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墨居”真的可以算是旅館,你進了門別坐下,徑直了往後堂走掀開簾子就能看見。

簾子後麵是四方的庭院,往右拐了上木梯,到第二層了就能遇上個身著鵝黃色交領褙子富家小姐打扮的姑娘。聽見上樓梯的腳步,姑娘就會早早從太師椅上起身立在木梯不遠。待你上樓了就做個萬福,用她柔柔的聲線問你“官人可是住店?”,又或是“娘子可還滿意?”。

偶有人調戲她,用那是個男人都懂的聲調占便宜“住店,姑娘一起嗎?”。她便甜美的笑著,似乎應允了,拔下頭上的玉釵像交換定情信物一樣珍重遞交給男人。“官人小小破費十萬買下這翠玉,夜裏點在那香案裏,待得嫋嫋輕煙起,妾身定與官人修那共枕之緣。”

據說,還真有不少人花錢不心疼的,那姑娘用賣玉的提成在市內一環買了一套房。

這幾天古墨居來了不少人,卻少有看那姑娘的,全都伸長著脖子盯著樓上。

古墨居的生意餐飲做的多,住宿做的少,常年隻開放兩間房。房在後堂庭院的樓上,冬暖夏涼。近幾天這兩間房被一男一女包了。據說,那女的有傾城之色,引得群狼**,紛紛前來一睹芳容。像什麽李大胡同的王麻子,張大胡同的二順子,數的出的,數不出的全都來了。硬是擠得古墨居後堂庭院落腳的地都沒了。

他們伸長著脖子盯著,張大了眼睛望著,恨不得把那禁閉的門板看穿一睹美人芳容。但他們再不耐,也沒人敢踏上木梯一步,因為另一間房外站了一個男人。那男人不威不怒,隻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就是這樣簡單的動作,竟然就讓一群米青蟲上腦的家夥莫名恐懼,情不自禁遠離。

“快點,要開始了。”那人仰望著天空,也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好的,師尊!”房內有一女聲答道。

“嘶!這聲音!不是美女不可能有啊!”人群中有個滿頭綠毛的家夥大叫大嚷,“美女!我愛你!”

但美女根本不理會他,房間內的女子坐在梳妝台邊。梳妝台放置在窗戶不遠,窗戶外是一片蔥蔥鬱鬱的荷花池。女子憂鬱地看向窗外,神色飽含著傾訴。她想起了

很遠以前。

“前輩,你為什麽壓抑自己不願成神?”

她說的前輩外表不過七八歲的孩童模樣,氣質卻如同經曆了滄海桑田。前輩抬起了雙手放在眼前,雖然古墓很黑暗,但她看得見前輩的手遍布屍斑。

“終結一個時代就需終結那個時代頂尖的人。你沒感覺到這個時代將要結束了麽?”前輩揮了揮手,掌心升騰起一團藍火。她緊緊盯著,發現藍火周圍有絲白霧在消散。

“發現了麽?世界在蠶食我們,越使用神話的力量這種蠶食越嚴重。等到哪天白霧散盡,我們的命運就真的走到了盡頭。”

“可是,前輩不是說神有靈願,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嗎?等前輩成神了,許個自己不會死的願就好啦?”

“是啊!神的靈願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可是實現願望的代價是要付出靈願的。神就是依靠那點實現不了的夙願苟延殘喘著,靈願用光了,神是活不下去的。”

她感到震驚:“啊?那成神豈不是世間最悲慘的事?永遠得不到真正想要的!”

“追求卓越都會付出相似的代價。成功的路總是孤獨的,你總會或這樣或那樣的錯過些什麽。”

她又想到了更遠以前。那位英俊瀟灑的貴公子第一次抱自己,那個時候她還是孤兒,名字都沒有。

“這小姑娘真可人呢!你叫什麽名字啊?”

她盡量用身上麻布衣沾泥漿少的地方去接觸公子,搖著小腦袋:“不知道。”

“那你以後就叫暮雨桐好嗎?”

“嗯!嗯!”暮雨桐拚命點著頭,自己終於有名字了,而且還是這麽好聽的。

接下來的歲月很枯燥但卻很快樂。每天雞叫她就醒來,早早的梳妝打扮。等學完一天的詩、書、禮、樂、騎、射、兵法、女紅後就可以坐在湖心亭裏等公子了。這個時候往往是黃昏,公子會跨過月洞門,踏著青石板,邁上湖心橋坐在她對麵。

公子常和她談論政治,堂親成帝、宗廟正名、左順門殺人。她對這些沒興趣,但公子願意講,她就願意聽。

她不知道公子培養自己的目的,也不想去知道,就她猜想

的反而有些期待。但終有一天她將知道,這一天已經是八年後了,她正十八。公子已不再英俊瀟灑,常年的飯局讓他臃腫不堪,某次禍亂更讓他成了獨眼。這一天的公子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他已經是十六個女性的丈夫,兩個孩子的父親。激烈的思想戰爭讓他過早滄桑,她看著滿頭皺紋的公子跪在眼前,懇求自己入宮。

暮雨桐流下了兩行清淚,這和她猜想的不一樣,她忍不住說出了憋了八年的話:“公子,我是喜歡你的。”

公子一陣悸動:“我知道,所以我有十六個妾也沒有一個妻,也再不會有妻。但你的魅力實在超過了我自製的範圍,每次來看你我就忍不住下體的燥熱。你的命運應該是在坤寧宮,隻有帝後的身份才配得上你的風采。”

不管怎樣,最後她還是進了宮。但她不通人情,不諳世故,到死也沒見過帝王,在入宮第二年就被人陷害,拉去給某個大人物陪了葬。之後,就是漫長的古墓生活,她在那認識了前輩,學會了少見的詛咒術。

另者,據說在她死後不久,某個上位不到月餘的倒黴皇帝看見她的畫像竟瀉身而死,這事鮮為人知無法考證便也不提。現在,暮雨桐從回憶中走了出來,哀歎了一口氣。

暮雨桐穿的是一套雪白雪白的洋裝,右手**著,晶瑩如玉。左手戴著蕾絲白手套,模糊看不清細節,但依右手揣測必然不會太差。

暮雨桐咬著嘴唇,似乎在猶豫著什麽。終於她褪下了白手套,這下她的左手展露在眼前。像是腐爛的屍肉一般,暮雨桐的左手糜爛不堪,還散發著陣陣惡臭。暮雨桐皺了皺眉頭,她記得前輩曾經和她說過,他們後卿一族的修為全在手上,等哪天雙手恢複生前的狀態,就是成神的時刻。

“快點,要開始了。”門口淡漠的聲音再度催促。暮雨桐不再猶豫,戴上白手套打開房門。

“赫!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庭院裏一個綠色頭發的猥瑣男癱軟在地上。綠毛透過瓦片看見一座高聳的大樓,那是兵卒集團的總部,他感覺暮雨桐遙遙地飛到了高樓的頂部,在他眼前不斷晃悠。

也許,暮雨桐真的飛到了高樓頂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