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鮮亮的紅影衝進人群,是赤邪踏風而來。

衛嫤情急之下退後好幾步,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挽住,一條修長手臂近乎粗暴地架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她來不及喘息,側身橫肘向著予聆猛撞過去,卻忘記了自己現在是空有架子沒有力量。這一撞,反倒像是有意投懷送抱。

老劉等一幹人的嘴型都垮下來了,就連他們也沒看出自家小姐究竟是反抗還是不反抗。

予聆似乎是笑了一聲。

衛嫤隻顧著與纏在脖子上那條手臂做鬥爭,連說話的空閑也沒有。

光聽見某個混蛋用略帶嘲諷的語氣在耳邊叨叨:“**鎖,原來你自己也不會解……真是蠢到家了。”她想反駁,可是卻感到身子一輕,卻忽然被攔腰抱起,打橫放在了馬上。

她正對上那雙深沉漂亮的眸子,就像一對色澤色麗的琥珀。

“放我下來!你混蛋!”

他懷中蘭馨四溢,她卻急出一身汗,竟顧不上摔來馬背的危險,出手便是直拳一記。

“我哪裏混蛋?”予聆玩暖地一笑,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輕鬆接下了衛大小姐的“花拳繡腿”。她的一招一式他都熟悉,隻是失去了當初的力量,所以發揮不了任何威力,如此一拳擊來,簡直就是蜻蜓撼大樹。他覺得有趣起來,漂亮的眸子裏氤氳出一片柔光,朦朧誘人。

這樣的他,已不是紜紜追慕者麵前清傲冷峻的少年公子。

他衣袂翩翩,在奔馬之上飛舞綻放,如一株墨玉色的芝蘭。

“小姐!”

“衛小姐!”

老劉與燁郡王同是抽一口涼氣。

老張二話不說,帶著一幫小屁孩要衝上去搶人,卻被陶定朋挎刀攔住。

“公子發了話,你們就安心比試吧,瞧著這樣兒,公子和衛大小姐可能是真正要聊上一段不短的時間了。”說話間,周圍竟不知在什麽時候圍上了一圈北營輕騎,明晃晃的槍尖,在太陽底下閃著銳利的寒芒。

老張低頭找了半天,發現之前在兵器架上取來的大刀被自個兒扔在了十步開外。

他不覺苦笑了一下。

小魂摸了摸腦袋,有些擔心,小鞍卻在場子裏蹦躂起來:“張叔你放心,大哥哥是好人,他不會對嫤兒姐姐使壞的。”

老張的臉隱約黑了一個色號,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麽樣同一個半大的孩子解釋,好人有時候也會做壞事這個複雜又淺顯的道理……其實,好男人也會有禽獸的一麵。

倒是陶定朋直著手臂摸著下巴,十分豔羨地望著那遠去的背影,歎道:“這樣看,還真是天生一對哪。”

燁郡王麵色焦黃,比那灰撲撲的城牆好不了多少。

……

衛嫤討厭這樣被動,但她揮拳抗議了幾次,均被麵前這個不要臉皮的完全駁回。

現在她麵對麵地窩在他懷裏,正“嬌弱無力”地靠在他的臂彎上,她可以感受到頭頂溫暖的呼吸,也可以聽見耳邊嗚嗚的風吟,她的手被緊緊地攥著,就連雙腿都被他壓緊的裙擺縛得嚴嚴實實。

她現在連動的就是一張嘴了。

她咬他,一邊像入網的魚兒打著挺,一邊竭力上昂,咬向了他的肩膀。

頭頂上依舊那樣輕鬆自在地笑,他卻在猝然間鬆開了手。

“啊!”她身子失衡,倒頭往後栽,隻好在急亂之中抱住了他的窄腰。

於是,頭頂的笑聲就更響了。

“哈哈哈哈哈!衛小姐,這可是你主動抱我的,嘖嘖,還抱得那麽緊。”他低頭望著他,一拍馬背,赤邪便跑得更快了。

“哼!欺負人!”衛嫤收緊了手臂,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獸鑽進了他懷裏。原以為會慌亂緊張的心,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難堪。她心中幾許寬慰,原來,他還是以前的予聆。

“得得得……”

蹄音清脆,馬兒一躍拐進了山道,赤邪毫不費力地馱著兩人,在曠野裏狂奔。

兩人的長發被飛吹亂,混沌不堪地糾結在一起。到下馬時,兩人才齜著牙鬧騰開。

“喂,輕點,痛死了!你幾天沒洗頭發,居然燥成這樣!”

原本蘊藏在心底的那些小旮旯都被風聲吹走,兩人別手別腳在坐在一塊山石上,痛苦地扯著彼此的頭發。衛嫤將發間不多的首飾都扯了下來,沒好氣地全丟在草地上,可是解散了長發才發現,原來兩人纏在一起的情況是那樣嚴重。她便像以前一樣,衝著予聆抱怨起來。

予聆也在咧嘴,不過看神情,卻是在笑的。

“我不是早跟你說了,以後騎馬要將頭發綁成辮子,你現在還賴我?”

“我怎麽知道會一大早就來這裏?我才剛起來沒多久啊……倒是你,隻會說人家,自己為什麽不把頭發都束上去了,還穿著這一身騷包的樣子,給誰看啊?”衛嫤不耐煩到了極點。

“我這不也是剛起來沒多久?”予聆還沒說完,就見某人如狼似虎地撲過來,也不去管頭發了,低頭扒拉著伸手要扯他的腰帶,他嚇得咆哮起來,“喂,光天化日的,你也不能這樣猴急吧?”偷偷想起石府裏的情景,一張俊臉漲得痛紅,方才的戲謔與玩昧早拋去了九宵雲外。

“給我!”衛嫤已經整個兒趴在了他身上。

“給……給什麽?”事情好像整個倒置了,予聆覺得衛嫤的態度轉變實在太快,她那副貞潔烈女的臉就不能多放一段時間麽?

“匕首啊!你不會出門連短兵都沒帶吧?”衛嫤找了一陣,他別扭了一陣,兩人出了一身汗。

“匕首?”予聆眨眨眼睛,嗬,是他自己想歪了。

“是啊,你沒帶?”衛嫤停下來。

“還真的沒帶。”予聆十分享受地躺著,任憑她柔軟的身子貼在自己身上。

兩人的距離很近,他隻要一翻身,就可以將她製住,可是他卻沒有再逗她,隻是這樣愜意地睜大了眼睛望著她,好似永遠也望不夠似的。他的手還停在她的腰上,明明是如此曖昧的姿勢疊放在一起,兩人卻沒再感到任何不適,或者尷尬。

“不會是司徒老頭通風報信,你才匆匆趕來的吧?今天又不是巡營的日子。”她猜。

“嗯。”他不否認。

“我拒婚,你……不生氣?”衛嫤回頭,兩人四目相對,他搖了搖頭。

“如果人不如己願就亂怪罪,那你天天去拜訪的那些朝中權貴,不得拿著掃帚在門口守著?”

予聆微笑著,坐在她身後替她解開絞纏的青絲。

衛嫤猛然發現他眼中蘊著一抹看不懂的寵溺,好像有些東西,跟從前不一樣了。

她的心,跟著那眼波裏躍動的流光猛然一跳,即瑟瑟地垂下了頭。

他不怪她,她才會感到心虛。

“你都知道了?”衛嫤抬眼瞟他,卻隻敢看他那漂亮的薄唇。

“嗯。”予聆輕輕地撫弄著她柔順的長發,眸中的溫柔漸漸沉凝,慣有的清冷仿佛不變的偽裝,將他的驕傲掩蓋得嚴嚴實實,他按捺住轟鳴的心跳,柔聲道,“你的傷都好了?”

“你知道我受了傷?”她眉間一跳,看向他的臉,卻沒看見他隱隱發紅的耳垂。

虧得今天的頭發亂了,才蓋住了這一點小心思。他目光微動,落在了自己的指尖。

“你的內息,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啊,都是那個姓柳的給害的。”她想起柳沁又激動起來,可是予聆卻沒看她,隻是專注而又耐心地一道道解開兩人頭發當中的結。

有人說,發結同心,他卻感到這丫頭的心是那樣地遠,怎麽也捉不到似的,前一世的卓樺,和今一世的衛嫤,就像是養在籠子裏的鳥兒被放出來了,再想讓她乖乖回籠拘著,已經變成了一種奢侈。誰又能告訴他,要解開這個心結,又是多麽地不舍。

很小的時候,她夜裏怕鬼,他隻好偷偷地背著義父陪她睡,兩人蜷在一床被子裏,嘰嘰呱呱地鬧騰,那時候他並沒有想到像今天這樣遠。隻是覺得能一輩子保護這個小小的黃毛丫頭,也是一件挺美的事。

可是越美的東西,越不容易守護。他已經失去了一次,現在,還要有第二次麽?

“笨丫頭,好好跟師父學藝,你失去的武功,可以補上來的。”他的手指插進了她的發隙,癢癢地,又酥酥地,她聽見他用近乎低啞的嗓音說著,“之前怪你沒有好好習武,是我不對。”

他突然湊上前來,一手托起了她的臉。

靡豔的紅唇,微微齒合,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吻了下去。

不會有二次!

心裏有個聲音壯如擂鼓……

這並不是第一次親近,卻比任何一次都緊張。衛嫤也以為自己會抗拒,可是卻沒有,當他的手指觸碰到肌膚時,她隻是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戰栗,溫柔而熟悉的感覺從記憶深處浮起,她猛然間覺得自己好像丟掉了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為什麽予聆的吻感,居然會是那樣熟悉?

“予聆……”她懵懵地開口,卻被他趁虛而入,靈巧的舌頭帶著另一種沉重的回憶,打開了她的心扉。她幾乎能肯定,自己與予聆之間曾經是發生過什麽,隻是她卻忘記了。

他帶著她倒在山坡上,她睜睛,掠過他清秀俊美的容顏,可以看見滿目的蒼天白雲。

他並沒有緊貼著她,隻是半撐著,細細地流連著她的唇,她的香。

他的聲音沉沉地好聽:“笨丫頭,不管你是卓樺也好,衛嫤也罷,我喜歡的都隻是你,我喜歡的,還是那個五歲時候哭鼻子,死賴在我被子裏不走的醜丫頭,那個一上山走踩狗屎的大蠢蛋……我一直很清醒,不會像你這樣糊塗。”

她沒有拒絕他的親近,她隻是拒絕他的提親……這個天大的秘密她自己卻一直沒能發現。

這個笨丫頭,還真是不懂得怎樣將別人放在心裏。

他俯下身子,替她擋住了刺眼的陽光,她那一雙鳳目迎著細碎的光影,盈盈跳動著碎星般的靈犀。衛嫤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伏的胸口又是另一番情致。

他的手放在了她耳邊。

耳語隨輕風徐來,他輕輕地說著:“笨丫頭,你還聽不懂麽?我喜歡你,是一生一世不會變的那種喜歡啊。”RS