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相信自己。”山清歡靜靜道:“煙花樓的驚魂刀雖然在江湖上無人不知,可是始終不及名滿江湖的花劍侯,我擔心你會棄我而去。”

他停頓了一會,又道:“自從花侯爺離開煙花樓,你就十分喜歡他留下來的那隻火翎鳥,那些年我是在不安和恐懼中度過的,怕哪一天你忽然在火翎鳥的引路下去找花侯爺……

“你也許不知道,火翎鳥是被我用內力震死的,我實在無法忍受,火翎鳥活著便是我的最大威脅……”

“原來是你殺了火翎鳥……那隻是一隻可愛的小鳥。”曲眉悲傷道。

“在你看來是一隻鳥,在我眼裏,它就是花侯爺的化身。”山清歡並不隱瞞道:“在我震死火翎鳥的瞬間,也曾後悔過,可是,當我看到你在江邊為火翎鳥築了漂亮的墳墓,我的後悔便沒有了,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在你心裏,一定有了他……我一氣之下,就到蘇州的一家叫做粉塵疊翠的青樓裏混了二十多天,在那裏,我收買了小疊……”

花含香忍不住道:“山清歡,無論你想怎樣對付我都沒關係,可你還有良心嗎?”

“從蘇州回家的路上,我也自責過,不過,這種自責之心很快就沒有了。”

“為什麽?”

“回家之後,為了試探我在曲眉心目中的位置,睡覺時故意說出了小疊的乳名,那是一個任何人一聽就能明白是女孩子的名字……

“我知道曲眉已經聽到了,如果她那時痛不欲生,跟我大吵大鬧,我或許就會反省,會中止我的殺人計劃……

“可是曲眉居然無動於衷,而且待我似乎比以前還要好……所以,我斷定曲眉肯定心裏有另外的男人……”

曲眉幽幽道:“清歡,難道你真的不了解我的心?在你麵前,我根本無法控製自己,就算你把那個女人帶回家,我也無法恨你……你已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曲眉,男人的心其實也很脆弱的,為了保護脆弱的心,有時會不擇手段。”山清歡道:“這十五年來,我又是煙花樓主,又是刀尊,又要操縱千朵門,又不能讓百毒穀主脫離我的控製,我實在太累,我想結束這無窮無盡的折磨。

“所以,我就對你說跟刀尊去決鬥,然後叫早已被我收買的天府五煞星送信煙花樓……”

花含香道:“要怎樣才算結束折磨?”

山清歡注視著他,道:“隻有你死了,我才會徹底安心。”

花含香疑惑道:“我已經退出江湖多年,能找到我的火翎鳥也死了,你根本無需擔心……”

“這我知道,就算曲眉對你有意,也不可能找到你,可是……”

山清歡道:“你卻隨時都能找到曲眉,而且,這個世上,隻要你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攔……要是你忽然有一天又出現在煙花樓,這是我死也不願看到的。”

花含香搖頭道:“山清歡,你太小看我了。”

山清歡臉呈痛苦,道:“不,我沒有小看你,盡管你退出江湖,我仍感到無比的壓力,這種壓力差點令我崩潰。

“一方麵,我絕不能讓你奪走曲眉;另一方麵,我又想知道在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曲眉……

“我知道九叔每年年末都會到江湖上走一趟,於是我故意將天府五煞星要煙花樓以刀譜換人的消息傳給九叔……要是你得知這個消息也無動於衷,我也許又會心安了……可你……”

“我之所以重出江湖,替煙花樓赴劍門關之約,是因為我知道曲眉不能沒有你。”

“你重出江湖,就是對我挑戰,我一定要殺了你。”山清歡又握住了刀柄,但聲音未變:“無論用什麽手段,無論花多少代價,我都要殺了你!”

“世上有些事就這麽奇怪,如果你

堂堂正正向我挑戰,也許你早就殺了我,而像這樣,機關算盡,仍舊殺不了我。”

花含香說著輕歎一聲,接道:“其實,三天前我就猜到你沒死,而且你就是神秘的刀尊。”

山清歡呆了呆,道:“你怎麽知道的?”

“第一天夜裏,你殺了龍少俠,我就有所懷疑。”

“你懷疑他是我殺的?”

“人已經死了,是誰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死的。”

花含香道:“要知道,我就住在龍少俠的隔壁,那一夜,我根本沒聽到他的房間裏有響動……如果我白天沒有領教過他的冰雪之劍。

“有人無聲無息死去我一點不會覺得奇怪,可是,以他的武功,天下絕沒有人殺了他又不讓他出聲,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他受到攻擊時中了毒,這種毒令他功力盡失。”

花含香緩緩道:“龍少俠的死隻令我想到有人殺他時用了毒,殺手可能是一個使毒高手……第二天,你又殺了丐幫畢舵主及另兩位好手,我就想到,這個殺手就是煙花樓主。”

“為什麽?”

“因為,事發次日我仔細詢問過跟畢舵主同住一室的其他幫中兄弟,其中一人透露,跟他同睡一床的那個死者睡覺時有一個習慣。

“上了床就要麵朝牆壁……既然是麵朝牆壁,殺手的致命牙簽根本不可能從他的咽喉射入!

“之所以會這樣,原因隻有一個:死者在死前也是先遭到過暗算,而同室住著這麽多高手,要暗算其中的三個,無非是用毒使所有人都失去知覺。

“這種毒非常奇特,中毒者不僅可以在既定的時間內醒來,而且絕對沒有異常……天下誰會有如此神奇的毒藥,我馬上想到了令百毒穀主也乖乖聽命的自稱是刀尊的白衫人……”

“我已經死於刀尊之手,你為何還會想到我?”

“我說過,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欺騙和陷阱,我怎會相信一個連真麵目也不敢示人者的的話?”

花含香淡淡道:“不過,破綻還是你自己留下的。”

“我留下了破綻?”

“對。”花含香道:“你該記得,那天夜裏煙花樓燈火全熄,所有人都在黑暗的房間裏屏息靜坐……那一夜,我一直守在煙花樓外麵,根本沒有人從外麵進去過,也沒有人出來……

“就是說,殺手一直躲在煙花樓裏……這個人不僅是使毒高手,又是武功刀法極高,而且對煙花樓了如指掌,他知道躲在什麽地方沒有人能找到……這個人會是誰呢?”

花含香微微道:“如果你是我,相信也猜出這個人一定是煙花樓主山清歡,山清歡就是刀尊狂風無首!

“因為,除了煙花樓主,沒有人能夠在那麽漆黑的夜裏進入某一個房間,下毒、殺人,殺人後又躲起來……”

“可是……”山清歡好像不甘心承認自以為萬無一失的陰謀居然還有破綻,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殺手,為什麽要殺自己的朋友?”

“當然想過。”花含香道:“你可以不惜犧牲朋友的性命,但是在先殺誰的問題上你又留下了破綻……你第一個便殺了龍孤鷹的兒子。

“我當時就想,龍少俠死了,龍孤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想到白天謝醉曾當眾說我便是刀尊,盡管大家沒有圍攻我。

“可是傳言一定會從他們的嘴裏散開,龍孤鷹在找不到真凶的情形下,無疑會找上我……這正是殺人者的險惡用心!

“第二天你又殺了畢舵主,丐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要是丐幫向我發難,我焉有活命……當我認定凶手是你,更覺得隻有你才會這樣做,因為,想致我於死地的人就是你。”

他望了望山清歡,接道:“不過,有一點我還是沒有料到……

我以為你殺了龍少俠,畢舵主等四人,你不會再殺人了。”

“我可以殺四人,為什麽不能殺更多的人?”

“當謝大俠指證我是刀尊,我誤以為謝大俠便是這一係列事件的指使者,我當時判斷是謝大俠要利用你的這些朋友致我死地……

“後來,當一切發生了變化,當我醒悟這一切原來是你在操縱時,我以為你第三天不會殺人了,因為你想借朋友之力殺我的行動已經失敗,你要利用龍孤鷹和丐幫除去我。

“此時,也就是第三天,你希望所有人都離開煙花樓,希望第二天江湖上便傳遍我就是刀尊就是凶手的消息,所以,你的目的是將他們嚇走……對不對?”

山清歡終於承認道:“對。”

花含香惋惜道:“你那此朋友真是很有義氣,麵對死亡的威脅,卻能堅持到第五天,你實在不應該殺了他們的。”

山清歡忽吼道:“不,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若不是你,我根本不會這樣做!”

花含香歎道:“你是不是恨我?”

“當然恨你!”

“既然恨我,你就不該現在出現,隻要你銷聲匿跡一兩年,我肯定死在了龍孤鷹或丐幫的手下。”

“我現在就要你死!”

“死”字未落,山清歡的驚魂刀已然砍出!

這一刀絕沒有先兆,更無法形容刀的速度!

驚魂奪魄的一刀!

多少人在這一刀下喪身!

但是,花含香隻斜退了半步,這一刀即落空了。

驚魂刀再起再落,山清歡又砍出第二刀。第二刀更駭人,刀風竟然將簷角的燈籠劃破——

燈光搖曳,大家隻覺得花含香身體晃了晃,還沒有看清他的步伐,山清歡的第二刀又已落空!

第三刀。

第四刀。

第五刀……

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駭人。

整座煙花樓仿佛在晃,仿佛被刀風罩住!

當山清歡的第十九刀落空,第二十刀,他再也砍不出。

他已沒有信心。

他凝立不動,臉上已是冷汗淋漓……

“花含香,原來你也會騙人。”山清歡絕望道:“你說如果我挑戰,或許能殺了你……”

花含香道:“可你並沒有向我挑戰,剛才你隻是突襲。”

“同樣是出刀,為什麽不一樣?”

“如果你敢於堂堂正正向對手挑戰,說明你心中無垢,隻要無垢,同樣是一刀,威力絕不一樣。”

“你是說我心中有垢,才殺不了你?”

“你知道什麽是你心中的垢?”

花含香一字一頓道:“那是你永遠不肯請求曲眉的原諒!”

山清歡呆立良久,對看曲眉,以哀求的口吻道:“曲眉,你會原諒我嗎?”

曲眉已是淚流滿麵,此刻,誰也不知道她有多傷心!

她如此癡愛他,他竟這般對她,她會原諒他嗎?

一個聲音接道:“你已傷害她太深,你有心悔改,必須先求得其他人的原諒。”

山清歡霍然轉身,看見了一個女孩,她的臉上充滿了稚氣,但她的目光裏卻流露著憎恨!

她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抱著一柄連鞘劍。

山清歡看見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百毒穀主之女上官煙雨!

上官煙雨慢慢的走向花含香,臉上已露出微笑,口中說道:“花劍侯,在百毒穀,我爹逼你毀了寶劍,這柄是賠你的,爹還說,花劍侯隻要有劍,就可滌盡天下邪惡……”

她的話使山清歡又是一顫,他眼中忽然殺氣一閃,驚魂刀卷起寒光,刀未脫手,刀光已罩住了上官煙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