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店旁逐漸被紅色的聖誕氣氛籠罩,所有的一切都顯得甚為歡快。耳邊偶爾傳來幾個高中女生對下雪的期盼,獨自漫步街頭的馬恩琪有些恍然。這幾天究竟是怎麽度過的她完全記不清也記不起,腦中隻有一片紛繁糾結的混亂。自從失掉靈力的那天起,毛凱洛就一直堅持著不讓自己出門,每天每天的派式神監視自己,生怕自己哪天長翅膀飛了。馬恩琪沒少為這事抗爭過,因此,平安夜的今天她終於爭取到三個小時的自由了。長長吐出一口寒氣,看著混濁的白色在麵前形成一片薄薄的水霧再慢慢散去,馬恩琪嘴角蕩過一抹淺淡的憂愁。雖然隻有一周沒有見到司徒海,可為什麽好像過了幾個世紀般遙遠。曾經對平淡生活是那樣的渴望,而如今,心中卻如同凝結著固化不開的濃塊一般,無法釋然。嘲諷的弧度滑上雙唇,在臉邊硬扯出一道深深的溝壑,馬恩琪把自己的表情連同那抹黯然一起埋葬在白色的手編圍巾裏。

曾經連做夢都想的事情終於變為了現實,為什麽……卻高興不起來?普通,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書店偌大的玻璃窗上映出了她略顯蒼白瘦削的麵孔,她從倒影的雙眸中看到了陌生而熟悉的渙散。司徒海……我要怎麽辦……?我不能放開凜的手,可我更不想放開的是你啊……你知道嗎……眸底閃爍出錐心刺骨的痛楚,卻因玻璃上籠罩的霧氣而顯得渺小虛無。店門發出了推拉而帶起的叮當聲,幾個少年滿帶興奮之色的一哄而散,馬恩琪輕歎一口涼氣默然抬眼。

“司徒……海……!”好想衝進他的懷抱,好想跟他在一起,好想……時間不要在此刻流走。

“恩琪,我們好像很久沒見了……”看著馬恩琪複雜多變的表情,司徒海淡淡的說到,仿若刻意的輕描淡寫讓人心髒麻痹。

“才七天而已啊,你就這麽想我?”狠狠地轉動眼珠,馬恩琪用盡全力讓自己早已雪崩的心緒平靜如水。

“怎麽會……”司徒海偏過頭,斜睨著馬恩琪的表情,嘴角浮起慣有的邪惡。“當然啊,想到骨頭和這裏都痛。”話音未落,馬恩琪隻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拽進了記憶中那個熟悉的味道中,難以自拔。手中傳入了他的溫度,她的手被他按在了他的左前胸,她感覺的到心髒跳動的真實感。抬眼看到司徒海深邃如潭的雙眸,馬恩琪一時滿腹痛楚。很快就要說再見了吧……仿佛是看出了馬恩琪眼底的哀傷,司徒海抓著她的手微微的緊了緊。

“恩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死僵屍,感覺怎麽這麽敏銳……馬恩琪無語的在心底抱怨了一小聲。“沒有啊,你多想了。對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把手從司徒海手中抽出來,馬恩琪淡淡莞爾。

“什麽地方?”司徒海看著笑靨如花的馬恩琪,心頭驀的閃過一股強烈的絞痛,仿佛眼前的女子瞬間就要同自己永世隔絕一般。淺淺的不安在五髒六腑緩緩蔓延,就像慢性毒藥,雖不會立即致命,卻會讓你痛不欲生。

聽到司徒海的疑問,馬恩琪微笑起來,如同五月的春風般柔和溫暖。“有我童年記憶的地方。”兩隻手彼此牽起,溫度漸漸融化在掌心。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在一扇布滿了鐵鏽的大門前駐足。“就是這裏了,每年的聖誕節我都會和凱洛來這裏看望院長和孩子們。”馬恩琪看著鐵門若有所思地說,司徒海在她眼中看到了綿延不斷的悵惘和愁思。這,是馬恩琪第一次同他說起她的過去。攬住她的肩,司徒海選擇用沉默的方式接受她的一切。“院長說過,等我找到相守終生的人後一定要帶來給她看。所以,阿海我們進去吧。”話音未落,馬恩琪露出了一個稍顯俏皮的神色,讓司徒海頓覺難以消受。

隨著鐵門停止發出那艱澀刺耳的摩擦聲,一個略顯蒼老的身形出現在了兩人麵前,布滿皺紋的老臉先是一愣繼而很快被驚喜取代。

“恩琪,真的是恩琪啊……”老嫗滿臉的皺紋因激動而不住地顫抖著,混濁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明亮。枯木一般的雙手緊緊與馬恩琪的手握在一起,飽經風霜的麵容早已老淚縱橫。眼底閃過滿滿的傷痛,馬恩琪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似乎這樣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情緒吞回肚中。

“我不是每年的聖誕節都會回來看看嗎,李奶奶您別太激動了,對心髒不好的。”馬恩琪說著,抬手撫順老人的氣脈。看著馬恩琪溫柔的舉動,司徒海心中的疑雲越聚越厚。總覺得似乎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恩琪的舉動會……如此反常?最奇怪的是,那股盤旋於她周身的蕭殺冷絕之氣竟感覺不到了。到底,出了什麽事……?慣性的跟著兩人的腳步移動,司徒海並沒有在意馬恩琪和老人之間的交談內容,直到馬恩琪大分貝的聲音灌入耳膜他才回過神來。

“想什麽呢?我叫你那麽多遍都沒反應,老實招,是不是在想可愛女學生?”看著馬恩琪一臉嗔怪的表情,司徒海驟覺一陣哭笑不得。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被我說中了吧!”看到司徒海無奈的表情,馬恩琪大有乘勝追擊之勢。

“沒有,有你這個美女天師在,我哪敢啊。”司徒海做求饒狀,卻怎麽也無法從莫名的沉重中脫離出來。心髒好像被什麽東西束縛了,無力掙脫。深深的望著馬恩琪的墨色瞳仁,他心底再次掠過一股沒來由的不安。

“誰知道呢!我又不能看透你的腦袋!不過……我姑且相信你。”馬恩琪轉過頭嫣然一笑,不知為何,司徒海竟覺得笑容深處沉澱著滿滿的苦澀。身後傳來了淡淡的咳嗽聲,兩人方才憶起李奶奶還在旁邊,不由得尷尬了一把。

“恩琪,就是他吧。”老人淡淡的啜了一口茶,略顯渾濁的眼底閃爍著看透世俗的光芒。

“是啊,李奶奶就是厲害,什麽都瞞不過您的法眼!”馬恩琪把司徒海拉到老人麵前,臉上的笑容帶著融融的暖意。“李奶奶,這個人就是那個可以和我馬恩琪相守終生的人。奶奶一定要好好記住他的長相和名字,他叫作司徒海。”老人點了點頭,渾濁的目光開始在司徒海身上遊曳。

“琪琪,你不會後悔嗎?”老人的聲音帶著輕微的沙啞,柔和卻鋒利。望向兩人的眼神中驀然多了一分嚴肅和審視。

“奶奶,我不會。馬恩琪,永遠都是無悔的。”聲線平靜沒有雜質,馬恩琪目光堅定的迎上了老人的眼神。老人默然的點點頭,唇角似乎浮上了一抹笑意。

司徒海看著眼前滿臉皺紋的老人,心頭一陣哭笑不得的惆悵。若是自己不曾被僵屍咬過,隻怕現在早已化作塵泥了。究竟誰才是經曆世事的滄桑之人呢……為什麽有些事自己從來都看不透徹呢……

透過窗看著馬恩琪和小孩子們嬉鬧的樣子,司徒海的眸中溢滿了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光芒,複雜而溫馨。轉身,李“奶奶”已然立於身後。嘴角掀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司徒海知道他要麵對的時候終於來了。

“你知道我不是人吧。”言簡意賅,司徒海從來都不是個拐彎抹角的男人。老人微微頷首,嘴角牽扯出一抹同司徒海十分相似的笑意。

“我也是知道恩琪的身份的,隻是令我驚訝的是,她竟然會選擇你。”老人眼中的渾濁已被老練完全取代,甚至還透出一股城府深沉的銳氣。

年紀大的人都會看到一般人所看不到的東西,沒想到說的還真沒錯。想到這裏,司徒海的唇角浮起一絲弧度。“她是個堅強的女人,我想我們會衝破命運的。”越過蒙著水汽的玻璃窗,司徒海望著馬恩琪的雙眸閃出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愫。耳邊傳來了一聲輕歎,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言語即將出現。

“司徒海,年紀大的人總會看到一般人所看不到也看不透的東西。我知道你比我更有資格說出這句話,隻是,感情這種東西,怕是我們人類傾其一生都難以參透的。我很想你們有個好結果,因為我相信琪琪看人的眼光,她不會因為一時的感情而衝昏頭腦失去理智。隻是……我想你也有所察覺,她的情況很不好……”蒼老的聲音帶著沙啞劃過司徒海的心房,流出帶著血腥味的粘稠**。

直到進了電梯馬恩琪的聲音還在響個不停,那架勢好像要把這七天沒說的話全部補上一樣。司徒海雖然相當無奈,卻也隻是微笑著配合當她的聽眾,誰讓他們整整七天都沒見,誰讓她滿懷心事卻不對他說……

“司徒海!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你找打啊!”馬恩琪嬌喝著就揮出了一拳,不想卻被司徒海抓個正著。她沒有掙紮沒有反抗,因為她早就知道無用功是不能做的。

“不打算反抗一下?”司徒海微挑了左眉稍,極具挑逗性的問道。

“不要!”馬恩琪兩眼一閉腦袋一偏,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這時,電梯發出了“叮”的一聲緩緩打開,馬恩琪也睜開了雙眼。“放手吧,我到了。”

平淡的話語,平靜的聲調,墜入司徒海心髒的瞬間卻那麽沉重,那麽殘忍。為什麽會有恐慌的感覺突然襲來,為什麽感覺這句話就像永遠的訣別?…

似乎是感覺到司徒海眼神的異樣,馬恩琪不安分的動了動肩膀。“好了,我到了,別……唔……”話語被突如其來的吻截斷,電梯門在兩人身後再度閉合。

“你到底怎麽了?”奮力躲開司徒海的吻,馬恩琪的聲音帶著略微超速的喘息。

“我怎麽了?是你有事才對吧?你到底在瞞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感覺不到你身上的靈力了?你是不是……”連續不斷的話語狠狠的擊打在馬恩琪的耳膜和心髒上,沒有絲毫留情的餘地。

“是啊!我是有事,我為了一個狗屁不是的記憶流淚,毀滅了馬家千百年來的基業!現在的我隻是一個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還要別人保護的廢人!”馬恩琪近乎失控的大喊起來,好像這樣就能發泄出她這幾天來積鬱的懊惱和苦悶。話音剛落,隻覺身體被揉進了一個巨大而溫暖的懷抱中,狠狠地。“阿海,我不想我們的愛情就因為一個不明不白的記憶毀於一旦,你知道嗎?你知道嗎……”懷中柔弱的身軀漸漸顫抖起來,仿佛隨時都會崩潰。手掌輕輕的按在馬恩琪的腦後,司徒海沉默的接受了馬恩琪所有的惶恐所有的悲哀。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一定會一直在一起……”聲線中夾雜了痛苦的嘶啞,司徒海收緊了抱著馬恩琪的雙臂。

凱洛,請原諒我的擅自離開;凜,請給我一天的時間,讓我與他告別,今天過後,我會好好和你在一起……把自己埋進司徒海熟悉的味道中,馬恩琪麵無表情的對自己許下了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