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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不想理解,也不願理解。一個女人,如果要她理解這些,那她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麽不能理解了。在又一次約會時,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秦一星,秦一星說:“那你要他轉個崗位,看他肯不肯。”柳依依說:“有些事你真的不敢去細想。”秦一星說:“依依你想像力不要那麽豐富,誰又經得起那麽去細想,誰?”柳依依說:“誰?真的,誰?這年頭?可惜我是人,沒有辦法,如果我不是人就什麽都不想了,我是人,真可惜啊,我是個人啊!”秦一星笑了說:“依依你有時候也該學一學那些傻丫頭。”柳依依說:“最好學一學動物,一隻男猩猩打敗同類,占有一群女猩猩呢,她們都沒有意見,傻丫頭都太聰明了。”秦一星說:“如今可能隻有這樣想了。”又說:“歸根到底你還是要找個人吧,把自己養老了,純潔不純潔都沒意義了。”柳依依說:“我曾經幻想男人會為我而改變,現在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如果你不是他的第一個,憑什麽去設想是他的最後一個?你是什麽特別的人物嗎?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力量嗎?沒有。既然不是,又既然沒有,你就不能去設想他為你而改變。傻女孩看不清這一點,她們以為自己是什麽特別的人,有怎樣特別的力量,能讓他把過去一刀切斷,那可能嗎?”秦一星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有點險惡。”柳依依說:“豈止是有點。”秦一星說:“說起來吧,你要學曆有學曆,要人才有人才,的確應該找個好的。可他那麽好,又很安全,那可能嗎?男人有了點錢,錢在荷包裏跳,發出神秘的信號,你要他往哪裏花去?我一個朋友說,富貴不能**,要富貴幹什麽?這是他們的想法。古往今來,帝王將相達官貴人,誰做到了?隻有現實能製約他們,可你們誰也不想接受那種現實。依依,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麽,天下的好事都要抓著,那很難,很難,難。這樣的好事,哪個女孩不想?可古代沒有,現代就會有嗎?現在已經不是毛澤東時代了。”

自己到底要什麽?柳依依晚上躺在**,反反複複問自己。宿舍裏四個人,隻有一個叫劉沁的,男朋友穩定了,是中學的同學,在複旦大學讀博士,一表人才,對劉沁好得不得了。她們幾個都羨慕她,甚至有點嫉妒。有個叫李鈺的,自己屢戰屢敗,卻對劉沁提出種種問題:上海花花世界難保那麽純潔,你怎麽這麽放心?年齡一樣大,到四十九歲女人身上沒有了,男人還需要怎麽辦?等等。這些話是關心,可又是刻骨的惡毒。柳依依不會這樣說,還幫劉沁說話,可心裏那搔不著的地方還是有一種癢癢的快意,這快意叫她體會到了人性的可怕。柳依依很羨慕劉沁,世界上畢竟還是有抓著兩條魚的人啊!自己原來想,愛情就不敢說了,既然不說愛情,那麽錢就是最重要的了。錢是一個多麽實際的東西啊!那麽多女明星、主持人等等,嘴上說的是愛情、緣分,愛情、緣分,身體卻一個個都往大款那裏奔,就是把這個道理想透了。這個道理自己懂得,可一旦麵對,還是放不下來。想一想黃健吧,這個夜晚,每一個夜晚,是住在什麽樣的房子裏重要,還是身邊睡的這個人是誰重要?怎麽說都是這個人是誰重要。生活固然是實實在在的,每天的心情也是實實在在的。這不是一個道理,而是一種感覺,她沒有辦法去強迫自己的感覺。

柳依依拿黃健的事去問苗小慧,苗小慧說:“他花?你就那麽怕他花?捏著他的事了,到法院去打離婚,分掉他一半財產!”柳依依說:“倒也是,倒也是。”覺得苗小慧不理解自己,有點疏遠了。再去問秦一星,秦一星說:“試一試不會死人,有些結論不要下得太早了。”聽了秦一星的話,柳依依決定再試一試,這樣她又跟黃健來往了一段時間。在黃健的強烈要求下,柳依依又去了他房子一次。一進門黃健就把她抱起來,舌頭在她臉上**。柳依依說:“我要看電視了!”掙下來開了電視。黃健說:“我到廚房拿菜刀把電視砍掉算了。”柳依依說:“那你砍呀!”黃健說:“你不覺得有些事情比看電視更好玩嗎?”這個“玩”字讓柳依依很不舒服,說:“你也看看電視吧。”黃健說:“有什麽事情能夠證明你是我的女朋友?”柳依依說:“時間。”黃健越是迫不及待,柳依依越是沒安全感。黃健說:“那讓我親近親近,總可以吧!”不等她回答,把她抱起來,手往她的衣服裏鑽。柳依依用力

按住她的手說:“別,別。”黃健說:“怎麽就不能讓我也進去拜訪一下?”柳依依說:“我還不了解你呢。”黃健說:“不是給你一個更深入全麵了解的機會嗎?”他說著右手食指伸著,做了一個曖昧的動作,“要全麵了解,深入了解,光說說是沒有用的,外國人結婚之前還試一試感覺呢。”柳依依說:“男人怎麽都這麽急?”黃健說:“誰叫我是個正常的男人?難道你希望我不正常?”柳依依把他的手從襯衣領口拖出來說:“怎麽像隻老手!”黃健說:“我也有點年齡了,完全是個新手,怎麽可能?除非我身體不正常。”又說:“難道你是新手?也好,也不好。”柳依依說:“怎麽不好?怪。”黃健說:“太累。”又說:“那對我耐心的考驗太殘酷了。”柳依依說:“怎麽就不能有點耐心?”

以後黃健建議她去他的住處,不去;是不是到賓館找間房休息一下,也不去。這樣好幾次,有一天在餐廳吃飯時黃健說:“看來我們沒有緣分。”柳依依說:“一定要那樣了才算有緣分嗎?”黃健說:“我說了我一定要那樣嗎?”柳依依想,那到賓館找間房休息是什麽意思?正想著黃健說:“一個人睡覺叫休息,兩個人休息叫睡覺。”柳依依說:“你把我想錯了,我也把你想錯了。”黃健說:“會這麽想的人一定是有相當閱曆的人。”柳依依生氣了說:“你愛怎麽想怎麽想。”黃健馬上說:“正如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又說:“你做都能做,我想都不能想?”他拉長著那個“做”字,嘲諷地笑了笑。柳依依賭氣背了包就走,黃健拉住她說:“好了,好了。”說了一會兒話,黃健又一次提出要柳依依去他的住處。柳依依說:“不要老是提同一個問題吧!”黃健說:“為什麽一定不去?”柳依依說:“為什麽一定要去?”黃健說:“找個女朋友,她不敢到我房裏去,這叫女朋友嗎?”柳依依想著這事反正泡湯,就說:“不想去,沒有安全感。”黃健望著她的臉,像研究一道數學難題,半天說:“安全感?你也好意思跟我提‘安全感’三個字!你是需要安全感的人嗎,你?你敢說自己是沒有閱曆的人?安全感對你還有什麽意義嗎?”他仍然研究似的望著她,好像她臉上刻著字,一切都清清楚楚。柳依依怔著,半天才省悟過來,似乎剛聽懂他的話,說:“有沒有閱曆是我自己的事。”黃健說:“你不跟我談朋友,那是你自己的事,既然談了,那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柳依依馬上站起來說:“那還是讓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吧!”抓起包衝了出去。黃健跟在後麵說:“我不計較她,裝個傻瓜算了,她還要來計較我。你是配講安全感的人嗎?”柳依依也不答話,飛快地衝上人行道,疾步前行。黃健緊緊跟在後麵說:“小姐,勸你一句話,以後不要輕易對男人提‘安全感’這三個字,你把青春獻給了誰,你去向他要安全感,那才是天經地義的,隻有他才有義務對你負這個責。在別人那裏蕩呀蕩的,蕩蕩蕩的蕩了那麽久,把生命的精華奉獻給他,又跑到我這裏來要安全感,有這個道理?世界上什麽事情都有個道理在裏麵的,誰也不能白白地付出,白白地得到,這就是道理。我是傻瓜?你看我像傻瓜嗎?”柳依依頭腦中嗡嗡地響,像有無數蒼蠅密密麻麻地在裏麵飛舞,走了一段距離突然醒了似的說:“別跟著我,再跟著我我要叫110了。”黃健停住了,在她身後拋過來一句話:“小姐你好好想想我的話,什麽是真理?這就是真理。”

跟秦一星說這件事的時候,柳依依開始還是憤怒控訴的神態,說到“青春”的時候,不知怎麽一來,突然就哭了起來。秦一星咬牙說:“基本上簡直純粹就是一個人渣!”柳依依止了哭說:“你們男人真的認為二十六歲就有點老了嗎?”秦一星說:“誰他娘放的蒼蠅屁!”又說:“不過也是要抓緊了,不然幾個好的都被小女孩抓走了。”柳依依說:“他說我不配談‘安全感’三個字,連我自己都有點相信了。我真的不知怎麽去麵對這個世界。”秦一星說:“誰說?胡說!”柳依依說:“誰能給我安全感呢?我真的想不出來。連你都不肯給我。”秦一星說:“我們別說我吧,我的情況,是吧?早就知道,是吧?唉,要是我還沒結婚就好了。你應該盡快找一個歸宿。”柳依依說:“我本來想,什麽都不想了,閉著眼嫁出去就算了,連我家裏都說不要挑了。你聽聽,不要挑了!慘。可誰叫

我長了這兩隻眼呢?想閉也閉不上啊!我真的有點後悔了,把最好的時機耽誤了。”秦一星說:“你不是在說我耽誤了你吧?我可從來沒有阻擋過你什麽。我隻是想依依你沒有地方去,誰來照顧你呢?你沒人照顧,暫時就由我照顧。”又說:“你還是找個人照顧你吧。”

柳依依想哭。到節骨眼兒上,男人總是自私的。柳依依不恨他,也理解他,恨的隻是自己。自己錯了,雖然錯得那麽自然,那麽流暢,像麓江流入長江匯入大海,但還是錯了。真的沒有辦法,哪怕時光倒流,重新來一遍,恐怕該錯還是會錯。那錯簡直就是理直氣壯的錯,合乎人性的錯。說它是錯,那是說事情的結果。也許,路開始已錯,結果還是錯。柳依依忽然笑了,如果整個世界都是錯,人類用一半的智慧和財力去探究怎麽製造尖端武器更有效地殺人,自己這點錯又算什麽呢?這種笑是省悟,又有豁然開朗的意味。秦一星說:“你笑什麽?”柳依依說:“我笑我自己,笑所有的人,笑這個世界,這個人類。嘿嘿!哈哈!嘿嘿!”柳依依惡意地笑出聲來,帶著些許淒涼,些許恐怖。秦一星望著她,眼神有點陌生,接著,也跟著怪笑了一聲。

秦一星走了以後,柳依依忽然想起,今天還沒表演激情呢。這很反常,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她後悔那種惡意的笑影響了他的情緒。自己的命運懸在空中,他就是那一根維係這命運的繩索。如果自己的生活中再沒有了秦一星,那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柳依依很不安心,有被遺棄的感覺。他不需要我了!這個念頭讓她感到心中發虛。得盡快驗證一下,盡快。第二天柳依依在學校給秦一星發了信息,我想你,想你了。說下午到康定等他。見了麵秦一星說:“有什麽要緊的事?”柳依依說:“想你了,這不是最要緊的事嗎?”秦一星說:“想我?”怪怪地笑了一下。“想你”,幾年來這兩個字柳依依在信息中也不知道發過幾百幾千遍了,今天從嘴裏說出來,忽然就成為了一種暗示。她有點羞愧,馬上又堅定地說:“想你,不讓我想?”秦一星說:“不是讓你想了幾年了嗎?”柳依依說:“那你也想我嗎?”秦一星說:“想,誰說不想?”柳依依說:“還是我討來的。你發善心騙騙我吧!”又說:“是過去想還是現在想?”秦一星說:“都想。”柳依依說:“現在也想,我怎麽沒感覺?”又說:“看見同學去郵局領男朋友寄來的包裹,幸福得要死,讓我嫉妒得要死。什麽時候你寄個包裹給我,也讓我幸福一次,就一次。”秦一星說:“要說包裹,這幾年一百個也給你了。”柳依依說:“寄的浪漫點嘛。”秦一星說:“情調是玩出來的啊!”又說:“給你講個玩情調的故事,有個人結婚幾年了,沒激情了,想跟老婆玩點情調,說,今晚我從窗戶外翻進來,我們再親熱。先跟你說一聲,你別喊抓流氓,鄰居聽見了會笑的。到晚上真的去翻窗,翻到一半老婆就忍不住笑了。那人跳下地跺腳說,沒情調了,沒情調了,做不成了!”柳依依在**笑得打滾說:“等會兒你也去翻窗!”

秦一星站起來去洗手間打了水,插上電說:“口渴了。”又稍一沉吟說:“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柳依依說:“我什麽問題你沒問過?能不能問一個問題?嘿,哈!”秦一星說:“那我就問了。”頓一頓,“你跟黃健接觸這一段時間,你跟他有什麽特別的接觸沒有?”柳依依怔了一下,馬上明白了:“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別人不知道我,你也不知道嗎?”秦一星說:“唉唉,我可能有點私心。唉唉,黃健那樣的人,誰說得清呢?我不想跟他有什麽聯係。誰知道他身上會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柳依依覺得血管裏的血凝固了一下,又馬上飛快地流淌,燒得自己一身發熱,好像那裏麵不是血,而是汽油。她說:“既然你那麽怕他,你怎麽把我往他身上推呢?”秦一星說:“我又沒見過,我怎麽知道?還是聽你說的。你說香水什麽的,我才想著這種人天天左擁右抱,他抱抱就算了?”柳依依覺得他說得有理,平靜下來說:“這麽說我是虎口脫險了。我本來想閉著眼睛算了,就當這身體是另外一個柳依依的。看起來這眼還是不能閉,不但不能閉,還得睜圓了才行。”秦一星站起來,雙手把柳依依從椅子上拉起來說:“那就相信你,相信你還不行嗎?我們來吧,來吧。真的我都很有那點意思了。”柳依依說:“那你去翻窗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