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黃袍道士頭冠粉碎,烏黑亮澤的長發披散下來,覆住了麵龐,隨後便是如雪的劍光,波濤洶湧的海麵上彷佛瞬間拔起了一座冰山,刺骨寒氣漫入四肢百骸,視李珣護體真息如無物。Www!QuANbEn-XiAoShUo!CoM

燃血元息受此刺激,憤怒地咆哮起來,暗紅的霧氣漲開,將寒意消融幹淨。

與之同時,血光與劍氣碰撞,一連串有形無形的波紋在大氣中擴散,嗡嗡顫鳴聲裏,周邊仍未來得及散開的十幾個修士忽地齊齊慘叫,護體息轉眼破碎,暴露在空氣中的肌體以可以目見的速度幹枯、萎縮,隨即劇烈抖動,好像剛被鐵刷子刷過,又被重錘砸中,瞬時崩裂分解。

雙方初一交手,便是毫不留手的正麵撞擊,較之東海上眾多真一宗師,態度自有天壤之別。

隻苦了周圍那些修士,血腥的場景剛烙在眼底,第二波衝擊已隨之而來。

二次震蕩悄然無聲,然而衝擊力度之大、波及範圍之廣,卻又遠在第一波之上。

以李珣和青吟為中心,方圓兩三裏範圍內,海風驟雨齊齊一滯,隨即水霧蒸騰,不知有多少雨水在瞬間蒸發殆盡,較外層的雨水亦四麵飛濺,打在人身上,如中矢石。

中心處,熾白劍芒與黯紅血霧交織在起,將兩個人影完全遮蔽,連串嘶嘯震鳴聲彼此交迭影響,擴散開來後,已變成扭曲刺耳的尖音,且更有無限拔高的趨勢。

看到此幕情景,那些正逃命的修士更是有多麽遠躲多麽遠,那不住拔高的尖音鳴爆,便好似催命的無常,在他們背後弄影。

不過數息時間,尖音已經要超出人耳所能接收的極限,附近的修士恨不能捂住耳朵,來阻擋音波的穿透。

便在此刻,海天之間,光明大放!

周圍百餘裏範圍內的人都看見了那道扭曲的紫電雷光,這叉狀的閃電撕裂了半邊天空,像是天神揮動的長劍,正劈中交手中的二人。

直到這個時候,大氣中才響起驚心動魄的轟鳴,悶悶的震音幾乎要將人的五髒六腑擠出來。

李珣嘿了一聲,放下遮臉的雙臂,外爍的血霧中間,仍有無數細小的電光遊走,卻無法傷及他的本體,剛剛的紫電雷火,就這樣輕鬆抗過。

他睜眼去看,不出所料,茫茫大海之上已不見那個人影,他並不著急,隻是抬起右手,看指尖上掛著的一幅黃衫。

這是青吟胸前的衣料,在雷光臨頭之際,被李珣劈手撕下。

他鬆開手指,海風立時將那黃衫帶走,這時也就能看到,他指縫中殘餘的血跡,甚至還有些許肉屑。

他目光在這上麵掃過,繼而一笑,手上燃起火光,將血跡清洗幹淨。

讓青吟再度脫身,李珣卻並不急躁,他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有信心,隻要青吟還在東海之上,便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倒是剛剛天雷一擊,證明了兩件事情:首先,青吟對斬空神劍的控製力越來越強,無論是劍訣運用還是體氣互動,都遠比之前圓融流暢,否則,天雷之下,她絕不能說走便走,且付出的代價輕之又輕。

此外,便是這鬼天氣。

早在混戰之初,李珣便覺得這雷雨的場麵太過蹊蹺,隱然有天人感應的味道,而剛剛雷光迸射,恰應了他的感覺。

在他與青吟正麵碰撞的刹那,湧生的巨力好像撞開了一個關竅,巨大的磁力瞬間貫通了海天之間,直至雷光劈下,中間幾乎沒有半點兒間隔,而其中灼然熾烈的能量以及震魂蕩魄的衝擊,怎麽看都是傳說中的劫雷模樣。

「總不是針對我一個人吧。」

李珣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縱然天心難測,可老天爺也不至於為他一人擺下如此的大場麵。

況且,在與天雷正麵撞擊的刹那,他也隱約感覺到了,這裏麵似乎還有些法度存在,非是天心流動的自然狀態。

或許,又是古音搞出的名堂?

李珣不好判斷,又因青吟之事,此際要他細心辨識,卻也不能,他環顧四周,停了數息,終究還是冷笑一聲,拋下這點疑問,就在洶湧的海麵上,安步當車,不緊不慢地走到紛亂的人流中去。

海上忽地響起了一聲荒腔走板的尖叫,在這不似人腔的雜音裏,一個散修大概是被之前的慘烈場麵鎮住,又見李珣朝他這邊走過來,心膽俱裂之下,竟是倒插入海,天知道是駭得站不住腳,還是要從海底逃遁出去。

有一便有二,旁邊這些散修見有了先例,當下飛天的、下海的、翻身的、閉眼的,亂成一閉,李珣所過之處,真如颶風過境,一片狼藉。

對此李珣全不在意,他雙目微瞑,似乎沒有用眼看路,實際上他前進的方向正不斷地進行微幅的調整,所根據的,正是青吟氣息閃沒的路線。

有了此次靈覺感應的全麵提升,李珣才發現,前些日子,屢次被青吟在眼皮底下逃脫,非是無因。

青吟一身修為實是精湛,太虛元化神光可說是修煉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周身氣機幾乎完全化入虛空之中,又有斬空神劍的靈光,流動環繞,與天地元氣交互往來,消融一切氣機探測,也虧得李珣,換了旁人,恐怕此女站在眼前,也未必能感應得到。

隻是現如今,形勢已與先前完全不同了。

李珣以天心靈犀為根基,以對生機脈動的感應為補充,前者進行直覺判斷,而後者則順勢追蹤鎖定,兩相結合,虛實兼備,天地萬物,凡有生機靈氣者,皆難逃他的追索。

就算青吟上天入地,他也有信心追至碧落黃泉!

海上的風雨來勢似乎減弱了些,雲層卻壓得更低,黑湧湧的,時有電光遊走其間,倒似個厚重的蓋子,將海上的廝殺叫嚷之聲封堵在狹小的空間內,悶濁若有回音。

電光閃動間,眾修士的麵孔均顯得光怪陸離,千百個麵孔交織錯亂,或猙獰、或恐懼、或冷漠、或悲哀,正如眼下的局麵,混亂到了極致。

這些眾生相落在李珣眼中,隻若過眼煙雲,他信步走動,似緩實疾,數息間便是數十裏路過去。幾個不開眼的散修亂兵還要擋在眼前,都被他隨手擊殺。

幾次三番下來,更沒有人敢上前送死,他一人造成的影響,似已與十九宗修士的合力差相仿佛。

李珣剛走過一段路,忽地回首,目光所至,當真是寒徹骨髓,當麵的一群諸散修妖魔更是潰不成軍,一哄而散。

在這人流將散未散之際,李珣已經一步邁進來,也不搭話,手刀橫空,虛斬而出。

刀芒所過之處,兩個散修走避不及,被芒尾掃中,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遍體血肉瞬時崩解銷蝕,更連元神都走不脫,被血光收去,在虛空中蠕動掙紮,慘不忍睹,海上凶戾之氣一時大盛。

借此狠辣手段,李珣血影妖身的威力更增三成,然而天上雷劫反應,卻是毫不含糊,海天之間再現光明,又一記雷光撕裂雲層,當頭劈下。

李珣的眼神毫不動搖,他甚至沒有朝天上看,隻是揚起另一隻手,方過頭頂,便迎上了雷光的正鋒。

嘶啦啦的怪響聲中,李珣像是擊碎了一個鼓囊褒的水袋,裏而滿溢的電火四而迸射,方圓裏許,便似炸開了無數煙花,一時間光芒璀璨,極是美麗壯觀。

光芒明滅中,一個近乎虛無的影子從虛空中穿出來,繞了一個短小的弧線,貼著海麵射向與李珣相反的方向。

李珣腳下不動,隻是側了下身,前臂的掌刀回收,另一隻剛剛擊碎雷光的手掌虛空一按,指間仍帶著殘留的電火,引發的卻是地獄群鬼的嘶嘯。

鬼聲方起,那邊人影便猛地一震,虛無的影像立時清晰起來。

彌漫海上的煞氣登時抓牢了目標,啾啾鬼聲更是尖銳刺耳,環繞劍光下的人影,此起彼落。

李珣這一手脫胎自幽魂噬影宗的「鬼火引」,又結合血煞之術,當真妖氣森森,又如附骨之蛆,死纏不放,可說凶戻到了極致。

而如此手段,殺敵的作用且不去說,隻憑其陰毒質性,幾可視作對頭頂雷雲的挑釁。

當下,雲層中金蛇狂舞,粗大的雷光電火接連劈下,一**橫掃過來,如簾如幕,直令觀者牙酸背寒。

在這雷火織就的簾幕中,李珣卻似當它是雨絲水鏈,並未展現出血影妖身獨步天下的速度,隻是盯緊了前方越來越接近的人影,一步步走過去,漫天雷光劈下,均被他隨手撥擋開來,視天怒神威如無物。

外麵星星點點幾個膽大的散修看到此情此景,均是瞠目結舌,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血魔怎能如此輕鬆地抵禦天威雷火。

當然,李珣也沒有解釋的義務。

他已經來到了與前方人影僅三十尺的距離內,雙方惡意的氣機開始尖銳碰撞,那人再躲不下去,隻能側過身來,右手上一點劍芒彈射,在虛空中炸碎成萬顆星點,明滅不定。

李珣毫不猶豫,身形化霧,直接衝進劍幕,再度展開了凶險至極的近身格鬥。

沒有了那些過於陰毒的手段,觸發式的雷火也漸漸平息下來,隻有跚跚來遲的轟聲雷鳴,一遍又一遍地碾過海麵,掀起陣陣回聲。

便在雷聲震耳欲聾之際,李珣忽地笑了起來。

「剛剛那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動手?」

隨著話音,大海上滋滋怪音不絕於耳,李珣的掌刀每一記都蘊含著陰毒的吸蝕之力,攻勢如狂風驟雨,絲毫不因開口說話而有所減弱。

青吟此時的形貌頗有些狼狽,她仍披散著頭發,外麵罩著的明黃道袍,當胸處被扯開一片,露出裏麵青色的衣衫,那上麵也裂了一條大縫,被海風一吹,隱約可見褻衣雪膚,甚至還有幾點血珠。

不過,在鴉羽般的發幕之後,有一對幽深的眸子,光芒閃動,其間凜冽寒意,使人不敢輕侮。

她此時算是守勢,那劍勢運轉,分明就是青煙竹影的路數,此劍決,李珣可說是熟極而流,眼下看女修使來,卻是厭惡之至,手上更緊三分,然而青吟深得劍訣其中三昧,劍氣流動中,其徐如林,偏又如銅牆鐵壁一般,任李珣聲勢驚人,一時半會兒也攻不破劍幕。

或許是滿意於眼下的境況,劍幕之後,女修似是輕笑出聲,隻是一陣風雨掃過,那低低的笑音也都模糊掉了,唯一抹不去的,隻有那刺人心肺的輕蔑之意,在海天間繚繞不散。

李珣不怒反笑,他的笑聲卻要清朗得多。

便在笑聲裏,他狂暴的攻勢為之一收,轉而一記平實的拳頭轟出去,直麵斬空神劍無堅不摧的劍鋒。

與青吟交手多次,這還是李珣首次硬撼斬空神劍的鋒刃!

這一回,青吟沒有再退避,手中神劍鏘聲震鳴,劍刃上似乎蕩起一層輕紗薄霧,與李珣拳頭之前吞吐的血芒碰撞在一起。

兩人耳邊均響起絲絲的漏氣聲,其中真息交錯撞擊的頻率,已超出彼此所能感應的範圍,瞬息變化的結果,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預料。

此局麵,正是有進無退!

李珣先是覺得手上微涼,下一瞬間,青蒙蒙的劍光便撕裂了血色的壁障,直透中宮。

那劍光來得太快,李珣甚至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一下,頭麵上便有一線冷意自頂門飛速流下,正在四肢百骸躍動不休的燃血元息,陡然一滯,隨後以更為暴烈的姿態噴發出來,勢頭之猛烈,竟讓李珣腦際有些眩暈。

有那麽一瞬間,整個天地都模糊了一下,李珣的身體膨脹了一下,又馬上收縮,等到感覺真的穩定下來,他與青吟的位置已經掉了個個兒。

深吸口氣,李珣發現身上出現了久違的虛弱感,像是用過了力,空蕩蕩的十分難受。

剛剛那一刹那,斬空神劍鋒芒畢露,先斬斷手掌,隨後將他的身體中分兩半,堪稱勢如破竹,還好,他的血影妖身水平足夠,及時化霧,躲過這必死的劫數。

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兒回來,李珣心中卻沒有半分懼意,戰意反倒越發地強了。

是的,這幾十年來,他在生死在線掙紮的次數還少嗎?

他並不害怕危險,隻怕而對的是無可抵禦的絕望,而事實證明,鍾隱為青吟留下的斬空神劍,還沒有強大到讓他絕望的地步。

隻要有機會,他便無所畏懼!

李珣又開始呼氣,直到將濁氣吐盡,這才轉過身,青吟再一次失去了蹤影。

也許,剛剛發生的一幕,對她心中的衝擊也是不小,李珣在這裏就能感覺到,那飛速移動的氣息,與先前相比,有些許的紊亂。

「我相信,你還有後手,對不對?」

李珣並非自言自語,卻也沒有刻意使人聽到,在這言語逸出唇邊之後,他哈地一聲笑,之前一直克製的能量無所顧忌地噴發出來,整個身體化為刺目的血色虹光,衝著一個方向,破空而去。

他這邊高調的行事,早引得人人側目。

在李珣化虹飛起的的時候,更有兩三道氣機探過來,似乎想交流一二,卻被他幹幹脆脆地屏蔽掉。

青吟潛行的方向,正是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禦圈,這一層防線之前被厲鬥量和洛歧山連手敲掉一角,正處在風雨飄搖的窘境,青吟所修煉的太虛元化神光,正是以和光同塵著稱,竟是趁此機會,輕輕鬆鬆穿越了最外層的防線,消失在一簇簇的人群後麵。

「要是她肯搞匿形刺殺的生意,什麽落羽宗、朱勾宗都要靠邊兒站。」李珣嘿了嘿兩聲。

現實擺在眼前,他沒有青吟的本事,能無聲無息地潛進防線,不過,他也沒有絲毫猶豫,刺目的虹光完全無視千百飛劍織就的大網,就那麽硬生生地撞進去,正麵硬撼散修盟會的堅韌防禦。

沒有想到,第一個毫無保留的家夥,竟然就是血魔。

在血光與劍網碰攛的刹那,海天之間所有的亂戰衝擊,都成了眼前一幕的荒謬背景。

沒有人可以探明雙方高層此刻的心理,隻是,隨後的短暫時間內,東海之上,未免有些荒腔走板。

這些對李珣來說,已沒有意義,目標已定,他就是當一隻追逐肉骨頭的惡犬又如何?

在人群中,青吟的移動越發難以捉摸,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線,也施加了更大的壓力,畢竟血影妖身再強,眾矢之的的體驗也絕不好受,隱約間,他與青吟的距離還有拉大的趨勢。

以血影妖身的絕世速度,這種陣勢本不至於將他困住,卻因為前方青吟的牽製,讓他的速度無法充分發揮,才落到這般境地。

就在這時,前方的青吟又是一拐,瞧方向,竟似又要拐出陣去。

相較於李珣,她所承受的壓力實在是少之又少,因此進退自如,隻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搶出數裏,再有三五息的時間,她完全可以從側方穿插出去,那時候,李珣就等於徹底被她耍了。

「哞!」

低沉到了極點的悶吼聲突然迸發,音波傳得極遠,與天上的沉鬱雷音不可避免地交纏在一處,同樣震動肺腑的低音轟隆碾過,激蕩傳遞中已分不清邊界。

海上諸修士聞得此音,胸口都是一震,修為不夠的,心髒更是狂跳,大有心慌意亂之態。

分布在青吟周圍的散修盟會修士感覺更加明顯,瘋狂躍動的心髒帶動心竅血液,如煮如沸,染得體如火燎,不知不覺間便流出好多汗來。

這熱汗一出,便似帶出了全身的力氣,幾個先前虛耗過多的,幹脆身子發軟,一頭栽進海裏,再冒不出頭來。

這是李珣發出的「空獄血殺」,專以音殺之術,控製敵人心竅,蒸發精血,十分狠毒。隻是,前麵的青吟似乎不為所動,反而是借著周圍修士瞬間的混亂,速度再增,眨間眼已是破陣而出,再一閃,便消失在李珣的視野之外。

李珣神色冷淡,並不因此而急怒,以他如今幾至入微的控製力,打出這樣大範圍的殺招,自然也有其它的想法。

果不出他所料,僅過了數息,周邊圍殺的飛劍強壓陡然下降了好幾個層次,附近的散修更是不顧維持陣型,成片地後移。

「那女人好大方。」

李珣雖已想到古音或許會賣這個順水人惜,卻想不到對方竟幹脆如斯。要知道,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線,完全是靠諸散修不畏生死的拚勁以及嚴謹的陣勢來維持,周圍的散修一退,由此導致的混亂,非但是李珣,便是後方跟上來的幾位真一宗師,也因此受益。

也許,古音那邊,真有一個隱而未出的絕妙後手?

這個心思在腦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存留太久,李珣長笑一聲,算是答謝,身子平移,瞬間又由實轉虛,化為朦朦血霧,追往青吟消失的方向。

至於後麵十九宗與散修盟會戰況如何,早不是他所關心的問題了。

喊殺聲、慘叫聲、氣爆聲漸漸遠去,不過十餘息的時間,李珣已經搶出百裏之外,算是遠離了那片戰場。

青吟卻飛得更快,瞧方向,是朝西南去了,按著這個方向,再有一段路程,就要踏上陸地,那裏也恰好避開了東南林海的覆蓋範圍。

「這賤婢真是要遠遁嗎?」

李珣覺得有些古怪,這時他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他的直覺感應突然升階,也與青吟有關。

似乎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便被青吟以某種方式牢牢鎖定,李珣本人沒有意識到這點,可是沉潛的本能卻感受到這一壓力,在超過某個承受極限之後,終於反彈回去,造成境界的突破。

當然,現在再追究其中的細節,也沒有意義。

關鍵在於,青吟既然花費心思,遊蕩在他周圍,必然有所圖謀,怎麽都不至於在事態未明之前抽身離開。

事情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正如眼前東海之上的大場麵,也絕不是純憑某些人的**和手段,就能拉得起來。

尤其是這重重關聯之後,不可忽視地存在著鍾隱的身影,那麽,與鍾隱關係最為深切的青吟,就很難獨立於這局麵,而別開天地。

「你究竟在盤算什麽?你的目標、**、衝動……什麽都可以,露出一些來瞧瞧?」

心中的囈語隻有李珣本人能聽到。

他發現自己終於生出了些焦燥的情緒,當然,也許這類情緒一直存在,隻是被他埋藏在心底,直到現在才翻了出來。

青吟依然不見蹤影,其生機脈動倒還算清晰,沒有脫出他的感應範圍。

然而其移動的頻率太快,像是一條狡猾的泥鰍,雖隻在一個有限的池子裏遊蕩,卻怎麽也撈不上來,極度挑戰人的耐性。

不知不覺,又是千餘裏過去,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地平線的影子,李珣鍥而不舍的追索終於見了成效。

他已經逐步把握住了青吟潛形匿跡的規律,並且開始考慮如何設局,將女修套死在附近。

「將她逼入東南林海的範圍自然最好,隻是賤婢狡猾,不好設計,要麽,讓陰重華……」

正想著,李珣背後突地發涼,尖銳的殺氣恍若從海底升起的風暴,呼嘯而來,他陡然一驚,遠方青吟灼灼燃燒的生機之火,已被這突來的風暴遮蔽幹淨,想要再凝神感應,在殺氣的幹擾下,一時又哪能輕易達到之前有若天助的心境?

心中邪火「蓬」地一聲點燃,他的身體瞬間化虛為實,對著海上那個剛剛升起來的人影怒喝道:「天芷,你搞什麽名堂!」

「我還要問你。」天芷上人依然是一身黑袍,兜帽罩頭,語音便如北極的冰雪,陰冷寒冽:「你不守約定!」

「約定?」

邪火上腦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李珣很快就恢複了冷靜,聽到天芷這樣說,他又笑了起來:「我與上人約定了什麽?上人要取古音性命,我說過要幫忙、要合作,但可曾說過一定要分一杯羹?你回頭瞧瞧,十九宗連手,大戰散修盟會,這種場而,是誰一手促成的?上人難道還不滿足,非要把我也扔進去湊數?」

似乎是響應李珣的言論,東海之上,再次掀起了一波巨浪,二人虛立在海而上,都能感覺到海床在微微顫抖。

千餘裏外的震動傳到此處,威勢仍然如此,可以想見,中心區域會是個什麽模樣。

李珣暗自調理心情,試圖再次進入到之前的境界中,也不願與天芷再糾纏下去,隻是勸道:「各宗高手,再加上鯤鵬老兒,還有上人自己,足有十三位真一宗師齊聚,就算心思各異,但實力擺在那兒,多我一人,少我一個,也沒有什麽大不了,上人何必斤斤計較?」

「那不過是想當然。」

冷笑聲中,天芷將兜帽掀起來,露出冷豔的麵龐,她秀發披散,烏黑中隱透瑩紅顏色,而隨著她的心情波動,妖異的紅光有如活物,在發間遊走,灼灼如火。

「你不要說,你沒有發覺這天象的古怪。鬱氣貫於天上,雷火行於雲中,牽魂攝魄,勾連人心,這分明是雷劫之相!」

嗯,我剛剛還被雷劈過。

這話李拘當然不會說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剛剛自家的所作所為,東海上的修士都看在眼裏,要撇清也不容易,所以,他隻是伸出手,張開拇指和食指,做出一個「有距離」的動作。

「你我終究有差別,至少,境界不一樣。」他笑嗬嗬地發話,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急怒的模樣,「真人、真一,或許隻有一線之隔,所見所聞,便是兩個天地。更何況,我在世數十載,刀兵水火的劫數倒也過了些,可所謂雷劫天刑,卻是少見,一時分辨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不等天芷再說,他攤開了手:「其實就是雷劫又如何,四九重劫上人也是見識過的,這小小一團雲彩,能將諸位宗師怎樣?」

話音方落,天際喀剌剌一串轟響,便似天空被撕成兩半,那出奇脆裂的聲音直讓人聽了牙酸。

更早些,應該又有雷光劈下,隻是這閃光與聲音傳播的錯位,未免有些古怪。

天芷聞聲皺眉,又扭回頭去看,這時候,海麵又出現了一波人馬,卻是一群潰散過來的散修。

在對方還沒進入視線之前,天芷便再將兜帽戴上,而隨在這群散修之後,是一波更大的人潮,顯示出散修盟會周邊陣線已經徹底失控,回天乏術。

李珣朝天芷瞥去一眼,想看她現在還能怎麽說,哪知天芷的注意力卻完全不放在這兒,而是擺出側耳傾聽的姿勢。

見她如此,李珣也生出好奇心,同樣集中注意力,過濾掉那些無意義的雜音,果然,他也聽到了,由遠方傳至的一縷音波。

那聲音初時非常模糊,察其源頭、線路,並非是朝這邊而來,隻是餘波所及,漏了些殘渣餘瀝,斷斷續續,弄不真切。

「戰魔……宗,怎地?」

他知道剛剛漏了一兩處關鍵詞,便看向天芷,哪知女修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的強烈。

還不等李珣詢問清楚,天芷便已馭氣飛空,徑直劈開海麵,朝混戰的最中心飛過去。

這原本是李珣最期待之事,不過看到天芷這般反應,他反倒有些吃不準了。

他的目光在地平線與海平麵之間轉了一圈,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在此時,他耳中又灌入聲音,這聲音遠比之前要響亮太多,隻是,裏麵卻毫無信息可言。

這是一股可以撕裂喉嚨的歡呼聲,最初從海上傳過來時,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但緊接笫二波、笫三波……幾乎無窮無盡的呼嘯聲己經壓過了海浪狂潮,真真正正地聲動千裏。

小的時候,李珣也曾聽過百姓臣工齊呼萬歲,那萬眾一呼的場麵,確實令人熱血沸騰。

不過,眼下的情形卻是完全不同的。

所謂不同,並不是指諸修士的嗓門更大,中氣更足,而是說,那種由心底迸發出來的激烈情緒,合流在一起,由一隻無形的巨手導引方向,根本就已經超出了音波所能涉及的範圍,以至於直搗進聽者內心的最深處去。

勢不可擋!

這驚歎的念頭如巨石砸落心湖,濺起的是混亂而戰栗的水霧。

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李珣放眼去看,卻見天芷並沒有飛出視線範圍,而是停在海天交界處,那背影倒似在發怔,他很奇怪,幹脆追上去問了一聲。

「又怎麽了?」

天芷沒有響應,不過,隨後而來的狂呼聲已經說明了一切:「仙路無憑,天道最公!」

「歸義昭陽澤,鼎滅戰魔宗!」

不知道是誰策動的,將兩段似通非通,卻又十分順口的言語扣在一起,由這成千上萬人呼號喊叫,震得海天連晃,雷滾潮湧,但比這聲音更驚人的,還在於其中的內容。

李珣的臉色也變了。

昭陽澤位於通玄界北部偏西,乃是戰魔宗的根基所在,本身倒不是什麽一等一的洞天福地,隻是它背靠北齊山,西接極西瀚海,正卡在無回境通往西南通玄界的咽喉上,自從百獸宗被剿滅,它幾乎就等於是而對散修盟會西南攻勢的最前沿。

也因此,戰魔宗對自身的定位相當謹慎,直到近期大勢漸成,才倒入西聯一方。哪知道,效果競是如此立竿見影……

戰魔宗,沒了?

李東覺大概要上吊!

李珣竟有些幸災樂禍,不過,更多的還是吃驚。

他並不奇怪戰魔宗步百獸宗的後塵,而是震驚於散修盟會難以測度的實力。他本以為,東海之上的局麵,已經是古音盡起散修盟會的精銳,才堪堪造就,哪知,這女人還扯出一支偏師,翻手間便把一個已屹立萬載的宗門滅掉。

這裏麵縱然有戰魔宗精銳齊聚東海的緣故,但那隻「偏師」的殺傷力,也實在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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