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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幾天,柳依依把可能懷孕的信息告訴了宋旭升。宋旭升喜得手舞足蹈說:“連我都要做爸爸了,想不到啊!”又四肢撐著身子滿床爬,“兒子生下來了,我就學狗叫給他聽,汪,汪汪,汪汪汪!”柳依依說:“你鄉下腦袋口口聲聲兒子兒子,搞得我壓力很大。我偏要個女兒!”說著她心裏跳了一下,“女兒?”宋旭升說:“我怎麽想怎麽都是個兒子。”柳依依說:“女兒。”宋旭升說:“兒子。”柳依依說:“女兒!”宋旭升說:“兒子!”柳依依說:“以為這裏是你們宋家坳呀,這是麓城呢,麓城男孩女孩都一樣。”宋旭升說:“女孩?”他抬起頭,慢悠悠地翻上一個白眼,“女孩?那也好,也好,隻要是我的就好。”柳依依說:“好就是好,什麽叫做也好?”宋旭升想了想說:“好,好,好。如果是個女孩,我就扛杆槍守著她,一直守到二十四歲,過了二十四我就管不著了,唉!還是男孩省心,如今什麽世道?”這話撞在柳依依心上,嘴裏說:“你學過文化沒有?我就是我,我在那裏等著,是沒有性別的,你跑過來鑽進去了,才有了性別了,都怪你!”宋旭升說:“也是的啊,說起來,也是的啊!我鑽進去了,就定下來了,這是科學,我懂科學,科學,我懂科學。”

一個新的生命在自己身體之中孕育,這讓柳依依心態有了很大的變化。她感到了生活在前麵召喚,不再沉溺於過去難以自拔。秦一星又打了電話來,柳依依怕他又要召自己過去,就搶先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了他。秦一星馬上表示了祝賀:“好啊,好!”又說:“真的說有就有了,連依依都要做媽媽了,我怎麽會不老?”以後,就再沒有消息了。柳依依開始還期待他隔那麽一段時間會問候一下,這種期待落了空。這讓她感到失落,也感到安心。她沒有料到兩人的關係會了結得這麽徹底,在同一個城市,不說見麵,問候一聲也不行嗎?這也讓她明白,自己已經從他的視野中徹底退出了。這不但是從秦一星那裏徹底退出,也是從別的男人那裏徹底退出。這是自己人生的一種退出,一個轉折。對他們來說,資源很豐富,自己不再是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自己和秦一星,既然沒有了特別的關係,又沒有建立起親情,憑什麽要求他關心自己?難道還能要求他在純精神領域反複糾纏?嘿嘿,嘿。柳依依非常明白這種局麵,明白了也就接受了,不接受又怎麽辦?隻是這種接受讓她感傷,自己用生命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去鑲成功人士幸福的邊,雖然沒有得到什麽,私心卻還是希望留下一種懷念,這至少也是一種安慰吧,可是,回首一瞥,卻是一個夢啊!說是夢吧,自己很多機會是實實在在耽誤了,青春也實實在在地過去了,心也實實在在地散了。可以騙宋旭升,可是,也可以騙自己嗎?

感傷是感傷,現實更是現實。身體中的生命比什麽都現實,柳依依明白人生要向前看的道

理。她對宋旭升說:“是不是我們去醫院把他做了?”她指一指自己的身體,“還來得及。”宋旭升眼珠都要暴出來:“什麽!你發高燒吧!做了,老子的兒子?”柳依依說:“反正我們也養不活他。”宋旭升說:“別的父親都是大老板?”又說:“我去拚命,好吧,我去拚命!你在家裏養著。”柳依依說:“拚命?別說得這麽可怕,我也沒有那麽狠心。”宋旭升嘿嘿地笑了:“不拚命錢會跳到你荷包裏來?餡餅往他嘴裏掉,人民幣往他身上跳,那除非他父親當大官發大財。我們這些蝦兵蟹將,不拚?”柳依依說:“那我不要你去拚,孩子將來吃一口稀飯也能活下來,稀飯你總買得起吧!”宋旭升額上青筋暴出說:“這麽小看我!馬上就會見成效了,顏福林給我百分之五的股份,也要兌現了。”柳依依說:“我是等不到了,不知孩子等得到不?”

過了一會兒,宋旭升突然跳起來說:“你口口聲聲要把我的兒子做了,有沒有別的意思?”眼睛直直地望著柳依依。柳依依心裏笑了一笑說:“有。”宋旭升用力一拍床說:“我就知道!”柳依依裝著嚇了一跳,怯怯地說:“你知道什麽?”宋旭升看在眼中,以為自己猜中了什麽說:“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柳依依細聲說:“沒有吧!”宋旭升吼著:“沒有?沒有你口口聲聲做了,做了,我的兒子不是兒子?”柳依依說:“你口口聲聲兒子,兒子,生個女兒怎麽辦?我怕。”宋旭升馬上軟下來說:“就因為這?女兒就女兒,女兒也好,隻要是我的,都好。”柳依依提高了聲音說:“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說,你把話說清楚,別含一半吐一半的!隻要是你的就好,那不是你的還是誰的?”宋旭升小聲說:“我不放心,也是為了家裏好。”柳依依說:“你要逼死我,還說是為我好。天啊!”宋旭升說:“我也不是憑空這麽想的。”柳依依撲過去拍打他,又捶打自己的胸說:“你看見我跟誰在哪裏幹什麽了?”宋旭升抓住她的手說:“啊呀,我說錯了好不好?”又說:“要是你從頭到尾幹幹淨淨,我也不會憑空有那些想法!”柳依依拍打自己的腹部,動作很大,落下去卻很輕說:“兒啊,兒啊,明天你就要被做掉了,你將來別怪你媽啊!不是她狠心,她沒有辦法,有人說你身世不明啊!”宋旭升撲過來護著她的腹說:“你想打,打我好了。”說著趴在**,翹起屁股對著柳依依,“你打我吧,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些話。”柳依依喘息著說:“你的意思是想還是可以想的!”宋旭升說:“也不該想,唉唉,是喜歡你才想的嘛!”柳依依說:“喜歡我?這還是喜歡我?你把毒藥拌了蜜來喂我!”宋旭升打自己的屁股說:“再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又用力打幾下,“打這麽重夠了嗎?”

柳依依幾天不理宋旭升。宋旭升不知說了多少好話,上班時還一次兩次打電話來賠小心。柳依依

說:“人家上班忙呢。”可宋旭升還是隔一會兒就打電話來,問他有什麽事,卻又沒事。宋旭升再打電話來,柳依依說:“你是查我吧?”宋旭升說:“不敢,我還敢?”柳依依說:“那你再打過來我不接了。”宋旭升說:“怕你神經……情緒發作往醫院跑,你不會吧?”柳依依說:“你才神經發作呢。”又說:“跑不跑要看你的表現,你表現不好,你別怪我。”宋旭升說:“我表現好,你要我怎麽好我就怎麽好。”柳依依想像著他在電話那頭點頭哈腰的神態,在心裏笑了。

幾個月很快就過去了。臨到生產的那幾天,柳依依反複對宋旭升說:“我要自己生,我不剖腹。如果我痛暈過去了,你別簽字。”表麵的理由,是自然生的好,實際上內心有個極隱秘的想法,是苗小慧提醒她的,就是怕腹部留下一道疤痕。苗小慧說:“你看我肚子上這麽長一道疤,除了老公,我真的不敢麵對任何男人了。他們是唯美主義者,哪受得了這麽長一條蜈蚣?不要他們說,連我自己都不敢站在鏡子麵前了。”苗小慧當時在自己腹部比劃了一下,讓柳依依感到心驚膽顫。那一瞬間給柳依依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蜈蚣的比喻的確也貼切無比,那些縫過的線痕就是蜈蚣的腳。這讓她想起在澡堂看到過的那些經過剖腹產的女人,當時沒什麽感覺,現在想起來,真的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女人不惜任何代價追求完美,這完美說是為自己,私心也承認著是為了男人。但肚子上如果有了這麽一道疤痕,離完美就太遙遠了。要男人沒感覺,那不可能。自己還會麵對其他男人嗎?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要留下一條後路。

到那天還是剖腹產。柳依依在產**痛苦地堅持了四個小時,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醫生說:“羊水都流幹了,再不剖腹就不負責任了。”要宋旭升簽字後果自負。宋旭升哪敢簽,穿了白大褂進來求她。柳依依見實在過不去了,隻好答應了。答應之後心裏咯噔一下:“完了。”

做母親給柳依依帶來了喜悅,不過,這喜悅是打了折扣的。生的是一個女孩。宋旭升想要個男孩,是有點封建思想。柳依依沒有封建思想,她隻是擔憂女兒未來的幸福沒有把握,太沒有把握。不過女兒既然來了,她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宋旭升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見宋旭升抱著女兒又親又愛,柳依依心中感到了一份踏實。柳依依還有個遺憾,就是肚皮上那道疤痕。她問宋旭升是不是很難看,宋旭升說:“不難看。”柳依依想,如果他說難看,就要大發脾氣,甚至賭氣不喂奶。她說:“這麽難看怎麽還不難看?”宋旭升說:“我女兒從那裏麵取出來的啊!”柳依依歎口氣,世界上也隻有這個男人說不難看啊!從今往後,跳,是跳不動了;飛,是飛不起了。不想做個賢妻良母,也隻能做個賢妻良母了。這又讓她想到了女兒,除了時間,還有這麽多因素在製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