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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確不可能。柳依依明知別無選擇,但還是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中翻來覆去想了很久,結論還是不可能。天下哪有女人不希望丈夫發達的?要他發達,又要他安分,這可能嗎?跟許多女人一樣,柳依依被這個問題難住了。再說,男人好不容易蹚出一條路,你要把它斷了,那他會答應嗎?哪怕離婚,他也是不能答應的啊!

這樣想著,柳依依真的希望宋旭升就是男人中的一個異類,別人都把女孩放在膝上喝花酒,隻有他是從來不這樣做的。還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他也是從來不做的。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還是忍不住要這麽想,不然怎麽想呢?離婚嗎?這個想法從心裏跳出來,把自己嚇了一跳,馬上就否定了。離了婚自己怎麽辦,琴琴怎麽辦?誰能保證換一個男人就會好些?還有,再到哪裏去找另外一個男人?否定之後柳依依感到了屈辱。回想當年自己是多麽驕傲,半點委屈都咽不下去,可是,這驕傲在時間之流中,在夏偉凱、秦一星,還有宋旭升那裏,不知不覺地,被一點一點地磨蝕了。一個女人,能說當年嗎?她坐在梳妝台邊,對著鏡子長久地凝視自己,像凝視一個陌生人。這已經不是當年的柳依依了,自己不服也得服。淚水沁出來,鏡中的影像模糊了,那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時間的潮水湧上來,又退下去,鏡中幻化出許多熟悉的身影,真真切切,在悠遠的歲月深處向自己遙遙召喚,定睛一看,又倏地消失了。

那麽,這麽認了?這個念頭在柳依依心中一閃,馬上就否定了。困獸猶鬥,何況我柳依依?怎麽辦呢?她想找苗小慧商量一下,把話筒拿起來,又沉重地放下了。一個女人,她攏不住自己的男人,這不是什麽有光彩的事情,除了說明自己沒有魅力,還能說明什麽?她丟不起這個臉,真的是有苦講不出。天下有多少女人在痛苦之中隱忍啊!隻能孤軍作戰,這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戰爭,也是一個女人對整個世界的戰爭。是的,這就是戰爭,一樣的殘酷,一樣的生死攸關。天下有多少女人在這看不見的戰線上殘酷而慘烈地孤軍作戰啊!柳依依對著鏡中的影像張合著嘴唇,似乎想宣讀一個戰爭宣言,又咬緊下唇,皺著眉,細眯著眼,死死咬著,是不咬出血來誓不罷休的神態。突然,她把牙齒鬆開來,對著鏡中的影子綻放出一個陰鬱的媚笑。

這天晚上,宋旭升回家已經快十二點,進了門看見柳依依還在客廳看電視,邊換棉拖鞋邊說:“怎麽還沒睡?”又自言自語地說:“跟他們喝茶去了。”突然發現琴琴在沙發上睡著了,吃驚地說:“琴琴怎麽睡在這裏!”柳依依瞟他一眼,繼續看電視。宋旭升說:“這麽冷的天,凍壞了誰負責?”又說:“蘇姨呢?她怎麽不招呼琴琴睡好!”就要去敲蘇姨的門。柳依依叫住他說:“琴琴坐在這裏不肯睡,一定要等爸爸回來。”宋旭升嘖嘖幾聲,搖著頭說:“什麽意思呢?”柳依依說:“是她自己不肯睡,明天你問她。”宋旭升抱了琴琴去臥室說:“沒見過這麽狠心的人!”柳依依關了電視,跟上去說:“真的沒見過這麽狠心的人!”宋旭升給琴琴脫衣服,蓋好被子說:“我琴琴才這麽點點大,”左手小指翹起來比劃著,“幾根嫩骨頭,你折騰她!”柳依依說:“你還知道她幾根嫩骨頭?她這麽點點大,她什麽時候看見她爸爸?早上她去幼兒園你還在打鼾,晚上她睡了你還沒回來,家裏連個賓館都不如!賓館除了睡覺還吃餐飯,在我們家裏不回來吃飯是正常的,碰上哪年八月飄鵝毛雪的那一天回來吃一餐飯,還要通知蘇姨多抓幾把米,哪點像個家呢?”宋旭升說:“又不是我一個人,都是這樣的。他們在賓館打牌就睡在那裏了呢,我還回來了呢。”柳依依點頭說:“賓館裏好,賓館半夜還有女人敲門打電話。天天做新郎,怎麽會沒有吸引力?”宋旭升說:“那是他們,我沒有,我回來了。”柳依依說:“那你是百裏挑一的好

男人,別人都犯錯誤,你是絕對不犯的,錯誤在你麵前翹著胸脯扭水蛇腰你都不會去理她。你人回來了,心回來沒有?你回來了,細菌也回來了。”

宋旭升不做聲,隻是冷笑。柳依依說:“踩了你的痛腳腳吧!”宋旭升說:“愛怎麽想你盡管去想,拉登和布什都管不著。你想像力豐富你還可以想得更生動些。”柳依依哼一聲說:“可以肯定生活比我的想像力要豐富得多。”宋旭升說:“你什麽不知道?你什麽都知道。生活的確比我的想像力要豐富得多,以為我真的那麽遲鈍?別說我沒做壞事,做了點壞事也沒有那麽對不起你。”柳依依一怔,馬上體會到了其中惡意的暗示,伸手去推宋旭升,卻被他用力推在**,差一點壓著琴琴。她雙手撐著床沿,身子軟下去,軟下去,坐在地板上嗚嗚哭起來:“你害人啊!你那麽計較你早點說,你到今天才說,你不是害人?再說你自己又是一張白紙?”宋旭升說:“有些事我悶在心裏悶死就算了,自己跟自己找平衡,但是你總不能還要求別人把你當一個聖女供起來吧?有些事我不想去想,也不想去說,你逼得我去想去說。”柳依依伏在床沿上哭著:“他害人。他害人!”宋旭升說:“那首先是你自己害自己。”過一會兒過來又摸摸她的頭說:“都這麽晚了,說什麽樓上樓下都聽見了。”扶起她躺到**。柳依依昏沉沉地,和衣躺在被子裏。宋旭升說:“穿夾襖睡呀?”幫她脫了衣服。柳依依軟綿綿地由他擺布,恍惚中想起了過去的某個瞬間,也是一個冬日的夜晚,自己和衣倒在**睡著了,秦一星來了,幫自己脫衣服,自己四肢無力地讓他擺弄。縮在被子裏柳依依用力地回憶,那個夜晚,後來又做了什麽沒有?應該是做了的,但怎麽也記不起來了。許多記憶重疊起來,跳動,閃耀,在大腦深處模糊一片,終於消逝了。

第二天晚上宋旭升十點多回來,在門口報功似的說:“我就回來了!”看見琴琴仍然在沙發上睡著了,馬上沉下臉,在蘇姨住的小房間門上踢了一腳,嚷道:“你也這麽狠心啊?”蘇姨開門出來,眼睛瞟著柳依依:“我,我……她,她,我……”宋旭升說:“抱琴琴去**睡!”蘇姨走到沙發邊對柳依依說:“那我還是抱去了啊,他要我抱的。”就輕輕拍著抱走了。宋旭升說:“這是你自己身上跌下來的肉,你摸摸自己的心有多硬?”柳依依輕笑一聲說:“要摸的人不是我。我下了班就守著她,幾年了,電影沒看過一場,跳操都沒怎麽去跳了,我還要摸自己的心!是我做了把個家搞得不像個家的事情嗎?”宋旭升連連搖頭歎氣說:“又來了,又來了。唉,唉唉。”

接下來的一天,宋旭升早早地回來了。蘇姨對琴琴說:“爸爸回來吃晚飯了,沒打他的米呢。”宋旭升說:“我下麵吃。”柳依依說:“蘇姨看還有什麽好菜沒有?”開了冰箱去找菜。琴琴在看電視,正在講十二生肖。宋旭升把琴琴夾在膝中間,兩人掰著指頭把生肖一個一個數下來。琴琴說:“我屬龍的,好,在天上遊泳,爸爸屬豬,不好,囉囉囉地叫。爸爸你為什麽要屬豬?”宋旭升說:“爺爺奶奶要爸爸屬豬。”琴琴說:“那是你和媽媽要我屬龍嗎?我是媽媽生的,怎麽還有一個爸爸呢?”宋旭升說:“你看小青蛙,也有青蛙爸爸青蛙媽媽。”琴琴皺了眉頭在想是怎麽回事,宋旭升把她抱起來說:“這麽大了,還要爸爸抱,醜不醜?”她說:“不醜,還漂亮。”宋旭升哈哈大笑說:“我的女兒是小龍女呢。”用胡子去紮她的臉。琴琴說:“有幹蛤蟆味道。”又說:“我是龍,爸爸是豬。爸爸,你囉囉地叫。”宋旭升就撅了嘴學豬叫,琴琴說:“好像,好像,就是這樣叫的。”

宋旭升在家裏呆了幾晚,越呆越煩躁,上竄下跳,做什麽都不對的神態。他看著報紙,沒幾分鍾又扔到地板上說:“明天我晚點回來。”柳依依瞟了坐在地板上拚積木的琴琴一眼說:“隨你,難道誰還能關

著你?”宋旭升說:“你看我晚上跟朋友喝茶都習慣了,他們天天叫我去,剛才又發信息來了。”柳依依說:“朋友比家裏重要,那你就去。”又瞟琴琴一眼。宋旭升拿手機給她看說:“你看,他們發信來了,叫我去呢。”柳依依把頭扭開說:“誰知道是誰叫你?說不定是個妖精。”宋旭升無奈地搖頭:“哪來的妖精?我有那個魅力?”柳依依說:“如今妖精還少?你什麽都沒有她都沒關係,老了沒關係,結了婚也沒關係,身體不行都沒關係,隻要有錢,隻有錢是繞不過去的。”宋旭升說:“你沒當過妖精,你怎麽什麽都知道?”看看柳依依神色變了,馬上又說:“我的錢都上繳了。”柳依依說:“那不知道是幾分之一?”宋旭升說:“以後你有脾氣對我發就好了,不要迫害到別人,她不是人質。”柳依依說:“誰把誰當人質了?是她自己要等爸爸回來。”又對琴琴說:“琴琴,是你自己不肯睡,要等爸爸回來,是嗎?”琴琴抬頭說:“是的,我要爸爸。”宋旭升低下頭搖著:“訓練得很好了嘛。”

又在家裏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宋旭升在沙發上坐下。這時座機鈴響了,宋旭升一把抓起話筒:“哦,顏老板,喝茶?向夫人請示一下。”掛了機說:“顏福林叫我過去喝茶。”柳依依感到他打電話的節奏不對,神態也有點異樣,就起了疑心,眼睛從電視上移開,望著宋旭升,心想,跟我玩小聰明?你知道我是誰?宋旭升瞟柳依依一眼,神情有點不自然,手足的動作和說話的聲調都有點生澀,不熟悉他的人是看不出來的。他轉了臉去看電視,拿電視裏的人物關係來問柳依依,一隻手似乎是無意地移向座機。柳依依似乎是無意地望著那隻手,他就把手停在座機旁,指頭在茶幾上敲打著收了回來。柳依依有一種盯住了小偷,看他怎麽表演的快意,幾次突然扭頭,看那隻手的表演。反複幾次,柳依依說:“給苗小慧打個電話,好久沒聯係了。”宋旭升伸了手去抓話筒,馬上又縮回來,再一次伸出去說:“我幫你撥號。”柳依依飛快地抓著話筒說:“我自己撥。”就查了來電顯示,最後一個是宋旭升的手機號。她笑笑說:“打電話給自己?還沒刪掉?還把手機兜在褲口袋裏呢!”宋旭升苦著臉說:“真的想出去吐氣了。”柳依依說:“有些人,不知道他怎麽跟家裏人呆得膩?呆在家裏是坐牢,要出去吐氣!出去一整天還不夠?可能真的是有妖精等你。”宋旭升說:“妖精是沒有的,想出去吐吐氣是真的。”柳依依說:“我看是有人等你,她今晚不見你她就睡不著了。”宋旭升說:“人是沒有的,晚上跟朋友閑扯習慣了。”柳依依伸了手說:“把手機給我,如果半個小時還沒有信息過來,那就沒有妖精。”宋旭升馬上把手機遞過來說:“說好了,沒有妖精你以後別管我管那麽緊,結個婚跟坐牢一樣,那我結這個婚幹什麽?”柳依依說:“男人都像你這麽自私?想碰一下的時候就碰一下,又要有人為自己生孩子,又不想付出一點時間,天下的好事都被你們占盡了!”又說:“你那麽愛自由你找我幹什麽?當年我又沒來追你,最好連琴琴也別生,你就更自由了。”過了二十分鍾,手機上並沒有什麽信息進來。柳依依說:“我懶得看了呢。”把手機遞給宋旭升。宋旭升說:“說了吧。今晚就歸你保管了。”柳依依把手機扔在沙發上說:“又沒有人給我保管費。”

接下來幾天,柳依依不動聲色地在大戶室那些女股民中發動了一場討論:男人給他多少自由才行?一個說:“隻要他晚上記得回來,記得家裏還有個人等他,就可以了。”又一個說:“他實在要花呢,也隻好讓他找小姐花一下,是這麽回事,隻要不找情人,不威脅家庭就是好男人了。外麵這麽多誘惑,你要他凡心不動,那不實際。”柳依依說:“你們都這麽想得開呀!”幾個人異口同聲說:“想不開又怎麽樣呢?”柳依依想:“說起來宋旭升已經算個好男人,由他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