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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柳依依非常後悔。本來早就給自己定下了原則,決不屈從於這種沒有來頭沒有承諾沒有安全感的臨時性激情,決不在這種曖昧的狀態上發展關係,一不小心,竟越過了給自己劃的這條紅線。第二天她去跳操,從門口的安排表上知道教練姓江。江教練見了她,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似乎昨天晚上那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他的神態讓柳依依更加後悔,自己簡直就是臨時性的代用品,純粹的欲望對象。她恨自己,恨江教練,恨來恨去,發現最恨的還是秦一星。如果不是他,自己怎麽會這樣犯賤?唉,心態搞壞了,人就沒法不犯錯誤。

犯賤。想起昨天晚上的經曆,柳依依偷偷在心裏對自己這麽說。當時進了房間就由不得她了。原來想著至少還有一個過程,培養一點情緒吧,沒有,直奔主題。出於自尊她還忸怩了一下,可他那樣有力,就隻能由他擺布了。事後他抱著她去洗澡,洗到半路站在那裏又來了一次。十二點鍾他走了,說有人催他回去。這時她才明白,今晚自己是服從了一種精心的安排。

我不蠢啊,我當時怎麽那麽蠢呢?情令智昏啊!柳依依不願承認這一點,又想著自己的錯,是秦一星害自己犯下的。自己要報複他,讓他也嚐嚐背叛的滋味。可報複他,實在也是因為太在乎他啊!而且,說是報複他吧,讓他知道,那是不行的,不讓他知道,那又沒有意義。讓他知道?不讓他知道?柳依依在這個怪圈中轉了半天轉不出來,最後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報複秦一星隻是個借口?她不願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想著逃避自己也是逃避生活的一種方式,就幹脆不去想。

柳依依提心吊膽地等了幾天,怕身上會有什麽不好的反應。幾年前跟阿裴的那一段經曆,自己是吃夠了苦頭的。她以女性的細膩和敏銳體驗著身體的變化,似乎有問題了,隱隱的不適,明顯了,幾乎確定了,幾乎要去看醫生了,準備去了,卻又感到其實並沒有什麽情況,是虛驚一場。過了一個星期,她確定沒問題了,放了心,又開始第二個擔心,希望每個月都會來的朋友能準時到來。柳依依掐著指頭算日子,過了一天,她有點緊張,又過了兩天,還沒有來,她更焦慮了,後悔得要命。內心的衝動,靈魂的燃燒,什麽屁話!想不到自己竟把這屁話當了真。那片刻的激情,既沒有真情又沒有安全感,連個兜底的人也沒有,卻帶來這麽多問題,幹什麽呢!去找江教練?那不可能。他一個不認賬,要自己另外去找承擔的人,那自己是半句話都沒有,徒然地自取其辱。再過兩天,她覺得不能再等,想告訴秦一星有情況了。她自己實在也不能肯定到底是誰惹的禍,她感到委屈,做個女人,要承受這麽多,憑什麽?太委屈,實在是太委屈了。

秦一星聽到這個消息,吃了一驚,掐著指頭算了又算,又去看日曆上的日期,說:“很小心啊!”柳依依說:“你什麽意思?”秦一星說:“沒有別的意思,我想一定是你這個月不太正常。”馬上開車去買了試紙回來,叫柳依依去廁所小便。兩個人做試驗似的試了一遍又一遍,終於不得不承認這個不幸的事實了。柳依依說:“那怎麽辦?”秦一星說:“隻有去醫院拿掉,還能怎麽辦?”柳依依見他認了賬,有了一半的放心說:“我不願去

醫院,我怕,人家怕嘛!”秦一星說:“那怎麽辦?”柳依依說:“實在沒辦法就讓他去。”秦一星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說:“什麽?不行!”他越緊張,她就越安心。她說:“那你想個別的辦法,反正我不去醫院,我怕痛呢,痛呢。”秦一星臉皺起來,嘴唇、鼻子、眼睛和眉毛都往中間擠著,連連歎氣說:“唉,唉,唉!”又說:“求你饒了我好不好?”柳依依心軟了,馬上又覺得,這很危險,她硬了心腸說:“求你饒了我吧!”秦一星說:“去醫院是唯一選擇,沒有第二條路。”他的自私使她心更硬了,說:“怎麽沒有?你可以離婚,我也可以做單身媽媽。”說出這些話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誰說隻有一條路呢?”

秦一星坐在那裏喘氣,好一會兒說:“你要我答應你什麽?”柳依依心裏跳了一下,馬上說:“答應我不去醫院。”她沒想到自己能反應這麽快。秦一星說:“這不是你的真實想法。”柳依依說:“那你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我。”秦一星雙手捧著頭,低下去胳膊支在膝上,連連歎氣,忽然抬了起來說:“柳依依。”像是哀求,又像是怨恨。柳依依心裏一驚說:“秦一星。”像是怨恨,又像是哀求。

秦一星走了,柳依依給苗小慧打電話:“看他那麽可憐,我就聽他的算了。”苗小慧說:“可憐的人說不可憐的人可憐,你這人怎麽這麽好呢?”柳依依說:“反正是要去醫院的,還能真做單身母親?”苗小慧說:“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聽了他的,你就沒什麽話可講了。別人跟個老板跟幾年,要房要車,還要青春補償,你總不能兩手空空,真的淨身出戶呀你!”柳依依說:“我沒有那麽想過,我那麽想就把自己這幾年的感情都否定了。”苗小慧說:“什麽叫金屋藏嬌?一個金字,一個嬌字,就是事情的本質。沒有金藏不了嬌,沒嬌,金也不會來藏。他是窮光蛋你會跟他幾年?你沒青春美貌他會要你?這其實是一種市場行為。既然有個金字在這裏,不妨把事情做徹底點,五十步跟一百步有什麽不同嗎?”柳依依說:“你不知道,我還是愛……唉,愛,唉……唉,不說這個字,太偉大了,我真的是真心喜歡他的。他也是愛……唉,愛,唉……唉,又說錯了,他也是喜歡我的。不騙你,沒騙你。”苗小慧說:“那麽喜歡你怎麽不給你一個歸宿呢?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隻看結果。”柳依依忽然覺得苗小慧說的是對的,對自己的感覺有了懷疑,難道自己這幾年都想錯了?她說:“那我怎麽辦?”苗小慧說:“你今天有一步能將軍的棋你不走,明天你手上沒這步棋了看他會不會理你?”柳依依覺得苗小慧說得對,可這個對讓她不敢正視。她說:“身上這件事,反正得解決的,就算他現在不理我了,我自己也得去找醫生,是吧?再說他最近都沒怎麽動我,生活費也照樣給,我覺得自己是無功受祿,都有點對不起他了。”苗小慧說:“唉,依依,你真好啊,可做女人不能這麽好啊!這是一場鬥爭,看誰心狠,有韌性。他不答應你,你到他家去,到他單位去,看他能不能承受?你一無所有你怕他?真的豁出來了,從來就是穿皮鞋的怕穿草鞋的。既然是鬥爭,就沒法不殘酷,不然怎麽說做女人呢?做,女人她,她總得去做啊!主動進攻

啊!”又告訴她,自己的一個熟人,利用這樣的機會,硬是從男方擠出了二十萬。放下電話柳依依心裏怦怦跳了半天。難道自己隻能這樣去麵對秦一星?她實在不願這樣,可一想又應該這樣,也隻能這樣。說到底是他對不起自己,咬他一口,割他一刀,也是他罪有應得。柳依依把牙齒咬了又咬,磨得霍霍地響,仿佛在將一把刀磨得鋒快。

第二天見了秦一星,柳依依又動搖了。就是這個人,幾年來照顧自己,事無巨細,無微不至,連內衣內褲都不知幫自己洗過多少次,現在自己不但要他認了這事,還要咬他一口,割他一刀,實在是不忍,不忍。畢竟,自己對他還是很有感情的。讓他為難,不忍,不忍,哪怕他這樣對不起自己,可自己還是跳不出這個愛字。也許,這是不對的,可是,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這是一種本能,沒有道理可講。她想,自己既然能夠容忍他,當年怎麽不能容忍夏偉凱呢?她不能回答自己。秦一星要帶她去醫院檢查,似乎是怎麽也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柳依依跟他去了醫院,拿著紙杯在廁所取了尿樣,把尿樣放在窗台上去係皮帶,看見樓下有兩個穿白衣的人推著一輛擔架車,上麵躺著一個人,後麵跟著一個女人在嗚嗚地哭。她想著這個死去的男人真的有福,死了還有人這樣痛哭。

柳依依拿了化驗結果,看見單子上蓋著紅色的章,是“陽性”兩個字,心裏倒有一種放心的感覺。走到大門口,秦一星不知從哪裏閃了出來,示意她等著,就把車開過來。上了車柳依依把化驗單給他看,他瞟了一眼,臉色陰了下去,又勉強笑了笑說:“醫生說什麽時候做那個小手術?”柳依依說:“我沒覺得它有多麽小。”又幾乎是掙紮著說:“別要我去吃那一刀吧!”秦一星猛地把刹車一踩,柳依依身體往前一衝。秦一星沉著臉說:“你是什麽意思?”柳依依細聲說:“我就是怕痛。”秦一星又啟動了車,緩和了口氣說:“沒有比這種小手術更小的手術了,根本不叫手術。”他的自私激怒了她,說:“我的肉不是肉,它不怕痛?現在哪個女人不是愛自己愛到骨頭裏,讓她吃這麽一刀那就是天塌下來了。你說不叫手術那我就不動了,打麻藥還不叫手術?”秦一星說:“你怎麽知道要打麻藥?”柳依依知道說漏了嘴,馬上說:“苗小慧,苗小慧她告訴我的。”她為自己編故事的水平感到吃驚,“那是前年,我陪她去的,省婦幼保健院。”秦一星把她送到康定的樓下說:“我就不上去了,有人等我,開會,開會。”柳依依說:“我知道是開會,不一定要很多人到場才算開會。”秦一星沒聽見似的說:“醫生說還等幾天?”柳依依說:“醫生說十天,我……”秦一星說:“你要聽醫生的話。”又說:“我那裏有張存折到期了,明天我去把你的學費存了,最後一年的生活費也一起存了,一萬加兩萬,行嗎?”柳依依鼓起勇氣說:“一年是十個月嗎?”秦一星說:“你六月就畢業了,還等到九月?好的,一萬加兩萬四。”又說:“我有那麽多錢嗎?”抬起眼皮想了想,“好,好的。”柳依依又想起電腦,他答應過的,想說出來,沒說。她覺得秦一星有點可憐,自己也不能太狠心了。柳依依下了車,秦一星從車窗裏探出頭來說:“你一定要聽醫生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