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鞭神出鬼沒,或剛或柔,或猛或軟,謝醉居然無法從鞭影中脫身。

猛然間,謝醉呼嘯一聲,一鶴衝天!

軟鞭隨影跟去,可是謝醉這一衝之勢,卻比軟鞭更高。

九叔的軟鞭已經筆直,他正要旋起鞭梢,封住謝醉的下墜之勢,不料謝醉忽然翻身,已然抓住鞭梢。

九叔一抖,哪裏甩得開!

隻聽謝醉沉聲又喝一聲,九叔隻覺一股力道沿鞭撞向胸口。

若不是軟鞭長達三丈,謝醉的功力傳到他身上已散失了不少,這一撞,九叔勢必會軟鞭策脫手。

饒是如此,他仍退了三步,一臉凝重。

謝醉身在空中,倒立鞭梢,軟鞭挺直,仿佛鐵棒銀槍。

九叔的臉神越發凝重,他忽然覺得從軟鞭上傳來的功力無比強大,壓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但他又不能撒手拋下軟鞭,他若撒手,對手淩空一擊,那樣他會更慘……九叔隻有跟謝醉比拚內力。

花含香一直沒有看他們過招,這時他看了看九叔,又看了看空中的謝醉,歎口氣道:“九叔,我們還要趕路,走吧。”

他說著,手臂輕輕一揮,一股無形內力撞向已呈筆直狀的軟鞭。

但見軟鞭微微一彎,然後一彈,謝醉已然先行撒手,團身翻了數個筋鬥,方才落地站穩。

九叔已收起軟鞭。

謝醉恨恨道:“花含香,有種的你就殺了我。”

花含香苦笑著搖頭道:“我不會殺你的,你走吧。”

“花含香,不殺我你會後悔的。”謝醉尖笑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的!”

笑聲未已,人已不見,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花含香這時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好像是已經忍了很久。

九叔道:“侯爺,我還以為淬花冰毒不再發作。”

花含香僥幸道:“幸好謝醉已走,不然,要是被他看出我已中毒,可就不妙了。”

九叔道:“侯爺,剛才為何不殺了他?”

“你以為謝醉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嗎?”花含香忽然變得沉重起來:“現在還不敢肯定謝醉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武功絕對比我們想象的要高,剛才你至少已經使了九成功力,可他最多隻使了五成。

“他一直保留著更強大的內力用以應付意料不到的襲擊,這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對手。”

九叔道:“剛才侯爺拆招時也隻用了幾成的內力,謝醉便知難而退了。”

花含香道:“如果我需用七成以上功力方能化解你們那一招,他恐怕就會向我發難了。”

“他真有這麽可怕?”

“他絕對是那種眨眼之間取人性命的高手。”

就是說,如果花含香打一個噴嚏,眼睛一眨,他就有機會殺了他。

九叔長長籲了口氣,重複不久前說過的那句話:“要是師爺還在就好了。”

他的話也很明顯,要是師爺沒死,就能解了侯爺的淬花冰毒,隻要他關鍵時不打噴嚏不眨眼,就不會給對手任何機會了。

花含香笑了起來,道:“九叔放心,如果他真的想殺我,我完全可以在打噴嚏眨眼之前封了他的咽喉。”

九叔道:“侯爺,咱們走吧。”

話音未落,猛聽得白馬嘶鳴,看時,馬車已狂奔而去。九叔以為白馬受驚,軟鞭一抖,“啪!”當空發出一聲脆響。

以往白馬受驚,聽到鞭響,便會立刻停下,此時白馬猶似未聞,還是往前疾奔。

九叔大罵一

聲:“你這畜牲!”身形急掠,發足追去。他的速度,顯然要比馬車快許多。

然而馬車已駛出很遠。九叔要追上,也得下一番功夫。

馬車和九叔俱已從花含香的視線裏消失,他才淡淡說道:“醉三刀,我說過,如果你要殺我,我會在打噴嚏眨眼之前封了你的咽喉。”

花含香身後有一堵殘壁,一人慢慢站了起來。

他正是剛才逃走的“兩麵三刀”謝醉!

謝醉緩緩走到花含香身前,他麵無表情,在暗淡的黃昏裏,他的半黑半白的臉顯得有些陰森恐怖,他足足盯了花含香幾分鍾,才說道:“真的?”

花含香則幹脆道:“不信的話,你可以試一試。”

謝醉果真緩緩地將右手提至胸前,藍衫的衣袖已經滑到腕際,花含香於是看見了他的手掌。

這是一隻奇特的手掌,掌心沒肉,掌背筋脈突出,手掌很薄很小,手指卻很細很長,五指並攏,真的就像是一把刀。

掌刀!謝醉的掌刀對準花含香的鼻尖,然後緩緩下劃,直到腹部,好像要把花含香的人切成均勻的兩半。

花含香沒有動,當然,沒有打噴嚏,也沒有眨眼。

這是謝醉的第一刀。

很快,謝醉又劈出第二刀。

第二刀不是慢慢劃出來的,而是非常快速地劈出來的。

由於太快,根本看不出他的掌刀已經動過。

看不見,但花含香卻感覺到了,他的臉頰上有冷風拂過,冷風是謝醉的掌刀帶起的。

謝醉的掌刀在花含香的腹部停了一會,然後放下,手臂垂直,衣袖遮住了謝醉的手和掌刀。

花含香仍舊沒動。

謝醉也沒有劈出第三刀。

兩人足足對峙了一刻鍾。謝醉在等,他在等花含香打噴嚏,他要等花含香打噴嚏的時候才出第三刀。

因為第三刀才是真正的取人性命的一刀!

因為這一刀絕不能失誤!

第三刀遲遲沒有發出。

他沒有把握。

他的額頭漸漸滲出汗,汗凝成珠。

又過了許久,謝醉連退三步,這才說道:“花含香,你的劍為何不出鞘?”

花含香哈哈大笑:“我還沒有拔劍,你已經害怕了,何須出鞘!哈哈哈……”

他的笑舒心、爽朗,同時又充滿了自信。這笑聲,不僅代表了力量,而且使對手的信心崩毀!

謝醉幾乎不敢正視花含香,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全神戒備,又退了兩步,雙足一蹬,飛射逃去……

謝醉早已逃得無影無蹤,花含香還在笑,直到他打了一個噴嚏,笑聲才戛然而止。

此時暮色四合。

天地間一片沉寂。

腳下的廢墟變得淒慘而悲涼。

誰也不會相信,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魔鬼窟竟然已成廢墟!

這一切真是刀尊所為?

山清歡呢?

他真的死了嗎?

他是從哪裏得到消息,刀尊會在青川小築出現?

刀尊會在青川小築出現嗎?……花含香緩緩地從廢墟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想著。

廢墟裏殘垣斷壁,屍首橫陳,廢墟外則白雪皚皚。

走出廢墟前,他又蹲下,因為他看到了一件令他覺得奇怪的事情。

這是九叔最先發現的三具屍體,三具屍體都是被人一刀斷胸,其中兩具屍體已被火燒得麵目模糊,另一具卻是完好無損。

就是在這具完好的屍體上,他發現

了異常:屍體的咽喉處有一個血洞!

這一發現令他疑竇頓生。

他一直以為屍體的致命之傷是被人一刀斷胸,既然一刀斷胸,為何又要再在死人的咽喉處戳一個洞?

這不是多餘了嗎?

魔鬼窟高手如雲,殺人者有時間在死人身上戳洞然後再去殺另一個人?

不可能!那麽……

花含香皺著眉頭思索,忽然心念一閃:對了,殺人者不止一個!

如此一想,他馬上去查看其他死屍的傷口,果然發現了十三具屍體的咽喉處留有被利器戳出的致命傷口。

從傷口的形狀分析,或許他們是被一支極細的鐵筆穿喉而死。

現在可以肯定,殺人者絕對不是一個。

為了造成乃是刀尊一人所為的假象,另一刀是後來補上去的。

為證明這一點,花含香又仔細查看了穿喉而死的人與斷胸而死的人的傷口,傷口果然有所不同。

跟刀尊一道殺人的是誰呢?

還是刀尊本來就是兩個人?或者更多?

花含香徘徊良久,始終想不出所以然,這時他鼻子裏酸酸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由黯然想道:“劍門關之約我已赴過,我將從哪裏來,回到哪裏去,我已盡了力,山清歡是死是活,隻有聽天由命了。”

他緩緩步出廢墟,置身雪野,滿眼是茫茫的白,在這一瞬間,他感覺一絲恍惚,而恍惚間。

一張柔媚而清晰的臉孔浮現,這是一張令他刻骨銘心、魂牽夢縈的臉,目光如水,笑靨如花……這張臉的浮現令他感到一陣暈眩。

每次都這樣,隻要他想起這張臉,他的頭就會暈眩,盡管這樣,他還是忍不住要想。

仿佛她已經刻在了他的腦海裏,怎麽也抹不去……他顯得異常痛苦,嘴裏喃喃著:“琴心……琴心……”

忽然間,一陣馬蹄踏響。

他立時驚醒,好像換了一個人,變得鎮定而冷漠,心說:“九叔怎麽現在才追回馬車。”

現在已是日暮。如果不是因為下過一場大雪,田野白茫茫一片,或許已經看不清道路了。

此時卻好,路麵的雪已融化,而路邊草木上仍舊覆著白雪,所以,那條黑漆漆的便是道路。

花含香坐在那張厚厚的裘皮上,暖意很快將他全身包圍。

他感覺有些累,但是沒酒喝,他怎麽也睡不著。

馬車搖搖晃晃,他不用擔心白馬會將他拉到何處。

車廂裏已經沒有一絲光亮,可他的雙眼仍是靜靜地睜著。

他莫名地想起了劍門關那個黑衣人,那個鬼刀王的傳人——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他十年前就準備與我一戰,這十年間,他都做了些什麽?”

“他師父如何死的?”

“他怎麽知道淬花冰毒沒有劇毒?”

“他如何得知我會在劍門關出現……”

黑暗中他不知想了多久,忽然感覺馬車停了下來,他好像聞到了一股芳香,這不是胭脂香,不是酒香,而是女人身上散發的體香。

於是他問道:“九叔,這是什麽地方?”

九叔沒有馬上回答,他似乎在想怎樣回答。

花含香又說道:“九叔,沒有酒的地方,就不要停下來。”

九叔終於說:“侯爺,前麵有一株桃樹,而且開滿了桃花。”

“寒冬臘月,怎麽會有開花的桃樹?”花含香聞言吃了一驚,掀開車簾,探頭,果然看見了一株桃樹,一樹的桃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