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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來,柳依依和秦一星隻要見麵,必定要表演激情。開始柳依依還記著表演的次數,有一天忽然察覺這種記憶還包含著計算的意味,心裏很不安。既然接受了他,愛上了他,為什麽還要計算?她強迫自己不去記,可越是強迫就越是記得清楚。隨著時間推移,她也不敢記了。真有了這麽多經曆嗎?自己都怕了起來,也羞。後來,就真的模糊起來。幾年來賭氣很多次,爭吵也吵了很多次,可賭了氣吵了架最後都是以激情表演來收尾的。掌握了這個規律,柳依依也壯了膽,敢賭氣,也敢吵。可最近有兩次,秦一星居然忘了表演這回事似的,就那麽走了,這讓柳依依感到了焦慮,氣也不敢盡情地生了。這天在表演途中,柳依依手機響了,她停了哼哼,抓起了手機,馬上又放下了說:“不看。”完了柳依依看了信息說:“他要我馬上到金帝商廈去,他在那裏等我。”秦一星說:“誰?”柳依依說:“你說誰?”秦一星說:“哦,我都忘了。你去吧。”纏綿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柳依依望著秦一星,他下巴示意了一下,柳依依接了。黃健在那邊說:“收到我信息沒有?怎麽不接電話?”柳依依說:“學校,導師……剛才和導師討論論文。”黃健說:“完了沒有?我在金帝門口等呢。”柳依依說:“完了,剛剛完的。”又捂住手機湊在秦一星耳邊說:“他說他在金帝門口等。”秦一星又示意了一下,柳依依說:“完了,已經完了。”又大聲說:“謝老師,再見。”黃健說:“打的過來,算我的。”收了電話柳依依說:“他要我打的過去。”秦一星說:“我開車送你去吧。”離金帝還有一百多米柳依依下了車,秦一星說:“別忘了我的話。”柳依依說:“什麽話?”秦一星說:“別讓別人看輕你。”柳依依砰地關上車門說:“你當我是什麽人?”

黃健捧著玫瑰花在商廈門口等柳依依,見了她說:“打的來的?要司機扯票沒有?”柳依依誇張地做個忘記的表情,黃健說:“不是告訴你了嗎?以後的士隻管打,算我的,記得扯票就是。”說著把花遞過來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請半天假給你過生日。”柳依依說:“是嗎?”馬上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二十六了。她說:“以前過生日我還找幾個朋友慶賀一番,這兩年不敢了,看明天都吃二十七歲的飯了。”黃健說:“你怕什麽?我吃三十歲的飯我還不怕。”柳依依說:“我要是你我就好了。”

逛了一下午商場,黃健隻要是柳依依看著喜歡的東西,就毫不猶豫地買了,柳依依推都推不及,買了幾樣就再也不敢露出喜歡的神態了。提著大包小包出來,黃健把胳膊動了動,柳依依裝著不懂。他再動了動,她就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肘處的袖筒。黃健說:“這麽膽小?也好。”又說:“得找個地方吃晚飯。去荷韻吧,那裏有包房,氣氛還可以。吃飯不就是吃個情調嗎?誰沒吃過肉?”柳依依心中轉了一下,決定不去包房,說:“我們就到旋轉餐廳去吧,吃完飯正好把麓城遊了一遍。”黃健說:“太多人了,為什麽一定要往人多的地方湊呢?”猶豫了一下,“好吧,小姐說哪裏,就是哪裏。”到了餐廳,黃健吆喝著:“拿菜單來,菜單!有什麽好菜?海鮮!”柳依依堅持隻點兩個套餐,黃健說:“公司有接待費的。”柳依依還是堅持,他就算了。

黃健很快就把自己的一份吃完了,看柳依依不吃了,指著盤子說:“多吃點。”柳依依說:“誰像你們!”黃健把盤子拿過去,把剩下的半份往嘴裏塞。柳依依說:“啊呀,啊呀,人家吃動了的!”黃健說:“我從農村出來的,從小兄弟幾個搶飯吃,吃得又多又快,習慣了。”吃完拍著微腆的肚子說:“要小心了,不

然你就會罵我是冬瓜了。”又站起來說:“我們走吧。”柳依依說:“到哪裏去?”黃健說:“不想看看我的房子嗎?”柳依依心裏閃了一下說:“這麓城還沒看完呢。”黃健坐下說:“那就再看看。”轉完一圈,黃健說:“走吧。”柳依依想說學校有事,看著黃健研究似的望著自己,就說:“那就走吧。”

房子很大,很好,地段,樓層,朝向都很好,裝修也很好。柳依依說:“你年紀輕輕怎麽搞到這麽好的房子?”黃健說:“你忘記我是幹哪一行的了吧!我每天為人民服務,怎麽就不能為自己也服務服務呢?我也是一個人民呢。”柳依依說:“裝修還有點品位。”黃健說:“專門等待你來欣賞的。”又說:“有點品位?你看這套窗,花了高價從鄉下收來的古董。看這雕花,這木頭的質地,賣的人說是明代的,至少是清代的。”看了房子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柳依依說:“客廳又太現代化了。”黃健說:“隻有書房裏搞了古典情調,古今結合,中西結合。”又說:“本來去年就要買車了,想起公司會給我安排,又忍了一年,現在車有了,還是豐田佳美呢,就是沒時間去考駕照。”兩人看著電視說些閑話,柳依依盯著屏幕,心裏想著房子,又去想那輛車是什麽樣子。黃健把手移過來,在她手邊摩挲了一下。柳依依心裏笑了笑,事情都是這樣開始的。她還沒想清楚,不想開始,就拿起遙控器去調台,手落回來就稍稍移開了一點。隔了一會兒,黃健的手又追過來,似乎是不經意地在她手邊又摩挲了一下。見她沒動,就抓著她的手說:“你的手這麽軟,很好看,有人告訴過你沒有?”柳依依把那隻手抽回來,用另一隻手捏了捏說:“是嗎?我怎麽沒感覺?”黃健有意味地咧嘴笑了笑說:“算了。”又說:“也好。”柳依依裝著沒有聽到,想著是不是現在就回去,把情況跟秦一星說說,討論出一個方向。黃健不停地調台,一邊說:“沒有什麽好節目。”又說:“你真的覺得沒有比看電視節目更有意思的節目了嗎?”柳依依說:“我還不了解你呢。”他說:“不深入接觸怎麽深入了解呢?”柳依依把遙控器拿過來,調到一個電視劇說:“節奏這麽慢,老讓人家掛記那個結尾。”很認真地盯了屏幕。這時黃健的手機響了,接了手機黃健說:“公司要我過去,有個客戶,應酬,沒辦法。”又說:“你在這裏等我,我盡快回來。”就走了。

柳依依漫不經心地望著屏幕,想著再等一會兒,發個信給他,就說宿舍要關門了,還要搭車,等不及了。她又在房子裏轉了一圈,再轉了一圈,每間房都仔細看了,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把房子看得更清楚呢,還是想發現什麽。想到“發現”,她心裏動了一下,在黃健的臥房再轉了轉,想拉開床頭櫃看看,也許裏麵就有什麽秘密。她本能地向前跨了一步,手伸了過去,又停下了。知道秘密又怎麽樣呢?要這個三十歲又獨居的男人沒有秘密,那可能嗎?自己不是也有秘密嗎?都帶著這麽多秘密走到一起,心情想好也好不到哪裏去。唉,隻能把過去一筆勾銷。自己怎麽跟秦一星去一筆勾銷?要是不勾銷,難道也跟苗小慧她們一樣,同時跟兩個男人來往?柳依依搖了搖頭,這樣的事情很多,很多,可是,自己不行。她正準備回到客廳去,不知怎麽一來,竟走到了主臥洗手間門口。洗手間很大,一個雙人浴缸赫然橫在那裏,似乎在傾吐著一種訴求。柳依依想像著自己躺在浴池中是什麽樣子,會不會發生什麽事情,突然心裏猛地跳了一下,是不是已經發生過什麽故事?她不敢想,可又情不自禁地要去想,趕緊熄了燈,回到客廳。她掏出手機想給秦一星打個電話,馬上又想到,為什麽不用座

機?把手機放回衣袋,她撥了秦一星的手機。

聽完柳依依的話,秦一星說:“別的都不要說,你就說你對他這個人感覺怎麽樣?難道你還去查他的曆史,他又回過頭查你的曆史,那還有個完?”柳依依說:“我不喜歡曆史很複雜的人!”想起自己的曆史,那也是一部長篇小說啊!又說:“曆史我就算了,認了,不想認也隻能認了。男人的曆史反正也是沒法查的。那個浴池給人的感覺不好,堵得我心裏痛。”秦一星說:“豆腐一碗,一碗豆腐,還是要查曆史。”柳依依說:“堵得我心裏痛。”秦一星說:“如今是什麽年代,還能細想?人的想像力隻好萎縮點,感情也隻好粗糙一點。他真知道你,他不也堵得心裏痛?”又說:“有些男人他可能也不痛,他隻要是個漂亮女人就可以了。”

打電話時柳依依豎著耳朵聽著門邊的動靜,身子也微微傾斜靠近座機,如果門一響她就把電話掛掉。柳依依說:“你在哪裏?我給你當麵說說吧。”秦一星說:“他要你等,你就等一會兒,不要讓別人說你沒誠意。”柳依依說:“我怕。”秦一星說:“你不讓他吃,他能吃著你嗎?怕什麽。”放下話筒又心神不寧地等了一個多小時,柳依依覺得怎麽都夠了,黃健回來看不到自己那是他的責任,就關了門乘電梯下了樓。剛出大門黃健匆匆過來了,說:“好不容易脫身了。”又說:“再上去坐坐不行嗎?隻是坐一坐,坐一坐。”柳依依說:“要關門了,宿舍,女生宿舍。”黃健說:“樓上那麽大的房子沒地方睡?”柳依依說:“那不好吧?那不好,不太好。”黃健又勸了幾句,說:“算了,也好。”叫了出租車送她回學校。

兩人坐在後排,黃健抓住柳依依一隻手擱在膝上,另一隻胳膊摟著她的肩。柳依依聳了聳肩,那胳膊還固執地停在那裏。柳依依覺得不舒服,跟夏偉凱摟著的感覺完全不同,跟秦一星摟著的感覺也完全不同。她朝司機努著嘴說:“有人呢。”黃健湊在她耳邊說:“誰管閑事?不要說小小地親熱一下,就是做了什麽,他從反光鏡中看見也好像沒看見。想起一個笑話,去年從安陰回麓城,前麵一輛出租車後排兩個人一路親熱。我們車上的人看了一兩個小時的戲,人都笑傻了。”又說:“那個女的還主動一些。”柳依依又輕輕聳了聳肩,說:“你們老板叫什麽名字?”黃健說:“我們老板……你怎麽想起問這些沒意思的問題?”柳依依說:“想知道。”她忽然聞到一絲香水的氣味,再吸吸鼻子,又沒有了。她裝著去看計價器,把頭湊了過去說:“七公裏了,到學校有九公裏。”轉頭的時候在黃健身上用力吸了一下,嗅到了一股清晰的香水味。柳依依知道,一般應酬都會為客人叫女孩陪的,走進練歌房,就進來一隊女孩,每人挑選一個,任由摸摸捏捏。女孩更大方,主動往男人身上靠,一是為了惹火他們的情緒到樓上去開房,二是為了讓他成為她的熟客,下次點名要她。柳依依說:“怎麽那麽晚他們還叫你去吃飯?”黃健說:“應酬吧,那是工作。”柳依依很大度似的說:“你們的應酬,總有女孩陪的。”黃健說:“唉唉,沒辦法,那是工作。”又說:“以後請你多理解理解,那也是工作。”柳依依說:“你這個工作好呀,天天有玩的,還不要自己出錢。”黃健說:“煩人呢,煩。那是工作,我沒做過別的那些什麽,沒做什麽,沒做。明年我不搞銷售了。”那個“做”字讓柳依依心裏很不舒服,她說:“你做什麽不做什麽我看不見也管不著。”黃健說:“你不喜歡那我明年不搞銷售了。”又說:“難道叫我到工地上去?沒辦法的事,請小姐你理解理解。”柳依依說:“你覺得我是那麽不理解人的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