……

想到這裏,勞無病灰暗的目光一閃!

出刀的時機已到!

但他還是猶豫了一刹那:在出刀之前,他瞥了一眼勞池——

每次麵臨強敵,兄妹倆總是同時出馬,勞無病的飛刀、勞池的暗器,他們心有靈犀,配合得天衣無縫,無論對手多強,每次都能在險中取勝。

這次,也許麵臨的對手非同尋常,勞無病隻怕妹妹稍有閃失,因此破例瞥了她一眼……一瞥之下,他發現妹妹比他還要沉著冷靜!

勞無病這才放心:

自己的生死,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勞池,而不在於對手……他可以放心出刀了!

青海勞家的飛刀暗器乃是江湖絕技,花含香業已中毒,他能逃過此劫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