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後,王源獨自提著一盞小燈籠來到後園之中散步。今晚雖是青雲兒進門的第一夜,但王源並不想激化矛盾,若飯碗一丟就鑽到青雲兒的房裏,李欣兒不免會心中生刺,沒準又鬧出什麽動靜來。

沿著小徑緩緩行到後園空地處,雖然光線昏暗,但仍見空地旁的花樹一片狼藉,尚來不及整理。看著眼前的場景,可以想見下午那場雙雌大戰的一定很激烈。雖然最終兩人無恙,但這些花樹躺著中槍,這都是公孫蘭親手侍弄的花草,不知道公孫蘭歸來之後見了這遍地的狼藉有何感想。

秋夜獨處,空氣微冷,讓王源生出許多異樣的感受來。天空中繁星點點,弦月未升,天空顯得格外的幹淨遼遠。自來大唐快一年時間,時光匆匆一瞬而過,回想當初,再看看如今,恍如隔世之感。

今日和楊國忠鬧得不愉快,也如一塊巨石壓在胸口,王源知道,此事若處理不好,下定決定的前行之路將寸步難行。楊國忠不是個大度的人,在如今這種情形下,自己還不能完全的脫離他獨立,仍然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但現在的情形卻是個困局,自己不可能當楊國忠口中的一條狗,但也不能與之交惡,這正是處理此事的難點所在。

王源在後園中踱步良久,不知不覺初更已過,感到身上有些寒意,王源回頭出了園子往安置青雲兒的小院行去。剛行到那小院門口,忽聽身後腳步嘈雜,轉角之處,兩名婢女提著燈籠照著路,中間一人挽著發髻腳步輕捷迅速走來。

王源看那身形便知是李欣兒,不覺頭大,看來她還是不依不饒的盯著自己,一見自己往青雲兒的院子裏走,便立馬現身出來,恐怕又是一番言語了。於是停步等她近前來。

不過李欣兒的神色有些古怪,不像是要來找茬的樣子,來到王源麵前看了一眼小院裏掛著的紅燈籠,開口道:“你不用那樣看著我,我不是來壞你好事的。”

王源笑道:“我說了什麽嗎?”

“你不說我也明白你想什麽,我知道我妒性大,但我同意了青兒妹妹進門,便不會跟你吵鬧。我來找你是因為黃三哥來後宅稟報,說大門外有古怪,要你去瞧瞧。”

王源皺眉道:“什麽古怪?”

“黃三哥說,自你傍晚歸來,門外便有個乞丐在門口徘徊,給了他食物和銅錢他都不要,隻在門口亂晃悠。黃三哥便吩咐人不要理他,但剛才那乞丐居然開始敲門。下人們問他作甚,他說要見咱們家的老爺才說,這才來找你來了。”

王源愣了片刻道:“搞什麽名堂,

倒也確實古怪,走,悄悄去。”

兩人匆匆來到外宅院子裏,但見大門四開,大黑和黃三帶著三四名仆役手裏拿著棍子站在門口圍著,見王源到來,黃三撤身出來,讓王源看清了圍著的那人。

那確實是一個乞丐打扮的人,穿著破爛衣裳,帶著破爛帽子坐在門檻上,低著頭看不清麵容。

王源走上前去,王大黑忙攔在身前戒備,生恐這乞丐對王源不利。王源撥開他的身子,對那乞丐抱拳道:“我是本宅主人,尊駕要見我說什麽話?”

那乞丐緩緩起身來,整理著身上的破爛衣服,有意無意的露出腰上的一樁物事來,王源和李欣兒一眼瞥見,同時驚呼出聲。

黃三詫異道:“二郎,怎麽?”

王源擺手道:“沒事,廳中奉茶和點心,請他進來。”

王源轉身回到廳中,那乞丐站起身來在王大黑等人的虎視眈眈之下大搖大擺的進了院子來到廳中,王源擺手道:“你們都退下。”

黃三忙道:“二郎,這人身份不明,怎可獨處?”

“退下,我心裏有數。”王源擺手道。

黃三無奈,隻得帶著王大黑和眾仆役退出,守在廳門之外隨時準備衝進去。廳裏,那乞丐已經朝著王源拜服在地,口中道:“屬下羅衣門紫衫衛常坤山拜見兩位尊上。”

李欣兒皺眉道:“你好大膽,不懂門中規矩麽?未經召喚居然私自來到我們府門外騷擾。你扮個乞丐,腰上卻掛著這紫衫衛的信物香囊,不倫不類,不怕被人懷疑麽?”

那常坤山忙道:“尊上息怒,入夜後屬下才佩上香囊的,為的是讓尊上認出我的身份來。屬下也不想違背規矩,但屬下是奉命而來。否則以屬下的職級如何能知道兩位尊上的身份。”

王源皺眉道:“這是誰壞了門中的規矩,不知道我二人身份隱秘麽?”

常坤山道:“屬下奉了李內侍之名前來。”

隻這一句,王源便無話可說了。原來是李輔國派他來此的。這兩個月來,自己無視李輔國的各種暗號約談,為了隱匿自己,半月前才讓李欣兒半夜入宮去見了李輔國告知自己的苦衷,要李輔國另覓見麵的途徑,沒想到李輔國居然直接派人來到自己家裏找人,真是件意外的事情。

“李內侍派你來作甚?他不知道這麽做是置我們於險地麽?”王源低喝道。

“屬下小心了又小心,在宅外盤桓良久,確認了無人盯梢,這才等入更之後敲門找人的。屬下敢保證無人知道屬下的身份。”常

坤山拍著胸脯道。

王源皺眉道:“李內侍叫你來作甚?”

常坤山脫下鞋子,撕開布鞋的一邊,從裏邊抽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來遞上來道:“屬下奉命送來李內侍的親筆信。還帶來李內侍親口.交代的幾句話。”

李欣兒嫌那信太臭不接,王源伸手接過,口中道:“李內侍說什麽了?”

“李內侍要屬下告訴尊上,尊上的苦衷他已明了,為了尊上考慮,今後將不再約見尊上,改由屬下直接送信,以信件的方式傳遞消息。”

王源點點頭,終於相信了這常坤山是李輔國派來的,否則他不可能說出這幾句話來。

“還說什麽了?”

“沒了。”常坤山道,猛然間拍著腦袋道:“還有一句,屬下該死,差點忘了。李內侍要屬下告訴尊上,信中之事必須立刻辦妥,不得推諉。”

王源皺眉道:“還有嗎?”

“沒了,真的沒了,尊上寫幾個字讓我帶回宮裏複命便可。”

王源點頭,指著熱茶點心道:“你自便,我看看這信。”

常坤山連聲答應,弓著腰來到案邊坐下喝茶,王源移近燭火,拆開那封皺巴巴的信,從裏邊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背著常坤山細細讀信。

燭火下,王源的神色數變,李欣兒看在眼中低聲問道:“怎麽?”

王源淡淡道:“沒什麽?”轉頭看著常坤山道:“我寫幾個字給你帶回去複命。”

常坤山拱手道:“有勞尊上。”

王源取了筆墨匆匆寫了幾個字塞進信封封了口.交給常坤山道:“你速回去複命吧,別讓李內侍等的著急,茶水改日有暇再喝吧。”

常坤山忙拱手道:“尊命,屬下告退了。”

王源點頭,打開廳門站在廳門台階上目送常坤山出門後,回轉身來一腳踢開腳邊木椅,口中罵道:“這個狗閹奴,這時候跑來湊熱鬧要我替他辦這樣的事情,完全忘了當初的約定,這不是逼我麽?”

李欣兒忙道:“到底怎麽了?”

王源將攥在手心裏的紙團塞在李欣兒手中道:“你自己看。”

李欣兒展開紙團,上麵寥寥數語,既無稱呼也無落款:“近日楊國忠行事莽撞,惹怒李黨,聯合眾官欲劾國忠。殿下以為情勢可嘉利用,逃動楊李兩家互鬥,殿下可穩坐漁利。你需立即將楊黨秘事奏報,人員財物之事,所行不軌之事盡數稟報,以利殿下統籌泄露,助長楊李之爭。閱後即焚,不得違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