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閻羅再一次地嗆咳起來,這一次比前些時候更激烈數倍,嗆得他彎下腰去,渾身顫動。WWw,QuAnBen-XIaoShuo,CoM

李珣仍然盯著他,餘光則將陰饉老太婆完全罩住。

隻是,這兩個「老病」之人,一個咳得昏天黑地,一個卻彷佛全不知道室內變故,咧著無牙扁嘴,仍自看戲,不亦樂乎。

李珣這時才發覺,原己的脊梁不知何時,已繃得緊了。

台上的戲正演到好玩處,戲子嗓音流動,歡快非常,卻與這室內氣氛差得太多。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在察覺到自己身體變化的剎那,李珣竟再也緊張不起來。

一念之間,室內氣息又是一變。他微微垂下目光,臉上波紋不興,隻當沒有聽明白對方話中之意,輕輕道了一句:「弟子見解粗陋,讓宗主見笑了。」

幽一止住了正要撕裂空間的手掌,卻依然保持著一觸即發的態勢,但從表麵上看,室內的氣氛確實又恢複常態。

咳聲漸止,冥火閻羅再開口時,氣息已變得弱了,然而深陷的眼眶中,光芒卻未曾減損分毫:「太過謙虛也不是好事,我說你站得高,也未必是貶抑之辭。」

說著話,冥火閻羅的氣息也漸漸順了過來,語氣平和之至。

「這些年來,你行事周密妥貼,步步為營,偏在關鍵處,能一擊而中,這是很了不起的。

「換個人來,不是謹慎有餘便是狠辣過甚,究其原因,不外乎因縝密而損之銳氣,或因魄力而失於粗疏。你能二者兼善,我估計著,與你的出身大有關係。」

冥火閻羅伸出手指,遙遙幾點,臉上神情像是長者看著淘氣後輩一般:「能對人心透析入理,以對人為主,對事為輔,確實是成事的快捷方式。嘿,快捷方式!」

口氣變化如此明顯,李珣自然聽得出來,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道:「請宗主指點。」

「指點什麽?」冥火閻羅啞然失笑:「大道修行,不外乎奇正二門,若是在明心劍宗,自然有條條「大路」可以指引,咱們本就是邪門歪道,走的便是快捷方式,你這麽做,豈不正符合本宗意旨?隻是……」

話鋒一轉,冥火閻羅又搖了搖頭:「隻是有一件事,我好奇得很,你能為我解惑否?」

李珣不帶一絲遲疑,道:「宗主請講。」

「首鼠兩端,智者不為,世間一切破綻,大都源於此處。你透析人心,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卻為什麽至今不悟?」

冥火閻羅這話已說得極是明顯,李珣沉默了一下,方道:「壯士斷腕容易,卻分不清何者為毒瘤,奈何?」

這話也不客氣,冥火閻羅聽了卻是大笑。陰饉也向李珣這邊掃了一眼,扁嘴咧了咧,表情十分古怪。

冥火閻羅笑了半晌,方喘著氣道:「大錯特錯!看你聰明,卻沒想到你竟不悟至此!」

不待李珣說話,冥火閻羅伸出兩手,平平一抬。

「這絕不是毒瘤與否的問題,更進一步說,這根本就不是擇善而從的事情。無論是哪個宗門,都有直指無上大道的法門,所差的,隻是適不適合你罷了。你瞧……」

冥火閻羅將左手向上抬了抬:「這隻手被鎖住,但隻要安分守己,便沒什麽危險。而另一隻,說不定哪天會碰上三災六禍,卻是無所拘忌,自由自在,你願意斷哪隻?或者說,你認為,應該斷哪隻?」

李珣嘿嘿一笑,並不回答。

這時候,陰饉昏濁的老眼向他看來,不知怎麽著,李珣身上忽地一熱,經絡中真息激蕩,竟是難以克製。李珣猛吃了一驚,第一反應便是著了道兒,然而這種異象卻是一現即隱。

等李珣強定心神之際,耳中已聽到老太婆嘎嘎的笑音:「年輕人有時候就迷那一竅兒,宗主也真是的,什麽鎖住不鎖住的?

你瞧瞧這小子身上……他還能選個什麽擇哪?」

一怔間,冥火閻羅眸光大亮,瞳孔中灰白氣芒倏然聚合,當空一閃,任李珣意誌如何堅凝,在這瞬間也不由地打了個激靈。

麵對冥火閻羅的突然發難,李珣本能地采取守勢,然而,外界龐大的壓力又在瞬間消沒不見,冥火閻羅卻再也沒有回到那半死不活的狀態下,而是直起了身子,低喝一聲。

「陰火珠呢?你心竅內的陰火珠呢?」

此言一出,李珣腦中一震,登時明悟,暗中咬牙。

該死的!

李珣倒不是對陰火珠一事泄露出去而沮喪,畢竟鬼先生設下來的機關,絕對有很大的機率會被冥火閻羅識破。真正讓李珣煩悶的是,他竟然對冥火閻羅的懷疑一無所知。

這些年啊……

隻是這時候也輪不到李珣大發感慨,冥火閻羅顯然很在意這件事情,見李珣遲疑,他竟是加重語氣,再問了一次,嘶啞的嗓音中,已顯露出急迫之意:「陰火珠是怎麽一回事?」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冥火閻羅也這般急切,李珣心中也不免有些惴惴,好歹他還能沉得住氣,暗吸一口氣後,淡淡答道:「多謝宗主關心,前些天出了些意外,珠子給化去了。」

「化去了?」冥火閻羅怔了怔,忽又將腰身軟下,回到病懨懨的狀態中,口裏啞然笑道:「若是你能自行化去陰火珠,剛剛你就能將本座與陰長老擊殺當場,又何必在此多廢唇舌?」

頓了頓,冥火閻羅又搖了搖頭,道:「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李珣觀其神情,且不管冥火閻羅最終目的如何,眼下頗像是真心關懷。他心中略有些不好意思,然而還是戒心更占上風,所以他仍是低眉垂目,神色冷淡。

不過,冥火閻羅卻很快又笑了起來。

「也罷,不管如何,你倒是挺有把握的樣子。若你真能將陰火珠為己所用,也是一件大好事……嘿,你現在知道破綻出在哪兒了?」

再硬撐下去,確實是沒意思了,李珣略一點頭,道:「隻不知宗主何時察覺出來的?」

話一說完,冥火閻羅與陰饉對視一笑,神色微妙非常。李珣一怔,便聽陰饉嘎嘎大笑。

「後生便是後生,思慮還是不周!你也不想想,小鬼頭的手段,瞞其它人也就罷了,怎麽會瞞他的師哥?

「當年你一露臉,冥火兒便看出端倪,隻是他也沒想到,你竟還生了兩張麵皮,另一張是啥模樣,卻讓咱們查訪了七八年才弄了個清楚明白……了不起,當真了不起!」

「七八年……」李珣滿嘴都是苦澀。

算下來,他的身分暴露已有五十年?而這些日子裏,他和冥火閻羅碰了不止一麵,竟然絲毫不知,這豈不是找死來著?

深吸一口氣,李珣勉強將這些擾人的負麵情緒壓下來,抬眼盯著冥火閻羅,唇角甚至勾出一絲冷笑:「那,為什麽?」

冥火閻羅在咳聲中笑道:「之前我已經說過了,我們是邪門外道,宗門中從來不要求什麽忠孝節義,僅是唯才是舉……這也不對,確切地說,唯利而已。

「不管你是什麽人,隻要你能在這裏活得很好,和宗門的利益沒有衝突,便能為宗門所用。你在宗門數十年,可做過對宗門大不利的事情?或者更進一步說,你有必要去做麽?」

李珣啞然。

冥火閻羅哈哈大笑:「你非但沒有對宗門不利,甚至屢屢立下大功,極長宗門臉麵,這樣對你有利,對宗門亦有益,我又何必多此一舉,捅破這件事呢?」

「那,如今?」

「如今?」冥火閻羅微一搖頭:「也很好,隻可惜,以後如何,我卻可能見不得了。」

李珣想不到他會說得如此直接,微怔之下,卻又聽到了一聲歎息。

「若不是我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也不會用這麽個拙劣法兒……嘿,人之將死,且不說言不言善,腦子裏轉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總是有的,你應該不會嫌棄吧?」

聽到這種言語,李珣終忍不住低咳一聲。

縱然冥火閻羅真的是行將就木,通玄界又有幾個人敢輕看他?這病癆鬼分明就是拿他尋開心!

李珣臉上抽了抽,終究還是忍了。

這無關乎尊老敬殘之類的美德,而是李珣非常清楚地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冥火閻羅與他扯了半天,終於將其態度一點點地展露出來,而且,似乎對他相當有利……

所以,最終李珣還是低眉垂目,做恭聽狀。

冥火閻羅卻沒有表現得太過認真,而是聊家常般輕聲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挖你的老底……過程很有意思,陰長老是知道的,當然,也隻有她才知道。」

李珣的目光飛快掃過陰饉那張老臉。這個被宗門弟子公認為「老糊塗」的老太婆,在李珣心中地位再度攀升。

感受到李珣的目光,陰老太婆笑嗬嗬地朝他點了點頭,向來昏花的老眼,此時看來,怎麽都探不到底。

也許是明白李珣的心思,冥火閻羅微笑道:「別看陰長老平日裏那般模樣,其實,她老人家修行五千餘年,堪稱此界最老資格的前輩之一,也是本宗最不可或缺的兩人中的一個……」

「不可或缺?兩個?」李珣來了興致:「另一個是哪位?」

「自然是我。」冥火閻羅微笑,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著實不客氣:「在此界,一個宗門,若想盡可能長久地延續下去,有兩樣人絕不可少,你可知道?」

這算是自吹自擂嗎?李珣想了想,終於還是搖頭。

冥火閻羅削瘦的臉上笑紋加深,笑聲摻雜著咳聲,怪異的聲浪在室內回響:「當然,我也承認,我與陰長老並非是典型,但有個例子,你一定清楚─明心劍宗,鍾隱、清溟,你必是熟悉得很了。」

不理李珣有什麽反應,冥火閻羅續道:「他們兩個人一師同出,成就卻是截然不同。鍾隱天資絕世,不過千年時光,便霞舉飛升,為宗門立下了好大名聲。

「清溟,穩中有升,平日低調,關鍵處方顯鋒芒,一擊中的,亦是其宗門的人傑之流。我問你,若你是他二人師長,會將宗主之位傳給誰?」

好問題……李珣感覺到其中大有深意,故而細細思量之後,方道:「清溟。」

頓了頓,在冥火閻羅的目光下,李珣續道:「且不論性情適當與否,鍾隱修進太速,若非心有牽絆,恐怕早早便要破界飛升,他是閑散之人也就罷了,若為一宗之主,恐怕便使得宗門動蕩,未必是福……」

說到這兒,李珣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想到了什麽,一時間卻分辨不清,口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停下來。

冥火閻羅撫掌而笑:「你明白了。鍾隱天資奇高,修行必速,為宗主則穩健不足。更重要的是,鍾隱這一生,可收過一個徒弟沒?」

李珣心中揣摩,嘴上則漫聲道:「自是沒有……」話說了半截,他眼前一亮,猛然抬頭看向那病癆鬼,心中已然大悟。

「不錯,修行過快也就罷了,可是快到連教授徒弟的時間都沒有,如何還能保證宗門傳承綿延不絕?在這一點上,清溟就在行得多!」

「正是如此。」冥火閻羅咳中帶笑:「清溟為一宗之主,很是了得,雖然上一輩老的盡去,卻依然能維持宗門實力不衰。

「你看他傳承三代,首代有鍾隱不說,第二代是連霞七劍,加上幾個了不起的外門弟子,再過幾百年,實力便隱為此界牛耳。至於第三代,哈,也是群英畢集,好是厲害,他這宗主做得比我可要好太多。

「其實,我也是有機會的……若是鬼師弟不去得那麽早,我又何必一手擔著宗主大位,一手又刻意精進,以致天劫加身,生不如死?」

冥火閻羅口中的「鬼師弟」,正是那位敢與鍾隱一較高低的鬼先生。

說到這個名字,室內的氣氛倏地一變,陰老太婆歎了口氣,有氣沒力地揮揮抽子,讓水鏡中的影像及咿咿呀呀的唱腔都淡去了,石室內隻餘下冥火閻羅嘶啞蒼涼的低音。

「當年幽離叛宗,使宗門元氣大傷,我亦沒有這般絕望,因為還有鬼師弟這天縱之才,站在我這一邊。

「內,我殫精竭慮,總領宗門諸般事務;外,鬼師弟張我宗門之威,諸小莫敢犯其鋒─若給我三百年時間,宗門必又是一般興旺氣象。嘿,好個鍾隱!」

這話中意味兒複雜得很,但其中卻沒有對鍾隱的恨意,若有,那也是摻雜在深深的無奈之下。

對這種感覺,李珣感同身受。

冥火閻羅續道:「清溟雖也是人傑之流,我自問亦不稍弱於他,之所以落到這種地步,幸或不幸罷了。

「我一生自謂向來不負於人,唯有陰長老,我深知自己是十二萬分地對不住她老人家。

「自鬼師弟去後,宗門中下一代竟無一人可以為我分憂,是陰長老拋下成道大業,全力助我,才能撐到今日。說到這兒,我倒想問你,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呃,是說宗門延續……」

才說一半,李珣忽見到冥火閻羅臉上露出淡淡失望之色,心中不由為之一震,也多虧這一震,李珣忽地就明白了其中究竟。

「不,是說修行!兩樣修行方式!要麽心無旁騖,一心精進,消淡萬事;要麽,就先全力解決他事,最後再收束心猿,攻求大道!」

冥火閻羅大笑:「正是─不過,還不夠好。要知道,無論是什麽修行秘訣,都要有命來修才成。像我,縱然有無上秘法,不能延壽續命,又有何用?說白一點,這兩樣,便是在此界保命的最佳秘方。」

「咦?」

「世人都道神仙好,好在何處?命貴!長生久視,禦氣淩風,遨遊天地之間,這些所謂的神仙境界,不外乎就是我們這樣,唯一有些差別的,就是我們也會死──可若是這般死了,你不覺得憋悶、委屈?」

李珣咳了兩聲:「是有些。」

「正是如此。大夥兒拚命修行,最終成道者百不取一,剩下的九十九個,說到骨子裏,也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吧。

「可是,通玄界歸根到底,仍是修道之所在,不修道,此界亦無存在之必要,那麽,哪些人應該活下來呢?

「隻有這兩樣人,才有必要活下去,隻有這兩樣人才是此界主流,且彼此之間互有消長、變化,如流水不腐,通玄界才能長久維持……這個,是共識。」

前麵泛泛言論也就罷了,但最後一句,卻是當真驚了李珣一下:「共識?」

冥火閻羅笑看了李珣一眼,點了點頭:「是啊,共識。此界悠悠數萬載,沿續至今,能繼續存在的宗門,又有哪個不知的?

下界有三綱五倫,人所共尊,也不需要形之於口,僅是無形的氛圍,足矣。」

李珣陷入沉思。

修道以來,從沒有人對李珣這般講過─不能說這話讓李珣撥雲霧而見青天,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話,是一個修行上千年的資深修士,長年積澱的精華,自有一番值得回味的底蘊。

「你現在知道,我叫你來的目的了?」冥火閻羅在咳聲中微笑:「你可以用那標準套上一套,看本宗有幾人適合。哈,千年以下,又有幾個值得托付的?」

李珣才不願妄下定論,他聳聳肩,用一種很微妙的口氣道:「碧水君?」

「修道偏狹淩厲,做事斤斤計較,為人陰沉寡言,有野心又如何?修為上僅止此矣!坐上位,威有餘而智不足,取死之道!」

李珣覺得這評語頗為中肯,他挑了挑眉毛,順勢便問下去:「閻夫人如何?」

這絕不是弟子提到師父該有的樣子,但冥火閻羅也不計較,淡淡道:「圓融而不乏銳氣,穩健又時有賭性,為人處事,還算不錯。」

「這不好嗎?」

李珣正不解之際,冥火閻羅又道:「但見事太多,修為比之碧水君還要弱些─這也就罷了,偏偏她圓滑過甚,有朋無友,賭性發時,往往行險一搏,危機時無人護持,坐上這位子,也是護不住的。」

行險一搏?

李珣不怎麽理解其中含意,看向冥火閻羅,卻見他似是說得累了,閉上眼睛,不言不語,李珣隻好再看向陰饉。

老太婆咧開無牙老嘴,嗬嗬笑道:「小雀兒是我從小看大的,她看事情是通透得很,可就看得太透了,所以總覺得掣肘太多,不能盡展手腳,或許是做得煩了吧,有時小雀兒就不顧其它,孤注一擲……

「嘖嘖,快刀斬亂麻是好事兒,可是小雀兒嘴巴尖利,卻使不動刀子,是有點兒麻煩。」

冥火閻羅這才接著道:「師妹性格外圓內方,行事雖謹慎圓熟,可因實力不足,往往是眼中見到,手卻伸不出去。不得已之下,常需行險……

「你道碧水勾結外人,刺殺於你,豈不知師妹她同樣如此?勾結外人,哈,這般作法,不是明擺著告訴旁人,宗門的根已經爛了麽!」

冥火閻羅語氣越來越激烈,說到後來,甚至猛力拍擊椅子扶手,「空空」之聲,響徹石室,劇烈的嗆咳聲自然隨之而來,這一次,持續的時間比前幾回加起來還要長。

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到冥火閻羅漲得紫紅的麵孔,李珣甚至覺得,這老家夥隨時都有可能就此沒了氣息。

在這一刻,冥火閻羅不再是叱吒風雲的一派宗主,而真真正正成為一個垂死老朽,他每一聲咳嗽嗆出來的,都是他已經微弱稀薄的生命力。

李珣再看陰饉,雖然這老太婆笑嗬嗬地極有精神,然而那遍體死氣,已經不是笑容所能遮擋得住了。

李珣忽地感覺到,幽魂噬影宗就像是這兩人一般,正努力地在死亡在線掙紮。

聖人有言,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李珣絕不是什麽君子,讓他為這種死氣沉沉的宗門貢獻餘生,自然是不可能─並不是李珣自作多情,看冥火閻羅這神態,擺明了是有「托孤」之意。

天知道這病癆鬼憑什麽對一個後輩弟子這麽有信心?

好不容易等到嗆咳聲過去,李珣正要說話,冥火閻羅卻擺了擺手,接著便癱軟到躺椅上,呼吸更像是拉著破風箱,總覺著喉嚨裏麵漏氣。

一側陰饉歎了口氣,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幾粒藥丸,遞了過去。李珣在一邊看得眼皮亂蹦。

若他沒有看走眼,這丹丸應該是行屍丹吧?這可是堪比劇毒的延命玩意兒啊。

或許是看到了李珣的目光,陰饉扁了下老嘴,唉聲歎氣。

「他三十年前便開始用這玩意兒來延命了,誰也不知還能延上多久……其實,他現在已經有半邊的身子不怎麽聽使喚了,嘿,這日子可是難過得很。」

「宗主為宗門辛勞一生,弟子佩服。」李珣垂下目光,向冥火閻羅致敬。

他終於明白,若是冥火閻羅身死,將再也找不出一人來代替他來維持局麵,畢竟,像這樣的人物,仍是太少啊。

「我叫你來,並不是讓你佩服我。」

冥火閻羅的話音更弱了幾分,若不是李珣耳尖,恐怕還聽不清楚。

可是李珣看得很清楚,冥火閻羅深陷的眼眶中依然星火點點,即使看上去風吹即滅,仍令人無法小覷。

兩個人對視,這回卻是冥火閻羅先移開了目光,他看著已呈灰白色的水鏡,喃喃道:「碧水和閻師妹都已經不可能再改變了,而你仍不到改變的時候……你,就是幽魂噬影宗的未來啊!

「碧水與你仇怨漸深,他又心胸狹窄,不能容人,且不去說。閻師妹怎麽說也是你名義上的師尊,又多有借重你之處,你可會助她?」

這不是一個宗主對弟子應該講的話,而是**裸地進行利益切割─如果冥火閻羅所言均發自內心,那麽,剛剛那一句話的工夫,碧水君已被他屏除在此事之外了。

李珣雙手交叉,沉默了一下,方道:「分內之事。」

「好!」冥火閻羅籲出一口長氣,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旋又道:「我知道你自有一番想法,這樣,我自覺還能撐一段日子,你回去再考慮一段時間,將心氣兒理順了,再來此找我。

「那時,我會將宗門中一些唯有宗主方能知曉的秘庫玄藏告訴你,若你日後有心爭這宗主之位……怎麽,我說的不對嗎?」

李珣來不及收起那副古怪的表情,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無奈之下,李珣轉眼看向陰饉,老太婆卻瞇起了眼睛,開始打盹兒。

李珣也隻能皺眉道:「宗主這麽有信心,將來事情會發展到那一步?」

「你沒有想過嗎?」

「沒有。」李珣回答得很是坦然:「至少現在沒有。」

「鳥盡弓藏的道理,不用我再說一遍罷?況且,縱然沒有,以你既往的修行進度,百年之後,閻師妹又豈得用得了你?」

冥火閻羅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語氣平淡得令人心中發毛:「當然,最好的結果,是由閻師妹統領宗門,而你則察遺補缺,相得益彰。

「隻是很可惜,天下事不如意者,十有**。因此想得遠一些,總是好的。」

李珣看他神情,忽爾搖頭一笑:「確實如此,不過,說到這兒,弟子倒有一件事請宗主幫忙。」

「你說。」

「化陰池,怎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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