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長生回到了長安殿。

玄徹早已在殿內坐著,聽到動靜,轉過臉來看我“不是說休息麽,怎麽片刻就沒人了?”

“心悶,四處走了走”我將懷中的長生放在**,看著他。

“走走還能撿個孩子回來?”玄徹也湊過來看,見到長生,驚訝地挑了挑眉。

“這是我的弟弟---長生。我方才見到了辛媚,她躲在別院的房間裏,靈力衰竭,我最後,還是沒能留住她”我淡淡地開口,胸口卻悶得慌。

“又有一個弟弟”玄徹感慨道“小東西,你現在得養活兩個了”。

“什麽?”我一把抓住他“你說什麽,長風是不是還活著?”

“喏”玄徹揮了揮衣袖,一盞長明燈便穩穩地浮在半空中。

“這是……”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長風的長明燈”玄徹低緩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響著“他還活著”。

“那,那他現在何處”我竟失態地抓著玄徹的手不放。

“在凡間”他見我露出焦急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這幾日你總是冷冷淡淡,凡事都不上心,像塊石頭般,現在總算是有些許像個活物了”。

“凡間,凡間”我念著,這些日子來的痛苦像是減少了許多,我從玄徹手中拿過長風的長明燈,飛身前往神魔井,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我落在一處繁華的街道,凡人見一襲紅衣的絕世美人從天下落下,紛紛停住手中的活計,都驚異地看著我。可我顧不了那麽多,我釋放靈力,將長明燈托起浮在半空中,然後順著長明燈去往的方向匆匆而去。

我隨著長明燈走了許久,最後在一處城郊外一處僻靜的別院前停下了。長明燈飛進了這個院子,長風他,就在裏麵。

我在門口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伸出手敲了敲門---我隻想見見他,看他過得好不好。

“誰呀?”很是清爽的聲音,我一愣,這婉如黃鸝的聲音是一個女孩子的。

果然,門開後,一張嬌俏的臉出現在我麵前。

“您找誰?”她的眼睛活潑靈動,很是美麗。

“我找……我隻是路過此處有些渴了,想討些水喝”我望著她“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姑娘您先進來,我去給您倒水去”她轉過身,一根拐杖在地麵不停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你的眼睛……”我欲言又止。

“我幼時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了眼睛卻瞎了”她溫和地笑,“這麽多年倒也習慣了”。

“真是對不住”我望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隻覺得可惜。

“沒事沒事”她將我安頓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摸索著進屋給我倒水去。我四處張望,卻沒有長風的半點影子,難道說,我尋錯了地方?可是這長明燈分明就落在了此處。

我低下頭,有些失望。

“姑娘,您,您的水”有人將一碗水放在我麵前。

這聲音……

“長風”我抬起頭欣喜地喊著,果然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可是此時他卻一臉驚慌地躲到那名女子身後。

這眉眼,這氣息,定是長風無疑。

“啊,這是不久前突然出現在我院子裏的人,那時他受了很重的傷,昏迷不醒,我便救了他。不曾想,他醒來後竟忘記了從前的一切,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無奈之下,我就收留了他”那名釹子淺淺地笑著“我管他叫十七,那是我遇見他的日子”。

“十七”我喃喃道。

“姑娘認識他?”那名女子望著我,盡管她根本看不見,可是我還是極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

“不,不認識,隻是覺得他與我一個熟人很像”我端起水,抿了幾口“這水真不錯,多謝姑娘的款待”。

“一碗水,怎麽能算得上款待呢?”她笑道。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來日若有機會一定報答姑娘,我先告辭了”我放下碗,再看了一眼躲在女子身後的長風,起身欲離去。

走了幾步,我又停下了。

“姑娘,還不知如何稱呼?”

“我叫如意”

如意,如意,真是個好名字。我毫不猶豫地離去,將長風留在身後。

他忘了一切也好,安安靜靜地生活在這裏。那女子如此良善,一定可以照顧好他,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所有的罪,都應該我一人承受才是。

“就這樣走了?”玄徹忽然出現在我身旁,雙臂環胸,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你不是急著見他麽,怎麽人還沒看幾眼就回來了?”

“現在我們去狐歧山”我麵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

“為何?”玄徹有些不明白。

“重建魔族”

還有,完成一個人在最後一刻對我的請求。

一切都很順利,我將小蠻的遺體取出交於他們,他們便懂了,立刻與我表示願誓死追隨我,永不離棄。

我也在狐歧山上尋了一處桃林,據說是小蠻生前最愛的地方葬了她與茶茶,讓她們做個伴,不至於太孤單,同時,玄徹又集齊九州大陸上剩餘的魔族人,準備討伐神族。

一切就緒,隻等我一聲令下。屆時九州之上,必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我獨立於合歡樹下,望著遠處出神。

明日,便是神魔大戰了。

我心裏總有點不安,我雖是身負天魔與祭司之力,可是這股力量太過強大,我總是感覺到它在我體內不停翻滾,迫不及待地想要衝出來,甚至有些時候它會泄出來,我所到之處,草木不生,萬物成灰。我沒辦法好好操控它,若是,若是明日出了差池,必將連累許多人的性命。

我感到十分累。

我慢慢,慢慢地走出了別院,竟是不知不覺就到了魔族禁地。當初我盜取了玄徹的長明燈,裏麵鎮壓它的彼岸花失去了靈力來源早已枯死,現在的禁地,荒蕪淒涼。

不知為何,似乎聽到有人在喚我,我便隨了那聲音走了進去。

裏麵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人。

我佇立在原地良久,仍是沒有發現什麽,打算離去時,身後突然憑空刮起一陣風,卷起層層沙土飛了起來。

漫天黃沙之中,我看到了一本書,它浮在我的麵前不動,我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接過了它。

這是一本十分古舊的書,我一頁一頁地仔細翻看。

翻到其中一頁時,我愣了片刻。

……

看完之後,我凝出火將它燒了個幹淨,這樣東西,本不該留存於世的。

翌日,我坐在銅鏡前,鏡子中的女子容顏絕世,妝容妖冶,眼角微微挑起,顯得盛氣淩人。

我摸著自己的臉,有些發愣---這鏡子裏的人真的是我嗎?

“魔尊大人,您這是怎麽了?”身後的小侍婢見我半天沒有反應,忍不住怯怯地問出了聲。

“沒事”我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玄徹呢?”

“回魔尊大人,玄徹大人正在殿外等您”

“他幾時來的,怎麽也不稟報一聲?”我放下手,皺了皺眉頭。

“是奴婢的錯,求魔尊大人饒奴婢一命”一幹侍婢紛紛跪了下來求饒。

“罷了,他在殿外等了我多久?”我起身,腰間豔麗的紅色流蘇滑過凳子垂到了地上,隨著我腳步的輕移而動。

“稟魔尊大人,玄徹大人在殿外已經等了有個把時辰了”小侍婢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奴婢,奴本來想進來稟報給您的,可是玄徹大人得知您還在睡,便不許我們告訴您”。

“我知道了,你們就在殿內候著吧,我出去一趟”我朝外走去,順便淡淡吩咐道。

“是”

待我走出殿門,果然瞧見玄徹正背對著我負手而立,我輕輕地喚他“玄徹”。

“醒了?”他轉過頭,神色溫和,眉眼間隱隱約約有些笑意,襯得他容貌愈發俊美,這副模樣,這般神情,竟是有些像九濯。

我望著他,微微發愣。

“今日一戰你可做好了準備,有無勝算?”他似乎是有些擔心“你有把握,不會傷到自己麽?”

看著他朝我走來,我急忙定了定心神,抬起眼看他“你放心好了,如今這九州大陸上還有誰能夠與我匹敵,今日定會讓神族翻天覆地”。

“你真的沒事?”他仍是不放心,又開口問了一遍。

“你怎麽變得這麽嘮叨,是不是年齡太大了,老了,自然話多了?”我看著他那副擔心的模樣,竟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同他開了個玩笑。

“還有心情開我玩笑,看樣子你心裏應該是勝券在握,那我便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走吧,時候也不早了”他轉身,一下子便不見了。

我懶得動用靈力,也怕控製不好倒傷了自己,於是取了項鏈,喚出靈兮,坐在靈兮身上朝大荒山而去。

大荒山在荒服之中的蠻荒之地,十分淒涼蕭瑟,毫無生氣。自古以來就是大戰的好處所。

等我到時,神族魔族早已開戰,妖族鬼族等參與其中,場麵十分激烈,四處都是喊殺的聲音,刀劍碰撞的聲音,還泛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令人的胃翻江倒海。

我坐在靈兮上,懶洋洋地瞧著底下的廝殺打鬥。

起初一切都是順利的,神族終究是寡不敵眾,漸漸落於下風,天帝見情勢不利,親自迎戰。

一大批神族士兵湧了過來。

天帝身著紫金盔甲,威風凜凜地佇立在雲頭之上。

但我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的身後。那個人,一襲銀色盔甲,立在風中,神情堅毅。

我就知道,最後我還是要與他見麵的。

他與天帝聯手,竟一路殺了過來。

玄徹此時正被帝後和妁夕拖著,其實憑他的修為,完全可以一劍殺了帝後和妁夕,可是我想留下她們的命,她們對我做的事,對我的傷害,我都要她們還回來,所以玄徹現在沒有辦法過來,我望向他,挑起了眉毛“我去吧”。

我騎著靈兮朝他們而去。

戰場上忽然出現了上古神獸,所有人紛紛停了下來,吃驚地望著靈兮。

我喚了清風過來,輕聲吩咐道“你讓他們都退下吧”。

“魔尊大人,這是為何?”他有些不明白。

我看了他一眼,他便低著頭退下了“清

風這就去辦”。

見我們這邊的人都退了下去,我才重新看向天帝,他們也正在看我。

我微微勾起嘴角,飛身躍下靈兮,一身紅衣在風中颯颯作響。

“是你挑起今日這場大戰的吧,你到底是誰,想要什麽?”天帝舉起劍,指著我冷冷地質問道。

“我是誰?”我掩著嘴笑,眼波流轉“從前別人都尊稱我一聲長公主殿下,後來你們神族管我叫魔族餘孽,可是如今我又是集魔族的祭司和天魔與一體的怪物,我是誰,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獨孤長安,竟然會是你,你到現在都還活著”天帝有些震驚地望向我“原來你才是魔族的祭司”。

他身後的銀色身影一頓,那雙好看的眼裏交織著許多複雜的情緒,我聽見風裏傳來他的聲音“長安,是你嗎”。

“獨孤長安見過神族太子殿下”我笑得嬌媚,笑得妖嬈。

我想,如今我的模樣一定是極美的,神族的人都癡癡地看著我,竟是無法言語。

我一拂袖,飛到半空中,寬大的袖子舒展開來,裙子也在風中浮動,像是一朵豔麗的曼珠沙華。

“九濯,成親那日你滅了我全族,逼的我跳了忘川,受盡忘川水灼燒之痛,容貌盡毀。落凡台上你又刺了我兩劍,當初你許了我一生一世,可到底你還是負了我,親手殺了我三回,我與你,算是緣盡了,什麽舊情,什麽道義,我統統不管,我隻要你們給我魔族所有枉死的人陪葬”我浮在半空中,聲音清冷。

“長安,我們不該是這樣的,有些事情,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解釋”九濯飛身而起,朝我飛了過來。

我凝出一個結界將他圈住,硬生生地將他擋在我麵前“解釋什麽,如今說什麽我都不會再信你了”。

我盯著麵前的他,底下的神族士兵,想到那日他們毫不留情地血洗了魔族,心底就隱隱發痛:我要他們都給我付出代價!

我暗暗運力,將體內橫衝直撞的靈力匯聚到一處,開始緩慢釋放出來,那股奇異的香味頓時湧了出來,慢慢地散開來。

“這味道……是魔族祭司獻祭的時候的味道”天帝大驚失色“九濯,快些阻止她,她若是獻祭,我們全都活不了”。

九濯聞言,神色大變,提劍狠命撞著結界。

我隔著結界,看著他笑,他焦急地看著我,不停地喊“獨孤長安,我不準你死,我給我停下來”。

那股香味越來越濃,戰場之上數以千計的戰死的人的身上紛紛開出了奇異的紅色豔麗的巨大花朵,花朵慢慢開放,花心處竟是化作了一柄柄利刃,泛著妖冶的紅光。

那是曼珠沙華---紅色的彼岸花。

“這不是祭司獻祭,她這是要開啟八荒血陣”天帝似乎是明白了什麽,麵如死灰“她想要與我們所有人同歸於盡,一個不留地殺盡我們”。

我感到體內的力量衝擊得我五髒六腑俱裂,但我仍是死死撐著。那日在禁地看到的書其實是魔族始祖千燁的手劄,裏麵記述了九州大陸第一禁術---八荒血陣的開啟方法,這事一個邪陣,擁有毀天滅地的巨大力量,同樣的,開啟它的人必須擁有強大的力量以及足夠強大的靈體,而天魔就是一個很好的靈體。

天魔不生不死,不傷不滅,但是魔族始祖千燁最後不也自毀元神,這世間再無這個人了不是嗎?所以天魔並非傳聞中那般長生不死,不過是他的靈體強大到無人能傷的地步罷了。千燁也是偶然間發現這個秘密,並發現八荒血陣可以吸收天魔元神,衝破靈體,在一場大戰之中,他便如此,元神散盡,身歸混沌。

我如今也是了無生趣,報了仇之後,死了也算解脫。

“上古魔神為證,願以我血軀為祭,獻以元神,八荒血陣為我所開!”我念出口訣,利刃如雨般落下,這些利刃一旦碰到身體,身體便立刻化為膿水,我聽見一陣又一陣的慘叫聲傳來,再是慢慢消失,不一會兒底下便血流成河,屍骨累累。

我滿意地笑了,同時感到身體輕飄飄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我閉上眼睛,開始慢慢往下掉。

忽然間,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麵而來,我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我費力地睜開眼,果然看見九濯正抱著我,神色緊張,竟是有些無措。

他沒死,隻是落得一身的傷,我心裏竟是有些許慶幸。

“九濯,我總算是要死了,真開心”我笑了笑“這輩子遇上你,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長安,長安”他輕輕地喚著我,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喊著。

與此同時,體內有一股力量在源源不斷地湧入,我忽然明白了什麽,猛地睜開眼,果然看見九濯的臉蒼白得如同一張紙。

“你這麽這麽傻,渡了你所有的修為給我,你會魂飛魄散的你知道嗎?”我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咬著牙。

“是我負了你,你以後,好好活著我才放心”他虛弱地吐出幾個字,慢慢倒了下去。

我急忙支起身子抱住他,呆愣在原地。

八荒血陣之下若是能活命實屬不易,不是修為盡失也是損傷大半,九濯他,為了救我,居然把剩下的一點修為全部給了我,他自己卻……

為什麽會這樣,我抱著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