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盤坐雲朵上,目光瞅過,盯在秦婉如臉上,卻不發一言。Www!QUaNbEn-xIAoShUO!CoM

秦婉如的修為十分精湛,應不在明璣等人之下,這從她駕雲之術的舉重若輕處,便能看得出來。

按常理來說,若是兩人翻臉,李珣絕不是她的對手。可常理畢竟也僅僅是常理而已。

沒有了明璣等人的掣肘,也不需要保命求全的演技,麵對的更是知根知底的死對頭,李珣胸懷間一股陰冷冰寒的凶厲之氣,便逐分逐毫地透體而出。

不過,他還沒蠢到即刻生死相搏,而是將心情醞釀得足了,方冷笑道:“秦妃娘娘安好!兩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可喜可賀!”

“小國師能回歸師門,進修大道,也是可喜可賀!”秦婉如的語氣則是真誠得很,這也分外使人感覺到她胸中深不可測。

李珣是見識過她的演技的,也不以為意,微一抽嘴角,單刀直入地道:“那種名稱叫起來已沒有意義,換個罷。如你現在,陰陽宗?秦婉如?”

秦婉如淺淺一笑,福身行禮道:“陰陽宗,月華長史,秦婉如!”

“月華長史?”

李珣這次是真的被震了一下,他順理成章地猜到了對方的宗門,卻絕沒有想到,秦婉如占的竟然是“月華長史”這一敏感的職位,這不得不讓他表示驚訝。

日曜書官、月華長史,這兩個不倫不類的職位,看上去不起眼,在陰陽宗內,其實就是下任宗主的候選人!

日曜為男,月華為女,分別統禦五嬪七卿,可說是宗主之下,最關鍵的一個職位。

這也就是說,現在站在李珣眼前的,便是陰陽宗數百年後的宗主?

李珣隻覺得世界變得無比荒謬,想一想在嵩京的那段日子,在倍感荒唐的同時,也有一點兒本性的虛榮,緩緩地膨脹開來。

出於這種心態,自見麵後,李珣第一次認真的打量眼前的美人兒。李珣忽覺得,此時秦婉如的裝束,他以前好像見過的。

白襯青紋的袍服,青翠欲滴的長春藤紋路,還有那別致的層紗廣袖,這一切打入李珣腦海,使他在恍若時空倒錯的迷離中,恍然大悟。

記得那時初見……不,已不是初見,但卻是他一生中最恣意的輕狂日子,當時,正是他親手剝下了這層衣衫,將眼前的美人壓在身下,宣告他的強勢地位。

如今想來,當時的輕狂實在可笑,以至於再見時很有些諷刺的味道。

然而,從另一個方麵來說,輕狂的回憶,也是一團灼熱奔放的火,雖不知道它能夠點燃什麽東西,但李珣血管內,確實是沸騰了!

“原來是陰陽宗未來的宗主當麵!”李珣冷冷地看過去:“小子何幸,竟然值得秦長史動這樣的手腳!”

“也不甚難,隻是要控製那幾個小妖,確是費了一番工夫,但能幫小

國師消去一個麻煩,也是值得的。“

麻煩?李珣心頭一跳,他有什麽麻煩?

秦婉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動人,她這個神情,倒和陰散人有七八分相似,李珣見了,心中不由一悸。

隻見她做出一臉驚奇狀,道:“小國師莫非忘了?這世上,知道百鬼道人這個名號的,可還不少呢!”

這輕飄飄的一段話,便如一陣降隆的驚雷,猛轟在他的頭頂!

沉默!在這一刹那,李珣隻能用這種最笨拙的方式,來抵擋對方的侵襲。

但是,嘴可以不說話,眼睛卻是瞞不過人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泄露了什麽,他隻看到,秦婉如臉上綻放出來的美麗笑靨。

“果然,沒錯呢!”

中計了!李珣睜大了眼睛,原來,這件事秦婉如也不敢確定的,李珣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得到了這些蛛絲馬跡,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隻此一變,他心中剛剛升上來的氣勢便被打掉三分。

其實,轉過來想想,秦婉如在受製前,顯然已有警覺,從他施展的功法上推論,他和幽魂噬影宗的瓜葛是瞞不過人的。

對了,還有那個代表百鬼身分的竹牌,秦婉如也是見過的,再加上前兩年百鬼實是大大出了一次風頭,隻要轉過這個彎兒來,並不怎麽難猜。

然而,她隻知道這些麽?

李珣隱隱間覺得有些古怪,而此時秦婉如已幽幽開口:“不愧是九真之首,第一邪宗……”

她前麵的話還在讚歎,後麵卻話鋒一轉:“果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人們都以為自冥火閻羅之後,貴宗後繼乏人,難複昨日風光,卻不曾料想,貴宗竟還有這般手段!”

這關幽魂噬影宗什麽事?

李珣一時間被弄懵了,他忽然發現,秦婉如的想法,似乎有了些偏差。

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一時間也想不了太多,他隻能憑著感覺,瞬間定下了一個方案來。

他眼中射出了森森寒光,身上也做出躍躍欲試的模樣。

然而,秦婉如卻沒有半點兒回應,反而悠悠地道:“是鬼靈轉生罷!”

李珣怔住了,秦婉如則繼續說了下去:“本來我也奇怪,你一個明心劍宗的弟子,未到二十,怎麽會有如此精純的功力,而且,竟通曉幽魂噬影宗的惑神之術!便是你天資再好,在連霞山上,又有誰來教你?

“如此,便隻有鬼靈轉生術了,傳聞貴宗此類**,可使壽元當盡之人,攜一線靈念轉生奪胎,從頭修道。

“想必這一次,道友看中的是這副元胎道體罷!

“凡間小兒,必是爭不過的……可笑血散人,卻不知他算計的人物,已經變得全然不同!是又不是?”

李珣完全聽傻了,鬼靈轉生他是知道的,其中確實也有這奪舍重生的一步,但那也是在衝關失敗後不得已為之的手段。

難得秦婉如見識廣博,又想像力豐富,竟然可以想到這上麵去。

他這種表情,看在秦婉如眼中,則是另一種表現,她笑容愈顯自信:“嵩京之事,想必是小國師你早有謀算,裏應外合,又能是以有心算無心,我們敗下陣來並不冤枉。

“隻是小國師終究還是疏忽了,百鬼道人算什麽,區區一個末流貨色,早已死無全屍,他又有什麽能耐拜入第一邪宗的門下?也隻有小國師你……元胎道體、轉世鬼靈合在一處,才有這種資格!”

李珣心中泛起止不住的荒謬感,他總算明白了,為何世上有“聰明反被聰明誤”之說。

秦婉如無疑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修,可就是她太聰明了,聰明到在無法解決某個疑惑時,竟然憑空想出這樣一個離奇古怪、偏又絲絲入縫的身分來!

她怎麽就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是有“奇遇機緣”這樣的事情呢?

不過……這樣實在是太妙了!

他腦中轉得極快,聽秦婉如的語氣微妙,當即再一次調整態度,他先露出滿眼殺機,但很快又軟化了下來。

他舉起雙手,苦笑道:“秦長史饒了我罷,看在咱們還有點兒姐弟情分上!當年的事情,也說不出誰對誰錯;再說,大家也都沒什麽損失,不是麽?”

他露出一副極無奈的樣子,實際上卻是死死盯著秦婉如每一絲神情變化。便在他說出“都沒什麽損失”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對方眼角處閃過的一絲精光。

很快的,秦婉如便微揚起眉毛,露出一個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沒損失?”

見她這副表情,李珣恨不能當場狂笑,一泄心中的鬱氣。是啊,沒損失,兩散人已經喪失神智,淪為他最忠誠的狗,這又算什麽損失呢?

他肯定自己已經把握住了秦婉如的思路,心中大定,腦子裏顯得分外清晰。

他極快地改換口氣,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從容笑道:“當年衝突,大家都不好過。但怎麽說也沒有什麽不可挽回的損失。小弟隻看秦長史的姿態,便知師叔應是貴體無恙,不是麽?”

秦婉如白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李珣微微垂下目光,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狂喜之色,待心緒沉靜下來之後,方低聲道:“不瞞秦長史,小弟此次在明心劍宗,確有要事。師姐當然可以給兄弟難看,不過,這對我們大家都沒有什麽好處不是?”

說著,他便露出一個非常坦然的笑容,卻不小心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一聲悶哼,笑容也變成了鬼臉。

秦婉如笑看他一眼道:“請小國師放心,這種事情,卻輪不到我去管,陰陽宗對這事沒興趣。”

“噢?”李珣先是麵露疑色,後又在秦婉如的盯視下迅速轉變,露出坦蕩的模樣來:“那就多謝了……當然,小弟也不能欠這個人情,若秦長

史有什麽要求,隻要力所能及,小弟必將做到!“

“婉如不會和小國師客氣!”秦婉如輕言淺笑,竟是微一福身,優雅之後,說不盡的溫婉柔媚,看得李珣心中一蕩。

但接下來的話,卻不能讓他這麽輕鬆了:“說起來,婉如真還有事相求。”

果然!

李珣自從確認了秦婉如的身分,便知她從數日前起,便在一直算計,若她此時不提出點什麽要求來,才是真正可疑——雖然,她的真正目的早已達到。

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姿態之後,這才應聲:“秦長史請講!”

“就是……咦,現在沒時間說了呢!下次罷!”

此時下方已是不夜城的地界,可李珣也非常明白,這是她又在玩弄心理戰的把戲,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秦婉如則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方折得方方正正的布巾模樣的東西來,迎風一招,即刻變成了一塊閃爍著金屬光芒的麵具,看上去質地非常堅硬,顯然是一件不俗的寶貝。

“無顏甲?”

秦婉如淺笑頷首。

李珣哼了一聲,他並不奇怪這寶貝在這兒,秦婉如說謊做戲的本事,他見多了。剛剛說無顏甲不在身上,恐怕就是為了增加與他接觸的機會罷?現在話都說開了,自然也就無需如此。

秦婉如抬起雙腕,眸光顧盼間,竟是示意要親自幫李珣戴上。

李珣倒很想體會一下,被未來陰陽宗主服侍的滋味,不過,這顯然不符合現在的情勢。

他嘿嘿一笑,道聲“不敢當”,伸手接了過來,看麵具裏麵,竟還敷著一層藥膜,顯然是早有準備。

他目光一瞥,也不遲疑,向臉上一敷,正如秦婉如所說,麵具雖是貼著臉上的傷口,卻沒有絲毫的痛楚。這麵具果然是件寶物,雖然隻露了兩眼在外,口鼻均被擋住,但卻沒有半點兒不透氣的感覺。

李珣不冷不熱地謝了一聲,秦婉如則操控浮雲下移,繼而回眸一笑:“嗯,這算不算又一個人情呢!”

“何必斤斤計較!”李珣口上這麽說,卻沒有真的拒絕的意思。

一方麵,“落入下風”的他,沒資格拒絕,此外,在即將送來大禮之前,付出一點兒小小的報酬,又能怎樣?

“哈、哈唔……哼哼哼哼……”

李珣強抑著即將噴口而出的大笑,在麵具和衣袖的雙重阻隔下,將它變成這樣的怪音。

沒辦法,他不得不笑!他在笑秦婉如的自作聰明,也笑自己的好運道。

他想,他現在終於明白這事情的前因後果了。

當年,秦婉如在“惑神”之法的鉗製下為李珣所用,最終被陰散人親

手除去——現在看來,當時陰散人顯然是留了一手,使她最終活轉過來。

然而,在“惑神”的作用下,她已失去了最關鍵時段的記憶,也就是說,她根本就不知道,陰散人和血散人最終的命運如何!

別說是她,就是當時唯一存有神智的青鸞,在幽玄**的強勢攻擊下,也未必能知道兩名“難友”的結局。

想必秦婉如作了最壞的打算,畢竟,成為傀儡的陰散人不會和她聯係,這兩年通玄界也再沒有陰散人的蹤影。

但是,她也不會就此死心,所以,她盯上了李珣。

李珣之所以敢大模大樣地回到明心劍宗,所依仗的就是通玄界沒有人會在他這樣一個小角色身上耗費精力,就算是號稱“無所不知”的雁行宗也一樣。

隻可惜,這世上之事,最怕的就是“用心”二字。

終於,秦婉如查到了李珣的“根底”,她必是想從李珣身上,得到陰散人的確切音訊。

可以說,她之前做得很好,突如其來的現身,療傷、贈麵具等事,做得是滴水不漏,也因此才能獲得明璣的信任。

而之後的心理戰術也非常出色,當時李珣的心神已經被她打出了缺口。

然而,很不幸的是,在最緊要的關頭,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嵩京的變故,關幽魂噬影宗何事?

她看低了李珣!她以為李珣沒能力製造出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的局麵,李珣的背後,一定是有人暗中操控,而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當年的第一邪宗。

孰不知,在這件事上,李珣瞞過了天下人!

一步錯,步步錯。她自以為是的判斷,讓李珣順勢扭轉了局勢,讓她誤以為陰散人還活在世上,這樣,事情就好玩了!

待整個胸腹間都給震痛了的時候,李珣終於止住了笑聲,他輕撫著冰冷的麵具,心中浮起了層層算計。

毫無疑問,秦婉如恐怕是這世上,對他最知根知底的一位,是對他身分隱秘的最大威脅——如果她真的毫無顧忌地做下去的話。

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她會毫無顧忌?

要麽,是她知道了陰散人的“死訊”,在絕望之中,自然什麽事都幹得出來;要麽,就是李珣本人完全喪失了利用價值,她也不會吝嗇於放上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李珣給了她最想得到的消息,同時,也友情贈送一個可供她使用的“把柄”。

既然是“把柄”,危險性當然是有的,不過李珣也有極大的信心,將這“把柄”變成“魚餌”,誘這個美人魚上勾!

“幽二啊,這次便要看你的了!”

口中輕吟這個名字,李珣的身子激動得甚至顫栗了起來。

“現在當然還不行,可是再等上八年、十年!有了幽二,秦婉如算得

了什麽?是了,她也是一條狗!聽我的狗的話的狗!哈……“

想像著秦婉如伏首貼耳的模樣,又記起兩年前那**蝕骨的記憶,還有那似乎猛然拉近的整個陰陽宗、幽魂噬影宗,甚至還有明心劍宗。

一個宏大到近乎於空想的計畫,漸漸在李珣心中具備了輪廓……

自受傷那日起,又是兩日時光過去。

這兩日,極地的局勢變得越發緊張,就在昨天,西極禪宗的弟子當值時,突然遭遇到一波妖物的大規模襲擊,猝不及防之下,死了七名弟子!

西極禪宗在此的主事者,有“幻無僧”之稱的摩信大師往去支援的時候,卻倒楣的地碰到了對方陣營中最強者之一:東海鯤鵬王!

這個萬年老妖隱匿在海中,暴起突襲,隻用了一擊,便讓摩信大師吐血重傷,然後便在清溟與聆風子兩位宗主的夾擊之下,長笑從容遁去。讓這邊諸宗門人,麵上無光。

而就在今天稍早些時候,最後一個正道宗門,離極地最遠的鎮魂宗,其宗主厲鬥量,攜弟子從落魂海趕來。

聞聽此事後,這位以豪情殺伐名動天下的宗師也不多說,扯了清溟、聆風二人,越過北海,直殺到北極冰原,縱橫千裏,將對方有頭有臉的妖物散修殺了七八個,方長笑而歸。

對方古音、妖鳳、鯤鵬王齊出,也沒法奈何。

至此昨天被對方打掉的士氣,勃然而起,且不管各宗高層如何計議,下麵這些三代弟子,卻都是歡天喜地,仿佛已經打垮了妙化宗一般。

“厲宗主不愧是號稱‘正道殺伐第一’,行事幹脆俐落,對付這些妖魔邪修,本就該如此才行!”這是個回玄宗的弟子。

回玄宗與鎮魂宗同處南國,比鄰而居,關係素來是很好的,自然不會吝嗇讚美之辭。

坐在他身邊的一位鎮魂宗弟子,雖還有些風塵仆仆的模樣,又做出謙和之態,但滿麵紅光是什麽都擋不住的。所謂揚眉吐氣,不外如是。

周圍的十多人都稱是,厲鬥量今日雷厲風行,盡顯他一代宗師氣魄。

在年輕的弟子群中,評價自然高了許多。

這時又有人說:“今日在外海,我還看到三位宗主與三個妖人的比鬥來著,厲宗主的鎮海八法,正對上鯤鵬老妖的海天八變!那場麵說是移山倒海,絕不為過!”

眾人都是點頭,今天他們在不夜城中,也感覺天搖地動,海嘯山崩,此人的話,自然信得過。當下又有人要他說出細節。

李珣掃了這人一眼,暗忖今日當值的正是三皇劍宗,這人也就是三皇劍宗的弟子了,倒是麵生得很。

當然,就算是三皇劍宗的人,他也沒必要都認識,隻要別人認不出他來便成。

那人已開始細說當時的情況,說得是口沫橫飛,不過講得倒是很好,各種細節都很到位,並沒有什麽浮誇之處。

有些修為高、見識廣的,還有李珣這樣推演之術傑出的,從這人的口

述中,幾乎可以將當時的場麵重現出來,並頗有所得。

三皇劍宗果然名不虛傳,一個弟子竟然也有這般眼力、見識,李珣又盯了此人一眼,將其麵貌暗記在心,而與之同時,也有不少人將目光放在他臉上,更確切點兒說,是看著他臉上那塊閃動的金屬光澤的麵具。

城中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眼前這戴著麵具的古怪修士,便是明心劍宗某位倒楣的年輕弟子。

在大部分人的眼裏,李珣這年輕人運氣雖不好,為人卻不錯,初時還有些內向害羞,但一旦混熟了,卻是妙語如珠,每每一語中的,當然,他還是個小孩子,偶爾有些稚嫩的舉動,也很可愛。

也就是這兩天的工夫,李珣便結識了三四十個各宗門的同輩弟子,並成功打入了他們的圈子,閑來無事時,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談古論今,比較劍法玄功,現在正是如此。

那個三皇劍宗的弟子說完了厲鬥量,又說到了清溟,對清溟的劍道修為也是讚不絕口,這就牽扯到明心劍宗弟子身上了。

這個圈子裏,除了李珣之外,明心劍宗還有一位靈@,也就是宗門三靈之一的那位,個性飛揚跳脫,十分健談。

見那人說到清溟,很是高興,與他說了幾句,便互通名號。

李珣這時才知道,那個三皇劍宗的弟子,叫洛無昌。這名字倒有些怪,不過既然是洛姓,難道和宗主洛歧昌有什麽關係?

“洛無昌?這名字倒怪得很!”

忽聽到耳邊這個聲音,李珣也笑還有和他一樣想法的,回過臉來看去,正見到一個瘦小的修士低頭著在嘟噥些什麽。

感覺到李珣的目光,這修士也抬頭看來,兩人目光相對,都是一怔。

李珣奇怪的是這人麵目清秀柔和,肌膚晶瑩如玉,眉目間頗有陰柔之氣,顯然是個女扮男裝的雌兒,而且還非常美麗,果然怪得很。

修道人不比凡俗,重男輕女,除個別宗門外,在通玄界,女修實是和男修同樣地位,甚至受到的尊重、照顧還要強些。這種情勢下,女扮男裝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當然,莫名其妙不等於沒有,可是,更讓李珣奇怪的是,這樣美麗的女修,又喜穿男裝,在不夜城裏應該是很出名的罷?

“明心劍宗的珣師弟是罷?久聞大名!”

倒是這女修先開口招呼,聽她嗓音,婉轉悅耳,女人味十足,這樣的女修,會喜歡男裝?

不過,對方開口就叫他的名字,倒讓李珣有些尷尬,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號呢。

幸好他的年齡就是資本,可以毫無顧忌地裝嫩,擺天真。他先應了一聲,又開始搔頭,露出了些為難的模樣。

對方果然冰雪聰明,一笑之後,自我介紹道:“水鏡宗,顏水月,你可以叫我顏師姐!”

李珣心中一動,看著這女修眼中一閃而過靈動慧黠,有些遲疑。

這世上既然有他在裝嫩,便應該也有人在裝老成!這位女修的性情,

可不一定是現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不過,他也不信這裏還有比他年齡更小的修士,這聲師姐叫了也不冤。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點了點頭,低聲叫了句“顏師姐”。

這下他也終於反應過來,既然是水鏡宗,莫非眼前這位顏師姐,就是昨日聽到的那位,跟著水鏡宗的玉嵐道人前來的唯一弟子?

水鏡宗雖然被列入正道十宗,但實際上整個通玄界,多數人還是把它看成是一個嚴守中立的門派。

除了因不分正邪的水鏡之會的緣故外,同時也是因為水鏡宗平日裏爛好人的行事風格所致。

此宗有可探知天機的神算謀斷,也不敝帚自珍,而是遍施恩惠,經常給各宗通報一些大小劫數,幾乎每個宗門都得了許多好處。

又因少有能獨當一麵的宗師高人,對各宗的威脅極少,一來二去,各宗各派都給上了幾分尊重。

這一次水鏡宗能回應參與這極地之事,讓人很是驚訝。雖然隻來了兩位,卻沒有人會輕視她們。

在自己這方有能夠趨吉避凶的謀算之士,無論如何都是樁好事。當然,也沒有人會讓她們去拚死拚活。

知道對方的身分,李珣也不敢怠慢,和她寒暄兩句,又將話題引回到她剛剛叫怪的事情上。

“顏師姐,你剛才說那位洛師兄的名字怪,是什麽意思?”

顏水月抿唇一笑,卻不即刻回答,目光又瞥向那邊講得越發開心的洛無昌,然後才低下頭,掰著指頭數。

“三皇劍宗姓洛的人一共是十七人,其中六女十一男,三代弟子男修隻有四個,而這四人的名號我雖都不知,可是三代弟子是玉字輩,他怎麽是‘無’的?”

李珣聽得發呆,又見她像孩子一樣掰指頭,不由失笑,忽然間,他很想逗逗這個裝老成的女修:“顏師姐究竟是水鏡宗的,還是雁行宗的?人家宗門中事,你管他做什麽?”

說著,他敲了敲自己臉上的麵具,發出“叮叮”的聲響:“再說了,宗門內的名號也不會分得太清。像我,我是靈字輩,名字裏卻沒有‘靈’字,上一輩是‘明’字輩,但二師叔的名號中,也沒有‘明’字……”

“好像也是!”顏水月對自己的推斷也不太有信心,便暫時聽信了李珣的解釋。

不過越是這樣,李珣反越是覺得怪怪的。而這個時候,顏水月也對他來了興趣。

“珣師弟,你既然是明心劍宗的,和鍾隱仙師一定很熟了?”

“呃,還湊合罷。”恐怕整個三代弟子群裏,也隻有李珣才有資格這麽回答。

顏水月卻不知就裏,就是知道了,也未必會放在心上。她變得非常興奮,一把抓著了李珣的袖子,聲音也因為情緒而有些啞了。

“那你快告訴我,鍾隱仙師飛升的日子定在什麽時候?是十二月初

七,還是初八?“

“啊?”

這時候,洛無昌那邊正講到精彩處,幾人性子活潑的弟子開始鼓掌叫好,聲音很大。顏水月見李珣發呆,以為他沒有聽清,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終於露出了她的真性情。

她揪著李珣的袖子,將他拉出人群,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然後一字一吐地道:“我是說,鍾隱仙師霞舉飛升是在哪一天?十二月初七還是初八?聽懂了沒?”

“……”

“你這人怎麽回事?這事很重要耶!我和師父賭鬥,她說初七,我說初八,分不清這事,我就不能進飛煙書榭……喂,你怎麽了?”

顏水月其實是極聰明的,否則她也不會擁有與師父比鬥的資格,前麵隻是她興奮過度,一時忘形,現在再看李珣的神情,她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喂,不要告訴我,你……根本就不知道罷?”

李珣直勾勾地看著她,毫無表情變化的麵具讓他看起來像一具活屍。

顏水月不由退了半步,然後她就看到李珣胸膛急劇地起伏兩下,最終又歸於平靜,緊接著,她的手腕一緊,已被李珣扣住了。

李珣的聲音仿佛是由地底深處吹來的冷風:“這件事在水鏡宗,都知道了麽?”

顏水月隻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隻能猛點頭。

李珣又盯了她一眼,然後鬆開手,轉身就走。

顏水月怔了怔,急趕兩步追了上去,大著膽子問道:“難道你們都不知道?”

“沒錯,都不知道!”李珣毫不猶豫。

這一點,他可以肯定,否則,清溟絕不會將大半精英都拉下山來,諸位仙師也不會在這離宗門千萬裏之遙的極地,為別人擔這份心思!

顏水月一臉的困惑:“為什麽?”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要想知道,去問鍾隱罷……李珣心中這麽想,卻沒有說出來,隻是步速加快,他現在要趕緊見到清溟,把這件事告訴他。

這樣的事情,他小小一個三代弟子不想扛。

也扛不來!

顏水月不知道是不是還要跟上去,眼看著李珣已走出五步之外,周圍景物忽地一暗,她仰頭看天,卻見到整個天空都陰沉了下來。

“天黑了……不,陰天下雨了?”

她才想到極地日夜不分的事,又想到此處幹燥少雨,像這樣瞬間陰下來的天氣,怕是絕無僅有。

這樣的怪事讓她一呆,緊接著,四麵變故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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