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下來,莎曼莎的身影漸漸地仿若雪花一般飄落在我的腳邊,那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落地而形成了一道彩虹一般的弧度,灑落在她的身旁。我的喉嚨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那安瓦爾眼看著莎曼莎的倒地,他的手上還留著她的體溫。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所愛的人死在自己的麵前,更可怕的是自己所愛的人死在了自己的手裏。莎曼莎對安瓦爾的愛深至骨髓,安瓦爾對莎曼莎的愛卻在這一刻幡然醒悟。彼得第一個反應過來,衝到我身後,將我脫離了幾步遠的地方。

安瓦爾的神情在月光下顯得很是錯愕與驚訝,他沒有想過莎曼莎會衝出來替我擋下他的這一攻擊,他也沒想過莎曼莎會最終反叛了他,去救自己的敵人,他更加沒有想過莎曼莎的生命會終結在自己的手裏。看來他對自己的這個未婚妻了解的還太少了,真的太少了,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了解她了……

安瓦爾的體型漸漸地在月色下變了回來,他的尖牙收了回去,他終於動起了他的雙腳,一步步走向莎曼莎,他一個踉蹌就跪倒在地上,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抱起了莎曼莎。奄奄一息的莎曼莎微笑著躺在安瓦爾的懷裏,她努力地伸出了手撫上了安瓦爾的臉龐:“安瓦爾……”

“安瓦爾……不要……”莎曼莎話還未說完,手卻已經像被地心引力瞬間吸附過去一般,直直的掉落了下來,再也舉不起來了,她那美麗的容顏也再也不會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朝你微笑了。

安瓦爾瞬間抱緊了莎曼莎的屍體,朝天一吼:“莎曼莎——!!”

下一秒,平地起了一陣怪異的疾風,讓我們無法睜開眼來,那陣疾風逐漸的將安瓦爾和莎曼莎包裹了起來,當他們被完全包裹住之後,忽然間,那疾風就像爆炸了一般,‘嘭’的一聲,當我們睜開眼的時候,安瓦爾和莎曼莎就消失在了我們的眼前。

“安瓦爾跑了!”彼得反應過來,大叫一聲,立即要帶騎士去追,可是卻被艾文攔了下來。

“別追了。”艾文沉重的說道,“讓他陪莎曼莎最後一程。”

不久之後,我們帶著疲憊、悲傷回到了艾文的莊園裏。我們坐在壁爐前,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我們沒有去換掉身上的衣服,此刻隻想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裏。

“我們不去追安瓦爾嗎?”彼得問道,“他現在重傷,正是好時機。”

“安瓦爾帶莎曼莎去了哪裏,你知道嗎?怎麽追?往哪追?”薩斯伊蒙白了彼得一眼,說道,“行了,先去睡吧,折騰了一夜。”說話間,薩斯伊蒙便先帶頭上樓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了。彼得抬頭看了看薩斯伊蒙的背影,又轉頭看了看一直坐在火爐前的我跟艾文兩個看著火焰發愣的人,無奈的搖了搖頭,領著澤安德和其他人離開了。

我裹著毯子縮在沙發裏,看著那火爐滋滋燃燒的火苗子,我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那一幕,莎曼莎的身影久久的留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也不太想去接受這個事實,因為我,莎曼莎……為了救我……

“肖。”耳邊傳來艾文溫柔的聲音,他坐在我的身邊,遞給我一杯熱巧克力,“喝一杯,或許會好一些。”我沒有動,還是愣愣的盯著那火苗。艾文舉了半天的手,隻好把熱巧克力放了下來,他靠在沙發上,抬頭看著上方,此時所有的仆人都被艾文撤走了,整個廳裏隻剩下我們兩個喘氣的,和那滋滋作響的火苗。

人這一輩子,生老病死都是常見的,隻是這四者之內唯有死亡是最讓人忘記不掉的。死亡並不可怕,隻是這死亡背後的故事讓人著實覺得難以忘懷。記憶是一個永恒的存在,而眼睛是記憶的入口,隻要發生過,那就必然存在於人的記憶之中。這些情景可以是淺淡的也可以是印象深刻的,淺淡的記憶或許隻會存在一時,但是當你去想起來的時候它還是會存在,可是那些印象深刻的,卻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

我雖然和莎曼莎相識的並不久,卻打從一開始就對莎曼莎有一種莫名的好感,若是這輩子能成為朋友倒也不是一件壞事。在埃薩坦爾,我與莎莉的相處,讓我感覺到有這樣一個樂觀開朗的姐姐,那妹妹必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起碼就我目前的接觸來看,莎曼莎在我心裏的形象還是非常好的。隻是

這樣的一個女人,卻為了救我而犧牲自己,這值得嗎?我——值得她這樣嗎?

“也許……”我木然的開口,尋求自我安慰,“她沒事……對嗎?”

艾文聽到我的聲音,轉過頭來,微微笑了一下:“恩。”他伸手在我的腦袋上輕輕抓了幾下,又說:“我們吸血鬼的壽命很長,比人類長,一點傷是要不了我們性命的,肖……”

我把腦袋埋在我的膝蓋裏,沒有再出聲……

我不知道在艾文的莊園裏住了幾天,當我有意識的時候,艾文他們早已忙碌起來,雖然安瓦爾此時已經不足為懼,但是我們也不能鬆懈對他的搜尋,另一方麵,在埃薩坦爾的戰鬥還未結束,我們還要回到埃薩坦爾去對付安瓦爾的那幫跟隨者,幫助艾文重新奪回埃薩坦爾的領導權和教皇之位的繼承權。

漫無目的的我隻身在莊園裏散步,我回想起之前的種種事情,忽然下意識的停下腳步來伸手摸了摸脖頸上和手腕上的疤痕。這個感覺告訴我,那全部都是事實。傷口已經愈合,愈合的還挺快,結痂之後就沒什麽事了。若是放在以前,我恐怕連想都不會去想這類不切實際的事情,什麽吸血鬼,我壓根就沒去思考過這個種族是不是真的存在。

今天的天氣分外的好,陽光普照,令人感到非常的溫暖。英國的冬季其實並不算冷,偏幹冷,這點跟中國的北方有點類似,隻是,在英國你隻需要披上一件外衣,安靜地坐在室外,沐浴冬日的陽光,再品一杯熱乎乎的咖啡,那感覺甚是小資。我在莊園的庭院裏坐了下來,這裏被打掃的挺幹淨的,座椅上都沒有殘雪,也沒有冰霜,看來一大早就有仆人來清掃過了。坐著沒多久,一個仆人就端著剛泡好的熱咖啡來了,我謝過了他,喝上了一口熱咖啡,頓覺心中的抑鬱少了些許。

中國人有一個良好的秉性,那就是念情。莎曼莎為了救我而被安瓦爾重傷這件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若是莎曼莎安好無事,那我便可放心,若然……我於心何忍?

剛散去的抑鬱,此時又被我一想給帶起來了,對著自己苦笑萬分。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很細小的聲音,我循聲找了過去,竟然在樹林間看到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女人?!莎曼莎?!我來不及細想,當即便朝著那人影奔了過去,我想知道那是不是莎曼莎!在樹林間跑了些許時候,卻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難道是我眼花不成?

正四下找著那人影,忽然我感覺背後有什麽東西,還未來得及回頭,我就感覺到背後一陣劇痛,隨後我便不省人事……

當我醒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象似乎像是淩晨起霧的時候,隻是這四周的景致似乎有些眼熟?對了,我想起來了,這裏是——艾文墓所在的那個墓園!我怎麽會回到這裏來的?這裏距離艾文的莊園還有很長的路,我是怎麽來的?難道說我在做夢嗎?

可是——

“啊!”我用力的掐了我自己的大腿,腿上的疼直白的告訴我,這一切不是夢。

“我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我奇怪的看看四周,看天色完全分辨不清是淩晨還是傍晚,天色陰沉沉的,仿若那暴風雨前的陰霾。我朝著艾文的墳墓走了過去,我看的真切,這裏確實就是那個墓園,來過好幾次,絕對不會記錯。那我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完全沒有印象,我隻記得——我回憶了下暈倒前的事情,對了,我是看到了一個人影,追進樹林裏,之後好像是被人打暈了。

那是什麽人把我帶到這裏來的?我正疑惑萬分,忽然看到艾文墓前好像躺著一個人,我走上去一看,那是莎曼莎!?

“莎曼莎!?”我撲了過去,伸手搖了搖她的肩膀,可是她一動不動的安靜躺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慘白的非常攝人,而她胸前還是一片血跡,肩膀上還是那幾道深深的爪印,觸目驚心。我驚覺的往後一倒,身後卻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她死了。”

我驚嚇間一轉頭,安瓦爾正冰冷的俯視著我,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隱忍的怒氣。我錯愕間調勻了自己的氣息,轉過頭再去看莎曼莎,我伸手往她鼻子下一探,確實沒了呼吸,莎曼莎最終還是為了救我而死了嗎?我心底的哀傷正要湧出來,脖頸後卻突然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道,直接將我往後麵扔了足足有三米遠。

背部傳來被地麵摩擦引起的疼痛,讓我眼角的淚水忍不住打滾,那是混雜了心中的悲痛,我強忍著疼痛,爬起來,重新站在安瓦爾麵前。

安瓦爾陰冷的臉讓我不寒而栗,他的臉色非常蒼白,身上的血跡也還沒有清洗掉,應該是傷的不輕。“她是因你而死,你是不是該付出點什麽?”安瓦爾一字一眼的說道。“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過來問道。

安瓦爾鼻子裏哼了一聲:“莎曼莎為了救你才死,那是我最愛的女人!”

“不!”我吼道,“莎曼莎不光是為了救我,她還為了彌補你的過錯!”

安瓦爾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有什麽錯!你個人類,最好別妄圖去幹涉我埃薩坦爾的事情。艾文竟然跟你這種低級的賤民達成契約,真是可笑!真是有損我貴族血統!”

“是你錯了。”我搖了搖頭,“聖經中有說,上帝讓太陽照好人也照壞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之人。上帝的愛是平等的,對任何人都一樣。當年查爾斯製定《貴族平民一體化》為的就是要體現聖經裏的這一說法,讓埃薩坦爾的子民都得到平等的對待,社會才會發展,一味的專製獨裁是不會永久的,曆史上這麽多血腥的曆史,難道還不足以說明這個事實嗎?”

安瓦爾一直盯著我看,卻似乎暫時並不打算打斷我的話,我趕緊接著說道:“佛家也有說,眾生平等。我不知道你懂不懂佛法,但是這個在我理解來說,跟聖經說的平等是一樣的。沒有人生來就是要給別人做奴仆的,也沒有人能隨意支配別人的生命。索米婭當年也是跟查爾斯有一樣的想法,她帶動了埃薩坦爾的又一次飛躍和進步,這難道不是好事嗎?而你現在做的事情,卻與他們的背道而馳,你為了一己私欲,為了權利,不惜犧牲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親弟弟。”

“閉嘴!”安瓦爾忽然大叫一聲,就朝我衝了過來,我向後一個踉蹌,仿佛又被人揪著後脖頸給拖到幾米外去了,回過神來的時候,薩斯伊蒙已經站在我的身邊,一臉的警惕,而艾文和彼得、澤安德已經衝在前麵,和安瓦爾對峙著,雙方都一動不動,四雙眼睛互相死盯著不放,就像貓狗打架之前一樣,先要散發一下自己的氣勢。

“怎麽回事?”我爬起身來,看了看艾文他們,忙問薩斯伊蒙。

薩斯伊蒙說道:“我們回到莊園就發現你不見了蹤跡,正要尋找,留在倫敦的騎士傳來消息,說發現安瓦爾出現在這墓園裏,我們就先趕過來了,沒想到你也在這裏。”

“啊?你們過來的好快。”我有些詫異。

“快什麽?”薩斯伊蒙擰著眉頭,“從你不見到現在都已經過了兩天了,艾文差點沒把莊園給翻個底朝天。”

我一聽,心中頓然一樂,想想看艾文著急的模樣,一定特好玩——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甩了甩頭,轉頭一看,安瓦爾竟然還笑得出來,他輕佻般的語氣對艾文說道:“哦,我親愛的弟弟,你這是幹什麽?”

“我倒想問問你!”艾文怒道,“你把肖帶到這裏來幹什麽?!”

“哼。”安瓦爾冷哼了一下,忽然他一個咳嗽,沒想到咳出一口血來,這讓艾文眉頭一緊:“安瓦爾!”然而安瓦爾的語氣卻更像是自嘲一般:“哈哈哈,我安瓦爾或許是到了生命盡頭了,主神該隱將會判我何等罪名呢?是忤逆、還是殺戮?是不忠、還是不孝?哈哈哈哈!噗——”

安瓦爾大笑著,忽然喉嚨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要闖出來,他頓時又吐出了一口血來,那血落在地上,卻非常詭異的形成了一朵朵黑色的不知名的花朵模樣,似乎就像通往地獄的黃泉路上所綻放的彼岸花。

“安瓦爾!!”血濃於水,放在任何種族的身上都適用。艾文放下了戒備,衝過去抱住了快要倒地的安瓦爾,而安瓦爾此時根本沒有能力來攻擊艾文,隻是非常虛弱的順勢倒進了艾文的懷裏。“安瓦爾!!安瓦爾!”艾文不住地喊他,“你堅持住!我帶你回埃薩坦爾,傑瑞舅舅一定有辦法救你!”

“不,艾文。”安瓦爾淡淡的笑了一下,“我是個染滿鮮血的罪人,埃薩坦爾不會接受一個染了同族人鮮血的族人回去的。”

“安瓦爾……”艾文哽咽了,“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