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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了,柳依依人結了婚,心卻不知在哪裏。剛結婚那年,她的心根本沒有落實下來,在虛無中飄著,說不上在哪裏。既然沒有對愛情抱什麽希望,她也就覺得自己用不著真心付出,即使結了婚,也找不到有家的感覺。有秦一星,還有夏偉凱,自己感覺的胃口被吊高了。雖然她知道自己最好的年華已經過去,已經沒有資本向生活索取那麽多,可眼光下不來,感覺也下不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這並沒有妨礙她以一種具有現實感的清醒處理生活,快三十了,如果還堅守著自己的感覺,一定要找到那種感覺才肯嫁人,那就跟阿雨走到一條道上去了,她不想有那一天。這讓她非常的遺憾,也更加意識到自己曾經犯下了多麽大的錯誤。在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不去尋找可以托付一生的感覺,卻將這黃金歲月鑲別人幸福的邊,這太愚蠢了,自己得為這種愚蠢付出一生的代價。到今天,跟秦一星一點聯係都沒有了,這錯誤就更加洞若觀火。當年還曾經想過,他會長久地懷念自己呢!會嗎?柳依依在心底給了自己一個冷麵的嘲諷。在幾年的交往中,他付出的是一段關愛,還有錢,而其他的一切,家、女兒、前途等等,一切的一切,他都沒有絲毫的損失。就說錢吧,這對他也沒有傷筋動骨,也不能去幻想一個男人會因為女人而傷筋動骨。再說關愛,曾經擁有,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隨風飄逝。而自己呢,把女人一生最美好的東西付出了,再也追不回來了,而且,這種付出對自己來說並不是關係終結了就停止了,而是要持續一生。

幸而,柳依依感到安慰的是,宋旭升還不是一個那麽沒有出息的男人,他的成功超出了自己的期望。看看家裏吧,房子有了,要有的也都有了。也許,再過兩年,可以給自己買輛車開著。既然如此,對宋旭升再怎麽沒有感覺,也認了他是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了。一個女人,生了孩子了,又還能怎麽樣呢?柳依依再自戀,也可以感覺到,周圍的男人對自己硬是與以前不同了,熱情還是有的,可熱情的後麵是一種提示著距離的客氣,而不是那種難以壓抑的不自覺的激情。柳依依感到了花開始凋謝時的那種寂寥,落寞,慘烈。

因為沒有在宋旭升那裏找到有感覺的感覺,柳依依也就沒有表演激情的激情。表演激情,這曾是自己和秦一星之間的頭等大事,每次見麵的必修功課,在那四五年裏,多少次激情抒發啊,到如今都成為了回憶,帶著體溫的回憶。有時候柳依依覺得,不應該這樣對待宋旭升,這不公平。可是,一個女人的激情,又是可以矯作的嗎?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身不由己,想騙自己也騙不了。多少次,跟宋旭升在一起的時候,她閉了眼竭力想像著過去的經曆、畫麵,秦一星,還有夏偉凱,她想把自己激發起來,也讓宋旭升更加高興一些。可這種努力,終歸還是沒有結果。一個女人,要這樣去欺騙自己,又欺騙別人,那太矯情了,也太痛苦了。生活在謊言之中,也不得不生活在謊言之中,天下有多少女人生活在謊言之中啊!對這種狀態,宋旭升開始有過一些抱怨,這種抱怨讓柳依依想到他曾有過的經驗,他也在內心進行比較,這讓柳依依更加難以進入激情之中。其實她

完全知道怎麽讓他興奮起來,既有的經驗就足夠了,無需更多,還有那麽大的空間可以展開。但無論如何,柳依依沒有那種情緒,沒有情緒卻還要去表演情緒,那太勉強自己了,也太難堪了,這種姿態隻有那些賣笑的女人才能夠做得出來。柳依依把這個問題想了很多次,終於放棄了。後來,兩人都放棄了努力,也達成了默契,讓事情獲得了平淡的表達方式,這也是順其自然吧。有了這種默契,就成了規則,再要改變,已不太可能,再說,她心裏懶懶洋洋的,也沒有改變的動力。

這次爭吵以後,柳依依好多天沒理宋旭升。晚上他試探性地來纏她的時候,她把他的手甩開說:“別吵。”把身子側到一邊。根據她的經驗,男人既然想吵,總還是會來吵的,不吵不行。她躺在那裏等待他再次來吵,設想著要他怎麽說好話,答應什麽條件,才做出讓步。等了一會兒,宋旭升並不來吵,身後有了翻報紙的聲音。柳依依眼角餘光瞥見宋旭升倚在那裏認真地看報,心中就湧上一股怨氣,想壓也壓不下去,說:“叫你別吵,我要睡了。”宋旭升說:“對不起,對不起。”掀開被子,溜下床去,拿了報紙去了客廳,馬上又踅回來,熄了燈,去了。

柳依依躺在黑暗中,心中的怨氣變成了憎恨。“他敢,他真的敢!他跟我說對不起!”憤恨之中她想找一個理由,追到客廳,跟他吵個天翻地覆。別過了,大家都別過了!柳依依驀地翻身,赤腳踩在地板上,跑到門口,停住了。她站在那裏,想找一條理由,竟怎麽也找不到。就這麽跑過去吵,是無賴也是弱者,太掉價了。柳依依回到**,想著這幾年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逐漸地失去了主動,對他賭氣也漸漸失效了。剛結婚的時候,叫宋旭升站左邊,他不會站右邊,那樣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生活就是這麽現實,幾年下來,形勢就急轉直下。宋旭升漸漸出息了,自己卻漸漸失去了青春。當他贏得一個男人最有價值的東西的時候,自己卻在失去一個女人最有價值的東西。這個逆向的過程以前想到過,誰知今天輪到自己了。自己並不是例外,生活對女人真的是太殘酷了。

靜臥之中,柳依依聽見外麵的風發出悶響,像一個巨人悲愴的嗚咽。這響聲給了她一種靈感,她爬起來,打了一個冷顫,細聽客廳裏翻報紙的聲音,摸黑把窗戶開了,一陣冷風撲了進來,她的臉上掠過一陣輕微的刺痛。她馬上縮回被子裏,再去聽客廳的聲音,竟沉寂了。她等了一會兒,還是一片窒息的沉默,又爬起來,輕輕走到門口探頭去看,宋旭升竟在沙發上和衣睡了。柳依依心一沉,感到了強烈的失落。她扶著門站了一會兒,咳了一聲,這一聲又給了她一種靈感。她回到**,用力地咳起來,咳了幾聲,側耳去聽,外麵竟沒有一點聲息。她再拚命地咳,幾乎是吼出來,門外終於有了腳步聲。柳依依馬上把被子掀開,胳膊抱在懷中縮成一團。宋旭升在黑暗中說:“誰沒關窗?”開了燈想去關窗,突然看到柳依依那樣躺著,馬上把被子扯過來蓋住了她。柳依依一腳把被子踹到床下去,宋旭升又撿起來蓋上,又被一腳踹開。宋旭升關了窗說:“這幹嗎呢?”柳依依說:“把窗戶打開,我悶得

要死了,我要通氣!”宋旭升再一次把被子蓋在柳依依身上,見還要踹開,就雙手壓住被角,整個身子伏在被子上說:“有什麽話好好說嘛,這樣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柳依依雙腳亂蹬說:“我就是要害我自己,我沒有害別人的權利,害自己的權利也沒有?這是我的權利!害死算了,活著幹什麽?”宋旭升說:“至於嗎?有什麽話好好說嘛。”柳依依身子亂晃,想從被子裏掙出來說:“你讓開,你別侵犯我的人權。我死了你就從牢裏放出來了,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宋旭升用力壓住說:“怎麽這麽說?我還是想要一個老婆的。”柳依依身子奮力掙幾下說:“外麵那麽多人都可以做你老婆,你去找,去呀!年輕漂亮,又會陪酒,還會陪唱,什麽都會陪,還會按摩洗腳,你沒錢她什麽都不會做,有錢她什麽都會做!做!”宋旭升在上麵笑著說:“是倒也是啊,可琴琴的媽媽隻有一個呢。”柳依依扭著身子說:“我除了是琴琴的媽媽,我什麽都不是!”宋旭升直起身子騎在她身上,脫著棉夾克說:“是你自己要我別吵的,我真的不敢吵了,你又有怨氣。”鑽到被子裏,從後麵抱住柳依依,用力把她的身子翻過來說:“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找件高興的事做做好了。”伸手把柳依依胸衣解開。柳依依還想掙開,覺得身子軟軟的,沒力氣了。

在那個時刻,柳依依想著是不是應該表現出更多的激情,像從前曾經表演過的那樣,也使事情的狀態有一個轉機。這樣想著她閉上眼睛,心中掠過了夏偉凱的影像,馬上又感到了,從理智出發的激情是多麽別扭,多麽蒼白。再說,誰又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替一個外麵的女人承受他的激情呢?這個念頭浮上來,她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好了嗎?”宋旭升說:“真的影響情緒。”滾到一邊去又說:“看你也不像個沒情趣的人。”柳依依想解釋什麽,但終於沒有開口。

情趣不情趣,柳依依不抱什麽希望了,矯作的情趣還不如沒有情趣呢。可看了報紙上說,艾滋病正向普通人群靠近,這讓柳依依非常擔憂。誰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生活在這個陰影之下?根本無法確證,甚至問都沒法問,問了也白問。何況還有那麽多別的細菌呢。宋旭升對自己越來越淡漠了,這本身就是一個征兆。她在報紙上看到有關的報道,想在上麵拿紅色的筆框下來,提醒他重點看看,又覺得這太明顯也太拙劣了。怎麽辦呢?想來想去她想了一個辦法,先把晚報上的其他消息,什麽注意健康飲食呀,美容的方式呀,用紅筆框出,逐漸地再轉到自己真想要他看的報道上去。有時候也直接說幾句:“你經常在外麵出差,細菌這麽豐富,這麽厲害,比老虎厲害多了,你要小心!”每次宋旭升出差回來,柳依依叫他把裏裏外外的衣服全部換洗,連毛巾也不放過。她想給他一個外麵極其危險的印象。這樣做了管不管用?柳依依無法回答自己。苗小慧說過:“男人在外麵出差,那麽無聊,賓館裏有服務電話又準備了現成的作案工具,那些女人你打個電話就過來了,不打電話也會送上門來,你要他那麽守法,那除非他是真正的好男人。”宋旭升是不是真正的好男人?柳依依不敢細想,世界上的事情真的不敢細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