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還要補習啊,剛去完國外考察學習回來,這才休息了半天,會不會太勉強?”少飛抓著睡得有些亂糟糟的頭發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準備好早飯的母親擔心地詢問。

“沒事。”少飛打算如往日般敷衍母親幾句,驚訝地發現桌麵堆滿各種奇怪營養品、保健品。母親將最後一份早飯料理端出來放到桌麵,察覺到兒子的驚愕,忙指著那些瓶瓶罐罐解釋道:“這些啊,都是你爸爸從網上查,還有我從鄰裏那裏打聽來,再從商店、藥店買回來的。對了,聽說吃了之後,不僅可以強身健體,對治愈頭痛什麽的特別有效!”

母親激動又著急地向呆愣著的少飛解釋,這種營養品很適合學習壓力大的學生,那種保健品對促進腦細胞生長很有效……

少飛第一次那麽認真地站在母親身邊,聽她說那麽多話,才發現母親臉上最近多出來的皺紋,似乎白頭發也增加了好些。再望一眼桌麵上母親不知道一個人找得多累,搬得多累才弄回來的大堆營養品和保健品,心裏有些苦澀,父母一定是因為自己時常頭疼發作煩惱不已吧。

少飛想起,之前還硬逼他們告訴自己十二年前發生的事情,結果不但沒能從父母這裏知道真相,看來反而讓他們感到更加自責。

“到底那家夥把你送到哪去,做了什麽啊?早知如此,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寧願要一個因為生病而變成笨蛋的兒子。”想起父親痛苦地抱著頭後悔不已自責的樣子,還有母親隻能默默落淚的悲傷神色,少飛便決心要把從特蘭西瓦尼亞帶回來的真相永遠埋葬在心底。

如果被父母知道,當年因為他們信錯了朋友,把自己交給了從事血液改造研究的朋友,以至於兒子變成血液改造實驗品,血液發生了變異,甚至已經不是正常人類的血液,隨時會變成怪物。他們一定會比現在更加自責和痛苦,母親臉上的皺紋一定會更多。(在這個中間稍作猶豫,對母親的情感轉變過快,在文章的前麵有寫隔閡比較深。所以,在這裏稍作憂慮,並且通過一件小事來看到父母其實是非常疼愛自己的。使得情感有緩衝而不那麽突兀。)

“沒關係的,這次出國考察學習,頭痛也沒犯了。而且,不管十二年前發生了什麽事,想想我能擁有那麽優秀的頭腦,被大家所羨慕,也並不完全是壞事吧?”少飛故作輕鬆地抓起麵包,對母親露出久違的笑容。

因為自己也被那些未知困擾著,甚至一直覺得父母欺騙隱瞞著自己,所以已經很久沒對母親展露這種平常的笑容了吧?哪怕母親精心準備了自己最喜歡的食物,也沒有及時對她微笑道謝。

“真的?”母親不自覺地隨著少飛露出了笑容,突然想起什麽,慌忙轉身跑進廚房拿出準備好的便當,“很久沒給你做便當,補習期間學校人不多,夥食大概不怎麽樣,要帶去嗎?”好幾次因為惡夢,因為怎麽也想不起夢中呼喚自己名字的女孩的模樣,抑製不住煩躁的心情,拒絕了母親為自己準備的便當。

那時候一心隻想著自己的問題,完全沒有顧及母親的心情。現在想想,仿佛還能看到被自己冷冷推開便當,獨自佇立在家門口目送自己離開的母親落寞的樣子。少飛伸手碰了碰有些發酸的鼻子,伸手接過母親親手製作的便當,笑了笑道:“太好了,終於不用吃麗娜那家夥的可疑食物鬧肚子了。”

推開家門,和母親揮手道別,聽著母親溫柔的叮嚀:“別太晚回來,今晚會做你最喜歡的炸肉餅”,少飛已經記不清這美好的光景有多長時間沒出現過了。

特蘭西瓦尼亞的黑夜,讓他看到掙紮於人間和地獄的傀儡的絕望;特蘭西瓦尼亞的白天,讓他看到最燦爛耀眼的希望。因為比誰都擁有的少,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的時光比誰都短暫,所以他們更珍惜新一天陽光的到來,更珍惜能夠作為人類行走於太陽之下,努力生活的時光。

少飛想著,微微仰頭,陽光正包圍著自己,身體裏的血液還是溫熱的,自己還能作為父母的孩子留在他們身邊,必須好好珍惜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因為,那些早已被悄悄埋下詛咒種子的血液,不知道在何時會綻放出可怕的惡魔之花,將自己吞噬。當那個可怕的審判時刻到來,自己便沒有資格再留在這個家,微笑著接過母親親手為自己準備的便當吧?

也沒有資格,再留在正大聲嚷嚷著“付少飛你一直仰著腦袋望著太陽,是想用鏡片聚光燃燒嗎?笨蛋!”的杜麗娜身邊了吧?少飛慢慢放低視線,果然視野變得有些閃耀不清起來呢,連麗娜臉上的表情都無法看清楚了。

“會說這種話的家夥才是笨蛋吧。”就算看不清楚,隻要那個已經跑到自己麵前的女孩是麗娜,少飛就忍不住想提醒她,“什麽年代了還用‘學校假期要補習’這種借口叫我們開什麽‘秘密作戰大會’,這樣的家夥絕對是笨蛋。”

“隻有這種借口才能名正言順不讓雪乙參加吧?”麗娜不滿意少飛對自己想了一晚上的作戰計劃提出的否定和批判,報複似的使勁一拽呆在原地的少飛,“快走吧!秘密作戰大會的另外兩名成員估計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果然少飛和麗娜吵吵鬧鬧到達銀星附屬高中學生會室時,發現安零和夏螢已經早早等候著。昨晚給少飛和安零學長打完電話,向他們提議今天碰麵討論如何豐富雪乙往後的“人類社會生活”後,麗娜便蒙著被子苦苦思索是帶著雪乙大購物,像愛美的女孩一樣學會打扮

?還是教她上網玩俄羅斯方塊?

當雪乙想到一個自認為絕妙的主意——把家裏所有珍藏的怪談書籍借給雪乙看,手機突然響起,夏螢興奮地告訴雪乙前兩天到醫院輸了一次血後,身體狀況明顯好轉,想約她一起出門。

“所以你就把夏螢也拉進來了?”少飛看著已經親密挽著彼此手臂說悄悄的麗娜和夏螢,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在你們到達之前,安零學長已經把雪乙的事情告訴我了,我也想幫忙。雖然,並不知道我這副身體能支撐多久,能幫上多少忙。”見夏螢越說越低聲細語,依然蒼白的臉剛剛浮現的笑容也慢慢消散,麗娜瞪一眼掃興的少飛,圈住夏螢瘦削的肩膀安慰道:“單靠這兩個心思不細膩的男生,我怕不能靠近雪乙的內心,所以才找夏螢來幫忙的。”

“不如,讓雪乙入讀銀星附屬高中吧?我們得到的友情也好,歡樂的記憶也好,不是很多都從校園裏收獲的嗎?也許在這裏,雪乙也能慢慢得到她的友情,也能變得快樂起來。”夏螢亮閃閃的眼睛一會看看麗娜,一會看看皺著眉頭的安零和少飛,期待著他們的看法。

讓夏螢猜不透的空氣在少飛、安零和麗娜三人之間流轉著,終於還是眼睛一亮的麗娜率先打破沉默喊道:“好主意啊,夏螢!雪乙穿上我們的校服一定很可愛,雪乙一定會成為銀星附屬高中最受歡迎的可愛女生……”

安零覺得就算讓雪乙入讀銀星附屬高中也沒太多意義,彎了彎眉頭發表意見:“我覺得,並不是特別好的主意吧?”

“銀星附屬高中不會那麽輕易接收轉學生的。”少飛以熟悉銀星附屬高中規章製度的學生會主席身份提醒夏螢和雪乙。沒想到這句話卻把兩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尤其是麗娜的目光,簡直“熱情”到要把自己燒毀。

“所以這件事,隻有我們偉大的學生會主席能夠做到。”麗娜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奉承著,明明就充滿了恐嚇的味道,把少飛嚇得額頭冒出冷汗時,又馬上掉頭轉向安零,“當然,深受學校領導器重,已經大體確定要直接保送升入銀星大學的學長,也很有說服力的。”

麵對麗娜和夏螢兩雙充滿期待,亮閃閃的眼睛,少飛和安零隻能無奈地互相對望一眼,不約而同歎口氣,垂喪腦袋沉默著表示同意。

睜開眼睛,陌生的房間,暖洋洋的光灑落在被子上,被子帶著博士親切的氣息。雪乙又把自己安睡了一夜的房間環視一遍,這是博士曾經的寢室,安零說讓自己睡在熟悉的人的房間裏應該比較安心。

雪乙很想告訴安零,隻要在這個家裏,隻要在安零身邊,她一直覺得很安心,甚至被這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刺得心疼,每一分一秒都害怕此刻擁有的一切會突然被奪走。就像明明擁有了五年的特蘭西瓦尼亞的生活,也在那一夜之間被毀滅。

目光落在床邊桌麵的紙條上,安零說今天要回校,叮囑自己醒來時要把飯桌上的早餐吃了,不要出門,任何人敲門都不要開門……感覺就像擔心著女兒的母親,不,應該是父親的口吻。

盯著手裏的字條,雪乙腦海裏實在忍不住湧現出這樣的想法。舒服地把腦袋再次縮進暖和的被窩裏,(這裏去掉應該會比較好)冰藍色的眼睛盯著天花板輕聲自言自語:“真想一直賴在這裏,溫暖又安心。”拚命掙紮的人,等待一個最終的歸宿,哪怕是永遠不會再醒來,雪乙也希望一直在這個家裏安睡著。至少,就不需要再離開。

研究所是自己想逃離的地方,特蘭西瓦尼亞也不過是自己心驚膽戰躲藏的地方,而這裏,讓雪乙開始奢望和幻想,它可以成為自己永遠的歸宿。隻是雪乙未曾想過,自己得到的不僅僅是一個家的歸宿,還有一個充滿完全新鮮的地方在等待她去嚐試和探險。

通過幾天的努力,在高三年級最完美的安零的極力推薦,高二年級最優秀的少飛的百分百保證下,銀星附屬高中的領導們總算點了點清一色的禿頭,在雪乙的入學申請書上重重蓋上“同意”的印章。

努力和學校領導們溝通交流,最後甚至差不多變成辯論賽的安零和少飛,從校長室裏捧出雪乙入學通知書時,同時長舒口氣。看著緊張等待在校長室門口的麗娜和夏螢雀躍欣喜的模樣,也不禁泛開愉快的笑容。

四人在臨近新學期開學的時候,將這份驚喜遞到完全一頭霧水的雪乙麵前。雪乙驚訝地睜大眼睛,一字一句念著入學通知書,然後緊緊抱在懷裏。那一刻,少飛、安零、麗娜和夏螢都在恍惚間看到雪乙嘴角一閃而過的微笑。

“謝謝。”雪乙抬起閃動水靈光彩的眼睛,就像快要流淌出晶瑩淚水似的水光盈動,讓四人不禁看呆了的時候,雪乙突然恢複一臉迷茫問道,“這個時候,要這樣說吧?要對你們說‘謝謝’吧?”

就像那時候自己在機場為小女孩撿起娃娃,女孩的母親教導她要對自己說‘謝謝’。小女孩把娃娃抱得很緊很緊,還往臉上蹭了蹭低聲嘟噥著“乖乖不疼”。雪乙想,在別人保護或給予自己如寶物般美好的東西時,自己應該說“謝謝”,然後心髒是激動歡快的跳動節奏。

被雪乙這麽一說,四人一下子愣住,但很快都笑了起來。麗娜和夏螢分別挽住雪乙兩隻手臂,親昵地告訴她:“很高興你能說‘謝謝’,但是作為夥伴,我們也要對你說‘不用客氣’哦。”

在完全陌生的校園中,會有很多很多自己不曾體

驗過的事情在等待自己,會有許多自己不敢奢望的美好時光在等候自己。雪乙抱著懷中給予自己未來希望的入學通知書,又看看圍聚在自己身邊的安零、少飛、麗娜和夏螢,突然有種獲得赦免和重生的感覺。隻要穿上和他們一樣的校服,成為他們的夥伴,像他們一樣作為一名普通學生學習和生活,好像真的可以徹底從過去可怕的黑暗世界裏掙脫了。

“比起聽你說‘謝謝’,我們更想看到你因為開心而露出的笑容,雪乙,安心和我們一起吧,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少飛伸手輕輕摸了摸雪乙低垂著的腦袋。

隻有夏螢敏銳地察覺到麗娜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快,正嘻嘻竊笑著,隻見藏不住心情的麗娜已經一手拍開少飛安撫雪乙腦袋的手,大聲宣言道:“沒錯!雪乙以後要和我們大家一直在一起。太好了!這下子我們怪談社的五名成員就到棄了!”

“啊?”除了早就知道麗娜“陰謀”的夏螢,還有對“怪談社”和“怪談女”杜麗娜真麵目還不夠了解的雪乙,安零和少飛同時發出慘叫聲。

少飛和安零當然都記得銀星學園的社團成立規定,隻要集齊五名本校學生,聯合簽名向校方提出成立新社團的申請,校方就算本意反對該社團的成立,也必須按民主方式,讓五名要求成立該社團的學生進行為期一周的社團試行活動和宣傳,再讓全校學生進行投票,最終決定該社團可否順利成立。

因為連五個人都湊不足的社團實在少得稀奇,大概也就麗娜一直堅持的怪談社能在一次次駁回和打擊下還不放棄申請成立。所以少飛早就把這個最有希望讓麗娜成立怪談社的條件給拋到九霄雲外。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長期缺席的夏螢不能作為社團申請人之一,五根指頭怎麽也用不上。沒想到,經過一天的試營業,幫安零順利尋到了真相不止,還讓麗娜硬是給湊足了五個申請人的條件!

“難怪你那麽積極要求讓雪乙入讀銀星附屬高中,原來另有目的。”安零恍然大悟地瞪著一臉得意的麗娜,轉頭向身後的雪乙確認,“雪乙要是不習慣,不喜歡一定要告訴我,別給麗娜糊弄了。”雪乙睜著大眼睛拚命搖頭,不想失去,哪怕要去麵對多麽陌生的世界,也不想放手。

麗娜一把拉住雪乙,白一眼安零,自信滿滿道:“有了強大號召力的‘冰山王子’,還有受萬人敬仰的學生會主席,再加上‘嬌弱如黛玉妹妹’的夏螢,現在還有‘秒殺宅男’的蘿莉美少女雪乙,隻要校方按規定進行全校公開投票,再給我們一個星期拉票時間,怪談社的成立將不再是空想!”

“誰是‘冰山王子’啊?”安零冷著張臉底氣有些不足地狡辯。就算在運動場上做出最完美示範,引來男生女生的共同尖叫和掌聲,這張臉也沒辦法變得親切溫柔,這嘴角硬是拉不開真心愉悅的弧度。

“嬌弱如黛玉妹妹?我什麽時候被取了這種綽號的,麗娜?”夏螢笑盈盈的表情讓麗娜有些背後發涼。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出勤日比缺勤日還多的家夥,確實會被當成病人看待。就連墨鴉也用這樣的目光看待自己的吧?把自己當成是弱不禁風的病患。

所以當自己嚐試靠近墨鴉一沉不變的紳士笑容下的真心,想向那個躲藏在墨鴉心底的小人伸出援手時,隻是被他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拒絕了。那天告訴墨鴉,安零他們前往特蘭西瓦尼亞的事之後,墨鴉就消失不見了。明明隻有自己能夠看到那個被墨鴉藏起來的寂寞悲傷的小人,在墨鴉眼裏,自己卻沒有能力幫助他嗎?

“秒殺?宅男?蘿莉?”雪乙充滿疑惑的聲音把夏螢的思緒拉了回來,看著對麗娜用來形容自己的三個新鮮詞匯完全反應不過來,隻能歪著腦袋重複著這些奇怪詞匯的雪乙,夏螢總會莫名其妙惦念起墨鴉。夏螢搖了搖腦袋揮走腦海裏這種奇怪的想法,重新加入到“怪談社未來討論大會”中去。

“你確定學長這張冷麵孔能拉到票數?”少飛指了指因為突然被拉下水,還被說是“冰山”而臉色烏黑的安零,避開安零的怒視,又轉到樂得笑個不停的夏螢麵前認真確認,“夏螢你確定新學期真的不會缺勤日多於出勤日?”見夏螢隻是抿著嘴笑著點頭,少飛又想跑到一臉茫然看著他們的雪乙麵前去,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衣領。

“付少飛,你真的不願意肩負起怪談社奠基人這個重要使命嗎?確定嗎?”少飛不用回頭都知道,此時此刻,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正包裹著麗娜。這個怪談少女的怪談魂已經被喚醒,本來差不多被挫敗和自己的冷水澆滅的怪談熱情之火又一次燃燒起來。

就在少飛快呼吸阻塞的時候,麗娜終於鬆開了手,拉上雪乙和夏螢,聚在一起商討要如何充分利用一個星期的宣傳拉票時間,讓銀星附屬高中上至光頭校長下至小賣部大嬸都徹底了解怪談社的魅力,認識到成立怪談社的劃時代意義。

看著安零學長因為麗娜冷冷一句“學長難道忘記了我們怪談社的試營業活動為你跋山涉水冒著生命危險尋找真相破解謎底的感人事實”,愣了一下,不得已地加入三人討論組,成為四人小組。少飛心裏無奈地舉起了小白旗,也乖乖走向他們,宣告怪談社五人申請小組的正式成立。

這次,無論怎麽看,都不是一次試營業活動就能糊弄過去了啊。隻希望不要真的遇上什麽鬼怪幽靈的委托吧,少飛扶正鼻梁上的眼鏡,心驚膽戰地湊過去聽麗娜滔滔不絕的宣傳拉票活動設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