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這樣的允諾,晟語蝶倒是想立刻去找了晟夫人要香秀,不過心中卻還有些淡淡的不舍,怕這一走,就見不到平修錦了,眼珠轉了幾轉,想起了平修錦帶來的那個賬本,心下又有了主意。

“爹,那個平三少爺帶來的賬本因我之故遭了難,您不會跟他計較才是吧?”

晟老爺聽了這話,才想起了平修錦放在他書桌上的賬目,急忙拿起來看,許多墨跡已經被陰濕了,眉峰攢的更緊,喃喃的說道:“也不知這賬冊有沒有備份的,這關乎到平家事前答應給我們的生意呢。”

聽見了晟老爺的話,晟語蝶心頭也有了擔心,不過她最害怕的是平修錦因為這事被累,對於平家與晟家間的生意她倒沒多少擔心的,畢竟兩家已經結為親家,怎麽也不可能為了一本賬冊就反目了。

平修錦已經換好衣服,梳理好頭發走了出來,晟老爺是拿了自己的袍子給平修錦,因為平修錦比晟老爺略微高些,這袍子也就顯出拘謹來了,不過穿在平修錦身上並不掩了他的俊逸,他的雲巾在救起陸塵倉的時候已經沒了蹤影,這回也隻是用一根黑色的發帶把那頭烏亮的發隨意束在了身後。

若說方才的平修錦是中規中矩的少年郎,那麽現在的平修錦竟顯出了浪蕩不羈的味道了,不過不管什麽樣子的平修錦,在晟語蝶眼中都是迷人的,隨後她驚恐的發現,丘比特的那根愛之箭似乎射中了她,或許不該說是丘比特,他管得是外國的人,自己的因緣該說是月老在管的,那麽就是月老找上了她,她——竟然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為了這個才認識個把個時辰的男子,這種心動,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吧。

有了這樣的認知,晟語蝶竟有些不敢麵對了平修錦。

晟老爺見平修錦進了門來,隻是開口吩咐了下人把薑湯送了來,晟家的下人做這些活還是動作很麻利的,最初晟老爺見平修錦濕了衣服就吩咐了去做,這會兒正巧做好。

薑湯送到,下人畢恭畢敬的退了回去,晟老爺和善的對平修錦說著:“喝下去吧,天涼了,經了方才的事,要傷了身子的,喝下這個,也暖和暖和。”

平修錦謝過晟老爺之後,乖乖的把薑湯一口氣喝下,一滴不剩。

晟語蝶聽見了晟老爺的話,愈加擔心起了平修錦可不要為了那個該死的陸塵倉害了病才是。

平修錦喝過之後,也該是他們研究了賬冊的正事,晟語蝶還不離開賬房的,晟老爺覺得這裏一來是賬房,女子在此本就不妥,再者平修祺又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自家已經損了聲譽的女兒也不避諱,留在這裏,再傳出去,又不知道要生出什麽流言來,遂輕聲開口,“語蝶,你先去找夫人把那個香秀丫頭支到你院子裏去吧。”

晟語蝶知道晟老爺這是再下逐客令了,想了想,一本小小的賬冊該是難不住研商幾十年的晟老爺的,自己若還是硬要留下,也太失了大家閨秀的矜持,沒辦法,隻好輕點著頭表示她的服從。

轉身的時候,卻發現了平修錦別有深意的眼盯著她,心頭又是一顫,微微的點了點頭,隨後身姿輕盈的離開了賬房。

平修錦盯著晟語蝶的背影許久,想開口對晟老爺說些什麽,可是張了幾回口,還是沒發出聲來,最後按捺住心思忍下了,隻是看到桌子上的賬冊之時,心頭湧上了些許的不安,輕輕的詢問著,“不知道這賬冊還能否看得明白?”

晟老爺也知道這事是和晟語蝶脫不開關係的,想了想,平和的開口,“這賬冊浸水之後也不是太久,多半的地方都還是能看明白的,隻個別的地方有些瞧不清,不知道平三少爺對這賬冊可曾過目?”

平修錦麵上一紅,輕聲說道:“賬房那裏隻是讓我來給您送賬冊,至於這賬目具體的走向,我實在不知。”

聽見了平修錦的話,晟老爺抬起了頭,再仔細的查看著眼前的年經人,可惜了這堂堂的儀表,偏偏是個庶子,傳聞中平家的三少爺照比他兩個哥哥,待遇是天上地下的,現在看來也果真如此了,連這最基本的賬目都未曾過目,隻充當了個跑腿,多少有些可惜了。

平修錦見晟老爺這樣的打量著他,有些拘謹,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好在晟老爺看了一陣便低下了頭去,繼續翻著那薄薄的冊子。

沒了晟老爺的注視,平修錦鬆了口氣,看著晟老爺的眉頭一直未曾舒展開,有些緊張,輕輕的問著:“怎的,這賬冊真的不能用了麽?”

晟老爺抬頭尷尬的笑了笑,“也許沒那麽糟糕,你待我再好好瞧瞧,對了,你晚些回去,不礙事吧?”

平修錦想起吩咐自己來送東西的賬房曾囑托過他,今晚上必須拿到晟老爺這邊的回文,心下又緊張了起來,試探的開了口,“伯父,難不成今日是拿不到回文了,家裏那邊還等著,伯父您看……”

晟老爺聽了平修錦的話,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也罷,你先等等,我看完之後,給你個回文,晚些時候我派車送你回去。”

平修錦麵上現出了抹紅潤,平家的人,出門多半都是車接車送的,不過他沒有,就像來晟府,即便坐了馬車來也要半個時辰的路程,可府中賬房隻是讓他來送賬冊,並沒有指派了馬車來送他,他又不好去管家那裏要車,記得一次指派他去送賬本,路途實在遙遠,他身上又著了涼,頭昏無力,厚著顏麵去跟管家要車,管家隻是冷冷的告知他府中的車都配了人了,他無奈的來回步行了將近四個時辰完成了任務,回轉之後才得知那管家在府中下人麵前說他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庶子,還想要車,麵皮也真厚,那之後他辦事,不管多遠也都是步行的了。

今日平修錦一早起來了之後匆匆吃了口簡單的清粥小菜就上路了,到了這裏也是豔陽高照,不過有了晟老爺的允諾,他晚些走也沒有關係,隻要在賬房收工前回去就行了。

雖然不好意思,可他知道現在也不能為了麵子推脫了,若是這事辦得不好,回去之後又是少不得被人恥笑了去,與其那樣,不如承下晟老爺的好意,他會那樣說了,想來也是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才是。

有了這番思量,平修錦輕輕拱手說道:“那就多謝伯父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

晟老爺說這話的時候指的是平修祺與晟語雁之間的關係,平修錦也是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可還是忍不住希望這話中帶了別的意思來,終究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伯父,不知您的二女兒她可許了人家?”

晟老爺隻顧著低頭看賬目,也沒有留心平修錦的話,間或聽見了大概是問著晟語蝶的婚事,也未作多想,直接說出了口,“語蝶還未許人家。”

聽見了晟老爺的回答,平修錦感覺似乎一塊石頭落了地,心中有說不出的欣喜。

那邊的晟語蝶出了賬房的門,當真沒做什麽停留,直奔著晟夫人的院子就去了,旋即想起了晟夫人並不在府中,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晟老爺這些日子忙,許忘記了晟夫人不在府中,自己怎麽也糊塗了起來。

轉念就想起了平修錦,最後得出了個色令智昏的結論——她確定了這個詞現在不是男性專用的了。

心下又有了新的合計,晟夫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這日子久了,會不會生出變故來,要是等晟夫人回來之後,晟老爺又變卦了可怎麽辦?

心中幾番計量之時,突聽門外傳來一陣**聲,晟語蝶心中一個閃念,隨後躲進一旁的假山之後,她是不知道現下的情況,在暗處觀察,才會覺得踏實。

沒一會兒卻驚見方才還惦記著的晟夫人居然帶著晟繼堂前呼後擁的回來了,晟語蝶心中有些不解,原本知道晟夫人的娘家似乎有很遠的一段距離的,這次不知何故竟匆匆的回轉了,不過這些不是晟語蝶該關心的,她現在隻一個念頭,就是找了晟夫人把陸姨娘那裏的香秀要了過來。

有了這個想法,晟語蝶開懷的裝作從假山後的那條小徑過來的樣子,正巧走到了晟夫人眼前,見了晟夫人,盈盈一作福,口中甜膩的喊了句,“是太太回了,有些日子沒見,語蝶念著太太了。”

晟語蝶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酸,不過晟夫人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的好,急忙上前攙扶起了晟語蝶,手一直抓著晟語蝶的手,柔著聲音說道:“還是你乖巧懂事,這些日子我也常常念叨著你,正巧這一回來就見了你,也不必去差人去尋你了,今兒個晌就在我院子裏用飯,正巧我有些話要單獨尋你來念叨念叨的。”

晟語蝶聽見了晟夫人語氣中似乎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她反倒沒那麽焦急了,柔順的點了點頭,輕聲說著:“好!”

晟夫人一路都沒鬆開了晟語蝶的手,看得一邊跟著的丫頭婆子紛紛的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不過晟繼堂倒是滿是笑顏,“才回來就看見二姐姐,真開懷。”

進入了晟夫人的院子,這也是晟語蝶來到這裏後第一次進,這院子不似她的竹煙閣裏麵栽滿了竹子,也不像晟語雁的院子裏亂七八糟的牡丹,晟夫人的院子隻門邊有兩株梧桐樹,餘下的地方都鋪著大塊驚心打磨過的石板,初進了這院子覺得異常的空曠,再看卻也覺得清清爽爽的了。

晟夫人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一下看著這院子發呆的晟語蝶,突然輕聲的說了起來:“多虧了我在這院子裏栽了這兩棵梧桐,我與老爺結婚三年,身下也無個一男半女的,後來有一個遊方的道長說讓我在這院子裏栽些梧桐,原本我就厭煩那些花花草草的,聽了這話,也將信將疑的栽了,卻不想第二年晟家就得了你和語雁,發現了這等奇妙之事,我又試著多栽幾棵,卻每每都枯了,今年這兩棵梧桐也有了別樣的異常,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