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是個連心肺六腑都可以冷出冰花的月份。看著窗戶上的朦朧霧氣,馬恩琪握著咖啡杯的手緊了緊。手指在窗戶上好一陣鬼畫符,馬恩琪的嘴角漾起了一縷微波,原來鬼畫符也可以是這麽有趣的。想來抓鬼也有好幾個年頭了,如此清閑的生活還真是沒有好好享受過。心裏真是相當不平衡,好歹自己也是一個青春與美貌並重的二十一世紀新新女性,好歹自己也有兩把刷子,好歹自己也有一批忠實的追隨者,好歹……心中有些鬱悶的細數著這幾年來為了那個倒黴的抓鬼事業葬送掉的美好生活,馬恩琪不由得衝起陣陣怨氣。白色的高領羊毛衫配合著咖啡馨香的氤氳把她脂玉般的臉頰熏陶出輕微的粉紅,曼妙的青絲垂在肩頭,構成了一幅完美的畫卷。不經意,她的眼落在了左腕上,一道清晰可見的傷痕。複雜糾結著一抹淡淡的思索滑過心頭,她不想回憶起倒掛之塔裏發生的所有。

門鈴聲打破了毛凱洛的生活,打破了他的春秋大夢。誰啊?!這麽一大早打電話?我不是已經按掉了嗎?怎麽還響?咦?不是電話?……門口,看到衣衫不整的毛凱洛,馬恩琪沒有反應,沒有表情,什麽都沒有。

呃,不要這樣吧……這樣的馬恩琪才最恐怖……毛凱洛欲哭無淚。就在他還不知道要怎麽辦的空檔,突然瞥見馬恩琪正在看著自己,呃……有什麽問題嗎?恩琪別再用眼神跟我說話了,你明知道我跟本對眼神這種東西一竅不通毫不來電的嘛!看著毛凱洛一臉的無辜相,馬恩琪想笑,卻……

“還愣著幹什麽?”馬恩琪仍舊麵無表情。

“啊?……”看著他那一臉不知所措的茫然樣,她在努力憋住邪惡的笑意。

三十分鍾後。

“這個。”馬恩琪在後麵說,毛凱洛在前麵奮鬥。

……

“你,……”

“我沒事,……嘔……”努力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後,毛凱洛在一旁無語嘔吐。看著拚命的他,她的心髒一陣莫名的抽搐。轉移眼神,避免擴散。目光停留在了巨大的摩天輪上,隻有三秒鍾。

“想坐那個嗎?”耳邊傳來了他的聲音,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知道,摩天輪承載的Lang漫不是她能負擔得起的。

十分鍾後。

“怎麽那麽久啊,……”馬恩琪看著手表,低低的嘟囔著。好小子,等你回來,看我怎麽收拾你!怨氣衝天,烏雲密布。就在她怨念未消的當頭,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猛地轉身,他的影子映在了她的瞳孔上。

“怎麽……”她剛想發泄,卻被他手中的票刺痛了雙眸。話被硬生生的噎在喉頭,吞吐不能。

“怎麽了?感動了?”看著她古怪而複雜的表情,他笑著問道,和記憶中一樣,他知道她每次感動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反應。

“沒有!才沒有!既然你買了票,那就不要Lang費了!”她說著搶過他手中的票,在他的目光中逐漸遠離。他微笑,跟著她的背影前進。

看著四周的景物逐漸變小,她又開始在摩天輪裏發揮她鬼畫符的天分。他沒有說什麽,隻是看著她,看著鬼畫符的她,看著仍舊可以活蹦亂跳的她,看著和記憶中一樣的她……

“噯,我們有多久沒有這麽悠閑過了?”她沉靜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浮想,打破了他們的回憶。

“四五年了吧。”他回答,有點敷衍她似的心不在焉。

她聽得明白,沒有多說什麽。突然,他抓住了她的手,把一個白色的護腕輕輕套了上去,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了。”他微笑,她想哭,卻不能。摩天輪繼續緩緩上移,他們繼續沉默。

夜,悄無聲息的降臨,冷毫無預兆的侵襲。看著彼此口中呼出的白色氣體,兩人無語相笑。他把自己的圍巾解下,她想躲閃,卻來不及。他明白,她想逃。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龐,沒有溫度,隻留給他無助的冰冷。想找回的記憶,現在看來,這種想法幼稚的可笑。過去的永遠都隻能稱為過去,想要追回是癡人說夢的。麵容的冰冷不知識從何時開始的,他沒有在意,也無力在意。他或許已經明了,過去的那份溫存,現在已經不再屬於他。他想將她攬在懷中,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她,卻被她躲開。他的眸對著她的眼,沉默再次侵襲蔓延。

“不要躲避可以嗎?過去的都……”她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是麽,原來傷痛一旦造成永遠都無法挽回,即使她給他的全部是笑容,也終究隻能是破碎的殘影,怎麽都無法拚湊。

修長卻蒼白的麵孔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映出了毫無表情的影子,男子的眼睛眯著,嘴唇抿著,似乎在思索什麽,抑或其他。亞麻色落地窗簾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幾分雍容幾分華貴,絲毫看不出會和窗前站著的男子有什麽關係。緩緩舉起手中的高腳杯放到鼻下,卡爾瓦多斯的蘋果氣息撲鼻而來,他皺了皺眉,臉上卻蕩開一種詭秘的笑容。關門聲在身後響起,男子沒有轉身,隻是依舊維持這一狀態和姿勢,仿佛在等待什麽,又仿佛在驗證什麽。

“很有趣……”男子的嘴邊勾起一抹邪邪的弧度,嘴唇貼上了高腳酒杯的玻璃邊沿。燈光照不到他的臉,陰影在他身上投射出片片灰暗。

“是麽,那我們的約定,請別忘了。”聲音裏透著徹骨的寒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連呼吸的空氣都夾雜著銳利的冰渣。

“你總是這麽……冰冷麽……”聲調拖的很長,漫不經心卻又有幾分暗示威脅。一個俯身,男子的麵孔在女子眼前放大,她第一次清楚了他的容顏。果然如同那個時候看到的一樣,**不羈落拓瀟灑。隻是……教人難以接受。如果不是他,如果沒有這些事,如果還有如果,或許她會就此沉淪。可是她不能,現在的她不能。

他的唇印上了她的,橘色的燈光下,尖銳的獠牙閃爍著迷朦的輝。

“你也不是沒有溫度嘛……”他沒有感情的聲音在她驚訝的瞳孔中回蕩,獠牙消失在視線。用手撩了撩頭發,他移回了窗邊。

“為什麽不咬我?”她的聲音依舊冰冷,撞擊在他的耳膜上卻產了一絲顫動的音符。看著她的眸子,他沉默不語,然後開始微笑。燈光在他的臉上跳動出明暗交接的碎片,演繹著光與影的Lang漫。

“宮野,僵屍一輩子不咬一個人的原因隻有兩個。一,他愛那個人;二,那個人對他沒有任何意義。”漆黑如夜的眸子裏充斥著滿滿的深邃,她看不懂,也不想懂。她深知,當天師懂得僵屍的時候,天師就被擄獲了。橘色在巨大的房間裏蔓延著,黑夜持續,沉默了然。

“你想成為哪種人呢……”他的話讓她無從回答,不知所措。他是在拿她開玩笑嗎……她仍舊以冰冷的麵對著他,沒有給與任何答複。

“就這樣待在我這裏不去和馬恩琪敘敘舊,好麽……”他眼中閃過戲謔的神情,繼續把玩著他的酒杯。燈光在酒杯上折射出美妙的光芒,卻顯得落寞蕭瑟。她的薄唇抿了抿,沒有給他他想要的答案。兩人的身影在地毯鋪就的地麵落下平行的痕跡,就像現在的他們一樣,沒有交集。

“你不也一樣嗎,怎麽沒有和司徒海……”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在意識裏,她看著他的眼神裏沒有任何他期望的影子。

“你和馬恩琪一樣不可愛。”

“你和司徒海一樣讓人討厭。”

聽到宮野涼的話,宇文白竟一時語塞。嗬……我一個活了千年的僵屍竟然會拿一個小丫頭片子沒辦法……斜睨宮野涼那不曾改變過的冰冷的眼神,記憶中某種熟悉的遺忘已久的情愫莫名襲上心頭。原來,我終究還是沒有從那個漩渦中爬出來麽……意味深長的笑意掛上嘴角,他不再看她。是啊,為什麽我不咬她,……

伸出手,接住了小小的冰晶,看著它融化在掌心,粉碎著溫暖。怪不得突然那麽冷,原來下雪了。天台上,毛凱洛仍舊沒有離開馬恩琪半步。沒有原因,不知為何。他已經分不清多年來對馬恩琪懷著的到底是怎樣的感情了。愛情還是親情,中間隻有一線之隔,模糊,讓人無從抉擇。

“凱洛,我感覺到,阿涼回來了。”馬恩琪淡淡吐出的幾個字把毛凱洛從思緒中拉回現實。他知道她說的是宮野小姐,一個伊多姑。看著馬恩琪,毛凱洛等待著她接下去的話。可是馬恩琪卻並沒有再多說些什麽,隻是低垂了眼瞼,看不到表情。雪花輕緩的飄落在她的長發上、睫毛上、衣服上,她卻渾然不覺,任憑雪花的紛飛肆意。他知道宮野涼對馬恩琪的意義,他都知道,隻是現在,麵對著這樣的馬恩琪,他無能為力。或許女人需要男人溫暖的胸懷來釋放對故人思念的苦悶,但馬恩琪不是那些女人中的一個,毛凱洛也不是那些男人中的一員。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他隻能感覺到陣陣清寒。是什麽時候改變的呢,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回望著他,覆上他的手。當兩片冰冷相遇的時候,總會傳遞的到一些溫度的。

宮野涼的目光定格在天台,看著漫天飄飛的雪片,口中呼出的白色氣體顯得異常沉重。轉身,不想忘記的味道持續自天台迸發,她沒有回眸,怕自己這一個回眸後就永遠無法逃離。雪依舊在飄,飄進了兩個分離太久的人的心中,飄進了深藏太久的記憶裏。

“我,回來了……”微微發白的薄唇淡淡呢喃,劉海遮住了表情和麵孔。風在身後慢慢沉澱,化成一片漫天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